次日清晨，身形枯朽、白发苍苍的杨东巍牵着涂山红红同款表情的杨靖，自远方伴着晨曦而来。
来了……无名那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师叔终于来了……涂山红红也露出些许笑颜。
杨东巍的眼神极好，隔老远就看见了城墙边沿上的师徒和他们身后的二人。
于是他面露喜色，迫不及待的牵着自家娘子御空过去。
“还好吗？”
见娘子落入师侄儿的怀里，杨东巍呵呵一笑：“且活着呢。”
“……”无名默了下，道：“还能喝两杯？”
杨东巍笑的敞亮：“能。”
……
点好酒菜，二人一时半会儿相对无言，似是斟酌如何开口。
至于杨靖则是被涂山红红带去别处了。
等待酒菜的过程中，无名望着杨东巍那张和与八旬老人无异的面容，心中五味杂陈……伤感占多。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杨东巍率先开口，指了指自己额头的银纹天眼，笑道：“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无名的身体状态比他强？
未必吧。
他这个外挂别的作用没有，就是能看会看，况且以他现在的实力，无名就算有系统帮忙也根本瞒不住他。
不好意思，爷有小挂～
然而无名只是眼眸低垂，回怼道：“比你活得久。”
“那倒是。”
杨东巍不以为意的笑着，但下一刻，他的笑容就凝固住了。
无名拿出神源放在桌子上，散发出浓郁纯粹的灵气：“这神源能帮……”
“不能！”
杨东巍笑容一敛、语气一沉，道：“我不需要这玩意！”
“你如果还把我当兄弟，就给它收回去！”
显然，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无名眼帘低低的，遮住了眸中神伤。
桌子上的神源仍静静地躺在桌面，其内灵气不断扩散，荧光点点煞是好看。
见此，杨东巍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一张老脸皱的很难看：“收回去，我不想重复第二次！”
“那……喝点血？”
杨东巍语气愈冷，呵斥道：“你还想践踏自己？”
无名本源尽损，体内圣血不说少一点儿是一点儿，但……相差不远，他可不想喝着兄弟的血续命。
无名怔了会儿，还是妥协了……
“这才对嘛。”见无名收回神源，他老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语气复归平静：“我就喜欢你这点：听劝。”
无名没有答话。
“瞧你那副德行。”
杨东巍嗤笑，“搞得下一秒你就要吃我的席一样。”
似是不喜，无名眉头微颦，说：“别乱讲……”
“切……”杨东巍不以为然的翻了个白眼，却是没再继续说下去。
等酒菜上来，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扯天侃地，和以前一样，大多都是杨东巍说无名听。
说一些他这些年遇到事，自己干了些什么，又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等等。
只是……终究没了以前的肆意欢乐。
……
都说最后相聚的一段时光会很快乐，但……那是骗人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人而异。
无名只觉得伤心。
下棋的时候杨东巍会和以前一样开局射马。
去茶馆喝茶听书也会讪讪不语，因为他乱写的书是说书人的常客。
一起去涂山附近看景的时候他偶尔也会尬诗两首。
但，无名望着那张不胜往昔俊逸的老脸，便没一点回怼的心思，反而处处顺着他来。
他要开局马他给了，他说说书人说得好他也跟着叫好，他尬诗他也竭尽全力配合……
总之，无有不允。
或许是放下了最后一桩心事，杨东巍的状态下降得很快，精气神以肉眼可见速度的下滑，直看得三人的情绪日渐低落……
“嗒～”
杨东巍闲庭信步的走在湖面，溅起水波粼粼。
“别拉着个脸。”
他朝着三人笑道：“开心些，我还没玩够呢。”
闻言，竹筏上的三人尽力露出笑颜，很是配合。
“这才对嘛。”杨东巍轻轻跃到自家娘子的竹筏上摸了摸她的脑袋。
而后盘膝坐下掏出鱼竿甩进湖里，还没半点动静呢，他就夸下海口：“来，今晚儿吃鱼，一只红烧一只清蒸！”
见状，无名走到他旁边拿出鱼竿坐下陪钓，说：“我要清蒸。”
前者暼了他一眼，呵呵一笑：“那就三条，还有一条麻辣。”
无名语气淡然：“好。”
二女乖乖的蹲在二人身侧，静看湖面不发一语，似是怕惊扰了鱼群……
待天色黯淡下来，四人灰溜溜的跑到餐馆点菜……
～
“咋？要睡了？”
二人背靠背坐在藏书阁角落，手里各自拿着一本书，一本是小说、一本是话本。
无名翻书的动作顿了顿，回道：“三月中旬了。”
“也是，大半本源都在师侄那，要不是你家那玩意给力，恐怕要不了几日你也得没。”
“……”无名神色猛地一变，整个人瞬间愣住。
“你……”他后退两尺，语塞的转过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该说不说，杨东巍的眼神……忒狠辣了些，明明傲来三少都看不清个中原由，可他他竟能看得如此通透……
“其实我上次就发现了，毕竟，师侄儿体内的圣体本源太浓郁了。”
杨东巍合起书倏然一笑，指了指额头，带着些许自傲：“我这天眼可不是瞎的，这天下间只要是能看见的，尽逃不过我之法眼。”
顿了顿，“所以你现在还能活着，真的是个‘奇迹’啊……”
奇迹二字的语气有点儿重，似是意有所指。
无名沉默了会儿，“能不能听我……”
“不能！”
无名：“……”
杨东巍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道：“咱们一起走了多久来着？”
“前世十来年好歹经常在一起，这一世活的更久了，可聚在一起的时间反倒不多。”
无名颓然颔首，眼中的情绪被发丝遮住，让他看不真切。
“在遇见你之前，我一直都把这个世界当成一场游戏，因为我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没那心思去和一群NPC处感情……”
说到这，他顿了顿：“遑论那些所谓的兄弟父亲。”
对于给予他生命的母亲他有一定的敬爱孺慕，可对于所谓的父亲哥哥他是真不熟。
字面上的意思。
“谁叫我是不得宠的杨家子弟呢，还是没了妈的那种，要不是我自己有出息，怕不是一辈子都得当个吉祥物呢。
然后嘛……”
他话音徒然一转，看着无名笑道：“就碰到了已经融入这个世界的你。”
“因为你，我终于感受到自己是真真切切的活着，不再是跟一个游戏玩家一样以半上帝的视角心态去看待世间万物和各种感情……”
不然，他也不会跑到圈外殊死一搏以求那一缕希望。
只是结果貌似并不太好……
“我也在尽全力摒弃前世的一切，除了和你有关的事，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杨东巍说了很多很多，但是无名却没听进去多少。
因为他心里被搅得难受的紧。
“仙仙。”
听着耳边多年不闻的称呼，无名强行敛好心绪，回过神来：“嗯？”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咱们……就走到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