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鳞再次见到青戈的时候,是在永安城外。她一改先前的闷闷不乐,笑语盈盈,显得很是欢快。
不过,等到听完她快乐的原因之后,苏鳞忽然感觉到有些头大。他看着对方那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不知道该说句什么才好了。
这一队人马急行赶路到此,都很是疲惫。左仆射高炎和兵部尚书杨述简单商量过后,决定在此休息片刻,然后再进城去。
毕竟,他们是带着战利品和俘虏回来的。当然应该有一种隆重的仪式进城,才能彰显这次胜利的重大。
距离永安城已经不到十里路了。远方已经可以看到城墙的影子。大队人马暂时休整。在不远处的一处草坡上,苏鳞坐起身来,无奈的看着那异常活泼的女子说道。
“你知道你得罪的是什么人吗?”
“我哪知道啊!永安城我可是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的呢!”
“那还敢这样大大出手?”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来就是习武者本色。难道我做错了吗?”
“错是没有做错。但这里是永安城,藏龙卧虎,一切还要小心为妙。”
“永安城又怎么了?世间事,我只认对错。哼哼!”
苏鳞忽然有点后悔答应让青戈来这里了。但转念一想,其实这也没什么。抬头看到青戈已经把名叫张小五的那孩子拉了过来。
“他已经没有了家,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以后就让他跟在你身边吧。好不好?”
青戈收起嬉皮笑脸,一副正经的样子。她以这种态度恳求苏鳞,倒还是第一次。
苏鳞摇头:“我现在都孤身一人,还不知道在哪儿有个住所呢。又怎么有办法收留他呢?”
“你骗鬼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次立了这么大的功劳,那个据说是官儿很大的老头儿亲自和你坐一辆马车回来的,想必很快你就会得到封赏了吧!收留一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大事呢?”
看到她面目不善,苏鳞连忙点头答应下来。而一边的张小五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似乎已经从这两个人的对话中听出了许多不同寻常的东西。
“小五,以后你就跟着他了!”
青戈松了一口气。小五已经把自己所经历的事都告诉了她。她在感到愤怒的同时,对他的未来更感到担忧。现在自己总算是替这个身世悲惨的少年找到了个好安置。
苏鳞并没有详细追问河东郡的事。他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天下悲惨的事太多了,都大同小异,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这少年的模样看起来很机灵,跟在自己身边也不错。
张小五当然是个机灵的孩子。这一路而来的悲惨经历,早就让他明白了一件事。要想报仇和不再受欺负,就必须要让自己强大起来。但凡有一丝机会,他也不会错过!
与左仆射高炎忧心忡忡的心情不同。兵部尚书杨述此刻却很是兴奋。在一个时辰之前,他已经提前派人进城报信了。想必城里头早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很快就会大张旗鼓的来迎接他们这支代表着前方将士的凯旋队伍了。
而事实上,确实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消息被飞马传到宫中之后,圣文皇帝闻讯大喜。他立刻下旨,派出以右仆射王韶和礼部侍郎韩兆言为首的迎接队伍,大开北城门,代表皇帝隆重迎接。
王韶和高炎并称为两大辅臣。虽然习俗上以左仆射为尊,但实际上两个人的权力不相上下。尤其是王韶为人圆滑,背后又得到几个重要勋贵家族的支持,他在某些方面的话语权,甚至比高炎要重的多。
王韶带领着一部分有司官员和出来看热闹的老百姓,迎接到北城门外三里,终于等到了凯旋而归的队伍。
相见之后互道辛苦,彼此寒暄。这些都不必细说。
皇帝陛下早已经在永宁宫外等候,不得耽搁。王韶和高炎坐在同一辆马车上进城。听着两边百姓和民众高声欢呼,他们的脸上也都露出了笑容。
平日里不管在朝堂上有怎样的明争暗斗,可是在这样国家层面的重大胜利面前,他们都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百年大敌,遭受重创。从现在开始,北方在短时间内已经不会再出现危险了。而身为朝廷重要辅臣的他们,也减轻了许多负担。将近二十年时间以来,虽然他们这许多人已经尽心竭力,可是依然民生凋敝,天下灾祸还时有发生。令人忧心。
高炎并没有多说什么。朝廷内外都知道,左仆射与右仆射这两位辅臣政见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这一趟雁霖关之行,来回千里。他这副老身子骨确实有些吃不消了。现在只想着见过皇帝之后,献俘完毕,就赶快回府好好歇息歇息呢!
从北门进入,转过玄武街。就是笔直的大道,直通尽头的永宁宫。在街道两边欢呼的人群中,大队人马来到了宫门前的广场。
宫门外已经充满了喜庆气氛。大半个城的老百姓都聚集到了这里,他们在等待着激动人心时刻的到来。
圣文皇帝亲自带领着文武百官和皇子们,站在台阶前,准备接受自己的将士们来献俘。
有些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稍早些时候,右仆射王韶出城带去了皇帝的口谕。皇帝陛下亲自任命随军出战的李玄为献俘官,代表前线将士进呈所得,献俘阙下!
这无疑是一个明确的暗号,更是一个巨大的荣誉。
当看到身穿全副铠甲的李玄策马穿过半个广场的时候,有人欣喜若狂,有人黯然失落。
左仆射高炎微微眯起眼睛,不动声色的扫视了一眼。皇帝李崇碧的精神很好,看得出来,他对自己这个儿子的表现非常满意。
而许多大臣的神情就复杂多了。只不过让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他在仔细的看了几遍之后,却并没有发现皇子李嗣和李元亨兄弟两个人的影子。
按理来说,这么重要的场合,他们不可能不参加。更不可能因为自己的小心思,而无故缺席。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左仆射大人的疑惑,当然没有人会给他答案。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永安门的广场上。
金鳞向日,刀戈如林。皇子李玄捧着那副黄金甲在前,威武雄壮的天圣军勇士,押赴几十个蛮胡重要人物进入广场,开始了隆重的献俘仪式。
事实上,并非是左仆射高炎多心。而是那两位没有到场的皇子,确实是出事了。确切一点儿说,出事的是李元亨。三皇子李嗣,是得到紧急消息之后,临时从宫中退却的。
距离永宁宫不远的一处府邸里,急匆匆赶到的李嗣,终于看见了自己的弟弟李元亨。
等他看清楚李元亨还四肢健全时,不由自主长出了一口气。一路跑过来,精神紧张。不知不觉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嗣声音很严厉。他喜怒轻易不表露,而一旦发起怒来,没有人敢触犯他的锋芒。就算是李元亨,也要在自己的这个哥哥面前老老实实的低头。
皇子们都还没有开府,就算是李嗣、李元昊、李玄他们也还都没有自己的府邸。唯独李元亨特殊,因为韩熹妃对自己的这个小儿子太宠溺了。所以,韩氏宗族的人暗地里扩建了这座府,送给他作为在宫外的一处休息地。
“三哥,不用担心。已经没事儿了,虚惊一场!”
李元亨又恢复了他一贯以来的骄傲神情。跳起身来,挥舞了两下胳膊,以展现自己的力气。
身边的人早已经识趣的退了下去。那几个陪着他打猎的纨绔子弟,却似乎有些怕李嗣。他们也悄悄地消失了。
等到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了,李嗣走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低头看了一眼。手背上涂抹了伤药,还可以看出略微的红肿。其他一切如常,果然不像是中毒的样子。
“确定没有中毒?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没有!御医已经认真检查过了。只是普通的蛇咬了一口,放心就好。”
李嗣又仔细查看了一番,这才完全放下心来。刚才去找他报信的人十分急迫。说是李元亨被毒蛇咬伤,形势非常危急。可把他吓坏了。什么都顾不得就跑了回来。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用手拍着李元亨的肩膀,认真的说道:“元亨,你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千万不要再去胡闹冒险!最近尤其要安分些……好好听我的话,不会有错的!”
李元亨点了点头。他虽然不太明白这几句话的意思,但想必一定大有深意。这世间最疼自己的人就是母妃和四哥了,自然要对他们言听计从。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见他确实已经没有什么大碍,李嗣又急匆匆的走了。他是从永安门前偷跑过来的,现在赶回去应该还来得及。
一直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李元亨收敛了笑容,他的脸上重新浮现出戾气。
刚才,他骗过了最疼爱自己的四哥,为的就是不要他插手这件事。也不知道又是哪个多嘴多舌的去告诉了他!一会儿查出来,必不轻饶。
咬伤他的确实是条毒蛇,而且毒性奇毒无比!如果不是他随身带着一颗世间少有的丹药,紧急吞下延缓毒性。又快马赶回来进行了救治。那么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想起在路上自己为了保命而差点儿就拿刀砍了胳膊,他的心中已经是恨意滔天。
“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那个女子。我要让她生不如死!”
《天圣秘闻录》:“端王元亨与鳞有宿怨,外人莫知其可。据传,鳞初入王城,属从误伤元亨,就此结仇。而后种种,盖有渊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