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战场上,也从来没有什么常胜不败的将军。即便是张狮驼这样的人物,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也不过是互有胜负。就算是取得上风,勉强算得上是惨胜而已。
自从蛮胡骑兵开始大规模出击,很快就十几天过去了。双方大战五、六场,小规模的战斗更是不计其数。天圣军虽然奋勇,但在彪悍的胡骑面前,还是伤亡很大。
张狮驼眉头紧皱,接连召开校尉以上的军事会议。如果照这样拼下去,将士们的死伤实在不可承受。但如果据城而守,却又违背了初衷。放任蛮胡人在城外肆虐,又怎么能够视而不见呢!
天圣军大营再加上原先驻守雁霖关的将校,总共有二、三十人。除了外出拒敌的之外,大家都站在帐篷里,莫衷一是。
自从前几天当众诛杀了王姓将军之后,雁霖关守将韩虎就变得有些沉默。如果再加上寒谷关的事,他在军中的权威无疑受到了挑战。
长期驻守雁霖关的军队总共不到八万人。但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就损失了好几千。他们的锐气受到了很大挫折。有许多将士难免在韩虎面前抱怨现在的作战策略。韩虎虽然喜怒不形于色惯了,但看到部下的伤亡。他也终于忍不住了。
“驼帅还是暂停用兵吧!不要再让将士们的生命做无谓的牺牲。”
在一片议论当中,这个声音虽然不高,但就像是在湖面上扔下的巨石,令许多人都大吃了一惊。
现在身份是一个普通校尉的李玄,就站在张狮驼身后不远的地方。他猛然抬头看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说这句话的人正是韩虎。
如果是其他将校提出这个要求,还算是正常。因为军中本来就有不同的意见,在统帅将军面前公开表达,也并无违逆之处。
但韩虎的身份不同。抛开他雁霖关守将的职务不说,只他背后的宗门便非同小可。韩氏是天圣王朝的开国元勋之一。韩虎祖父韩若虚,封爵兴国公,是当年军中的四大名将之一。他担任武威大将军的时候,张狮驼还只是一个行军总管罢了。
而且,韩氏还有一层更加显赫的身份。那就是圣文帝后宫中的熹妃,便是出身于韩氏门第。韩熹妃天姿国色,甚得文帝宠爱。虽然说不上宠冠后宫,但也是几大宠妃之一了。尤其是诞下了二位皇室子嗣,就更加得宠了。
韩虎的本身能力厉害,再加上这样的背景,其影响力便可想而知了。李玄心中不禁暗自焦急。他很想知道张狮驼的态度,但很可惜。他在背后,什么也看不见。
张狮驼最近亲自出战了好几次。他的脸色虽然还有些憔悴,但精神头儿却甚好。这无疑是苏鳞的功劳。似乎早就料到有人会跳出来反对自己的战略部署。他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淡淡说道。
“城外战场正酣,岂能随便更改部署?蛮胡虽残暴,但当前条件对其并无利处。其势必难以持久!只要将士效命,相信很快就可以看到胜利的希望了!”
韩虎却哼了一声,站起身来。他用手指了指几个身上带伤的将校,说道:“将士难道还不够拼命吗?凡出战者,十之**伤,十之一二亡!这样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我在几天前就已经提醒过驼帅,但这样的战略依然没有改变啊!所以,为了部下将士的生命着想,我已经打算命令雁霖关的军队暂且回营休整。在没有制定出新的战略之前,不必出战了!”
他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这不是公然抗命吗?!二十多万大军的统帅和副统帅,如果真的因为意见不一而各行其是,那整个三关防线可真的是危在旦夕了!
张狮驼脸有怒容。他没有想到,韩虎会在这时候公然破坏大局。雁霖关的军队如果真的撤回来,只剩下北征军队作战的话。那么局面就更加困难了。
“韩将军!大敌当前,你怎么能这么干呢?如果一旦有个失误,你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哼!”
“驼帅!雁霖关为王朝的最北屏障,至关重要。我数年以来一直在此镇守,熟知蛮胡人的习性。只要雁霖关和寒谷关、斜谷关这三道关口守住,北疆防线便万无一失!”
“韩将军,你的职责是保护身后的百姓和家园,可并不仅仅只是这一道关口。更何况,军中以军令为重。若有违反者,无论任何身份,皆一视同仁……将军可知道吗?!”
张狮驼加重了语气,脸色威严。许多将校不由自主低下头去。这两位眼看要掐起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韩虎不仅不害怕,反而嘴角掠过不屑的笑意:“我身为大将,这些还用你说吗?我之所以提醒驼帅暂停用兵,不过是想要等永安城的旨意到来而已!呵呵!”
什么?!
包括张狮驼在内的所有人又吃了一惊。李玄心中更是惊骇。韩虎说的这么肯定,似乎是已经知道了某种内幕消息。他想起自己随军出征之前在王城听到过的那些不同意见,不由得惊疑不定。但在这种场合,他的身份并没有公开。也就没有什么说话的份儿。
“韩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站出来大声问话的人是宗确。这位将军自从寒谷关之战后,又领兵出击打了几场小胜仗。正是想要建功立业的时候。他自然最不愿意停战。别人不敢随便质疑韩虎,他宗氏将门的人,却不会有任何顾虑。
“什么意思你还听不懂吗?不久之前,永安王城来的使者回去,我已经亲自修书,向陛下表达了自己的意见!相信很快就会有旨意到来了。”
韩虎傲然而立,神态睥睨群伦。他就是有这样骄傲的资本!宗确看了张狮驼一眼,脸色复杂。想要再说句什么时,却终究没有再说。
原来,不久前来的那位犒赏三军使者,竟然还肩负着这样的使命?如果韩虎所说都是真的话,那么毫无疑问,使者身负王命,已经来暗中探查了三军和北疆形势。换句话说,就是永安城中的圣文帝和朝堂大臣们已经改变了主意。也许不准备同蛮胡死战到底了吗?!
在一片疑惑当中。张狮驼豁然站起身来。他直接无视了韩虎的态度。大声命令道:“传我将令,与蛮胡之作战方略仍按照原计划进行!如果有推诿怠慢者,贻误军机者,皆按军法从事!”
随着他一声令下,全军凛然。这老将铁面无情,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韩虎只哼了一声,却没有再公开与之对抗。在他和一部分将校看来,现在张狮驼的作战计划,根本就不可能有效杀伤蛮胡军队。既然他如此固执,那就随他去好了。
等到众人都退去之后。张狮驼终于忍不住心中愤怒,他重重的一掌拍在几案上,把这条硬木案都拍裂了几寸长的裂缝。
“驼帅息怒!还是要注意身体啊!”
李玄连忙走了过来相劝。张狮驼只是摇了摇头,气呼呼的坐下说道:“雁霖关外的大军已经作战两月有余。抗击蛮胡,岂能半途而废?七公子,韩虎所言之事,难道连你也没有听到半点儿消息吗?”
李玄连忙摇头:“驼帅不必怀疑。我自从来到军中之后,并没有与王城中人私自联系过。所以,对后方消息真的是一无所知啊!”
张狮驼点了点头。他相信李玄不会骗自己。那么韩虎所说的话是真是假,也只能等着看了。沉默片刻之后,他让李玄回去休息。自己则秉烛夜坐,不辞辛苦的思索下一步的作战方略。
李玄回到自己住的营帐。隔着老远,就闻到了空气中飘荡的香气。他立刻加快脚步,一头就窜了进来。
“你们这两个家伙,可算是回来了!这又弄什么好吃的呢?这几天可把我担心坏了……可要好好的补补身体了!哈哈哈!”
也许,只有和眼前的人在一起。他才能够卸下身上的盔甲和心中的防备了。正在准备开吃的两个人,笑着招呼他赶快坐下。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炖羊肉就摆在当中,大块的肉上下翻滚。不用吃,只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了。
“你补啥身体啊!就只待在大营里,侍从们和白芷照顾的你还不周到吗?哪像我们两个人,这次可是出生入死呢!好不容易从蛮胡人那里抢回来这只羊,你倒是有口福!”
苏鳞撇了撇嘴,瞅他一眼,语气中毫不客气。他刚刚擦了把脸,又漱了口。现在还觉得满嘴沙子呢。而旁边的韩卓虽然也是全身脏兮兮的,他却毫不在乎,用刀切开捞到碗里的肉,心急火燎的吞嘴里一大块,烫的直吸冷气。
三个人不管其他,先大吃一顿再说。数日之前,苏鳞终于开始履行他斥候小队长的职责。带着他的手下,离开大营,去刺探敌情。谁也不知道他们这几天去了哪里。
吃饱喝足的三个人,仰面朝天的躺下休息片刻。稍后不久,李玄爬起身来,刚要询问他们这几天的情形。却看到苏鳞眯起眼睛直盯着他笑问了一句。
“你想不想一鸣惊人,去立一个大大的功劳呢?!”
《国史·文帝本纪》:“当是时,雁霖关战久。朝臣以耗费良多,国库空虚,欲议和。帝犹豫,良久未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