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此间英雄人未知

寒谷关之战的胜利,极大的鼓舞了天圣军的军心。但与此同时,许许多多暗中隐藏的矛盾,也终于开始了剧烈的对抗。

张狮驼忧心忡忡的放下战报。他又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旧伤未愈,又染上了风疾。他的身体感觉一阵冷,一阵热。十分难受。只不过,这位老将以极大的耐力忍受着,除了几个绝对心腹之外,谁也察觉不出来。

在张狮驼眼中看来,寒谷关大捷,固然令人振奋。但和先前阵亡的五万天圣军将士相比,还远远达不到胜利的标准。

此战过后,雁霖关大营必定会迎来蛮胡人疯狂的反扑。虽然双方的决战是早早晚晚的事,但如果胡王提前发疯的话,那对于准备还不充分的天圣军来说,却还并不是决战的最好时候。

尤其是自己的身体,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痊愈,恐怕难以指挥即将迎来的这场大战。如此一来,胜负之机就更难以预测了。

张狮驼的目光越过天边的云层,他好像已经听到了胡人愤怒的呐喊。被砍下的蛮胡将军头颅,就挂在城墙上。胡人想要抢回去,必须要付出千万人的代价才行!

而来自这位老将内心更深处的担忧,此刻却无法与人言说。身为一个将军,他渴望的是纯粹的战争。即便面对强敌,洒尽热血,马革裹尸,也无所畏惧。

可是,现在的局面却难以如他所愿。即便他从来不愿意参与政事,却也已经清楚无比的知道,自己已经被牵涉其中,恐怕再也难以置身事外了。

自从他答应圣文帝带七公子李玄到军中历练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再难以继续当一个纯粹的将军了。天圣王朝的宫闱深处,素来波诡云谲。如果不能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处境,那么等到有一天死无葬身之地,也只是个糊涂鬼罢了!

张狮驼虽然垂垂老矣,但他却不怕死。更不愿意临死当一个糊涂鬼。雁霖关军中的某些错综复杂关系,他虽然还没有完全理清,却也已经明了了个七七八八。

张狮驼可不是个善良的老头儿。他之所以隐忍不发,不过是为了大敌当前,以大局为重罢了。同仇敌忾,共抗强敌。把蛮胡人的这次入侵击退,才是他和大多数将士的共同心愿。

然而,矛盾的迸发却并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寒谷关的叛乱,差点儿酿成大祸。而在此前却一点征兆都没有,这已经足够说明其背后势力的强大。

如果再联想到稍早之前宗云和五万将士的失败,就更加令人心惊了。现在张狮驼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死去的这些将士只不过是被人当做了牺牲品。而他们为之殉葬的对象,就是公子李玄!

张狮驼用力的揉着额头,以缓解疼痛。他大声问了一句。

“宗确他们回来了没有?”

“启禀驼帅,凯旋而归的大军距大营不过五里了!”

“好!召集大营的将校,随我去迎接!”

听到他的命令,侍从不敢怠慢。立刻去分头传令了。很快,除了肩负巡守重责的之外,其他将校全部聚齐。姗姗来迟的雁霖关将军韩虎,脸色阴沉,最后来到。

大营门口吹响号角,烟尘起处,身披铠甲的骑兵慢慢停下来,他们吃惊的看到了眼前隆重的迎接场面。

“这是在搞什么?驼帅带领全营将校出来迎接我们……这面子有点儿大啊!”

勒住战马的宗确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讶神色。不仅是他,其他人也是吃惊匪浅。不过,紧接着便是极度的振奋。

张狮驼作为天圣王朝硕果仅存的老将,那可是当初参加过数十场开国之战的元老级人物。此人的威名,即便是比起当年大秦王朝的数位名将来,也是不逞多让的!能够让他屈尊来迎,这份荣耀就是莫大的奖赏了!

雁霖关大营之外,当着所有将士的面,张狮驼大声表扬了他们所取得的胜利,并且逐一加以奖赏。然后,他着重表彰了二个人。

第一个便是将军宗确。宗氏将门,世代为将,可谓满门忠烈。这次出征,宗云战死,宗确不辱使命,首先建立了功勋。张狮驼拍着他的肩膀鼓励再接再厉,不要辜负家族的名望。

宗确拍着胸甲立下保证,一定带领自己手下的将士听从大帅命令。争取对蛮胡作战的最后胜利。

张狮驼第二个当众表彰的人,有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在众军之前,一个看上去很明显还只是个少年的斥候,被他拉到了自己面前。

张狮驼拍着这少年的肩膀,语气中满是欣慰:“苏鳞,你很好,做的很好……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担当和见识,他日前途不可限量!哈哈哈!”

许多人脸上都露出惊讶的神色。能够被张狮驼寄予如此厚望的人,却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斥候!他究竟做了什么?

张狮驼自然不会当众解释。也许只有他自己才心中清楚,寒谷关这次能够确保无失,并且还取得灭敌万余的战绩,正是因为自己采纳了苏鳞和韩卓所带回来的情报。尤其是苏鳞为他做出的关于蛮胡骑兵动向的简单分析,让他敏锐的意识到了整个天圣军所面临的危险。这才当机立断,在派出这两个年轻人去寒谷关通报军情之后,精锐的骑兵也随即出动了。

苏鳞对于地形的熟悉和对敌军的判断,令张狮驼大为叹服。他有一种直觉,这个少年人的潜力远不止此。自己可要好好的抓住他!看看还会有什么惊喜。

“一个小小的斥候,有何能为?值得驼帅这么大张旗鼓。哼哼!”

有人冷冷的说了这么一句,气氛霎时平静下来。雁霖关将军韩虎就站在那里,眼里就像挂着两把刀子。

张狮驼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大战当前,将帅不和乃是大忌!他本来想极力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但自从他来到雁霖关之后,韩虎就一直敷衍塞责,作战不利。而且后来发生的事,更是令人难以忍受。

“军中自有法则。有功者赏,有过则罚!苏鳞初来军中不久,便立下功劳。击破蛮胡骑兵,解寒谷关之危,平息叛乱,皆有其力也!这些事,韩将军可知否?”

韩虎眼中露出寒光。不提寒谷关叛乱还好,说到这里,他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这么说起来,这小子很厉害喽?既然如此,就当众展示一下吧!也好让大家心服口服。”

他这种态度,不要说张狮驼心中极为不满。就连宗确和他手下的那些将士,也有些鄙视韩虎的为人了。苏鳞在寒谷关北曾经和他们并肩作战,年纪虽尚幼,却冲锋杀敌,并不落于人后。韩虎现在竟然想以难为这少年为由,来打击张狮驼的威信。他的这种心思,谁会看不出来呢!

李玄和韩卓悄悄拉了拉苏鳞的衣角,示意他不要随便搭话,更不要上当。苏鳞淡然一笑。却已经迎上张狮驼的目光。只听对方淡淡的问道。

“苏鳞,我本来想把一支斥候小队交到你手中的。但这位韩将军好像有另外的意见啊!韩将军长期驻守雁霖关,难免性情急躁。而今他的兄长又在寒谷关遭遇不幸……如果他言语中有过分的地方,你也不要太在意了。呵呵!”

他轻描淡写的这几句话,苏鳞已经听出了其中的深意。他笑着点头。然而,对面的韩虎却差点气吐了血。

“驼帅!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我也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是叮嘱这年轻人,要懂得安分守己,不要逾越,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呢!”

韩虎越听越怒。但他却不便与张狮驼当众撕破脸。心中的怒火便全部转移到了苏鳞头上。他冷冷一笑。

“多说无益!军中职位,岂能私自授受。一刀一枪可都要用真本事来拿呢!你这小子有什么真实本领,让人领教一下便知。来人!和他比试比试,能够被驼帅看中的人,我倒想要看看有几斤几两。”

有人应诺一声便站了出来。脱去铠甲,膀阔腰圆,拳头如同棒槌大。一看就凶猛无比。

许多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这军中莽汉百人难敌,冷血嗜杀。是韩虎身边数十心腹之一。派他出来与苏鳞比试,分明就是存心不良,想要致对方于死地啊!

张狮驼刚要开口阻止。却看到苏鳞往前走了一步笑着说道:“我可从来不会与人比试什么!就别费力气了。呵呵!”

“怎么,小子这么胆怯吗?如果你怕了也行,磕头认错,便就此滚出军中吧!哈哈哈!”

韩虎笑声未绝,却忽然听到那少年又紧接着说了一句:“如果和我比试,那只能是敌人!敌人的下场,也就只能是死哦!”

听到他这种说话的语气,韩虎被气笑了。下一刻,他沉下脸来,拍了拍手:“给他们备刀马,现在就比吧!生死无论!”

那莽汉大吼一声,撕开前胸衣服,赤膊跳上战马,手中大铁锤舞得山响。他早就明白将军的意思,待会儿必将把那少年砸成肉酱!

苏鳞不再退却,他一步跨了出来。李玄把自己的战马牵过来给了他,只在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你一定行的!”

《天圣秘闻录》记载:“圣武帝与鳞之密切,外人莫测深厚。据传昔日在军中,武帝曾亲为鳞牵马,行仆从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