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似乎变得有些无从着手了,李国中看到甲板上黑压压的一片人群真切得感受到。还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在一艘与外界无法取得联络的船上接连被谋杀了两个人,而在自己身边又没有任何先进的侦察技术装备,也没有任何可以提供帮助的司法鉴定人员,有的只是一个听说办过案子的普通公民和他的律师女朋友。
要通过他们的大脑在这600多人中找出一个凶手,也许还不止一个,这种事简直是不可思议。但是他们还必须马上开始侦察,因为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犯人的手中有一把枪。如果不赶快,包不准又会发生什么新的案件,他们已经不能等到暴风雨过去后再联络警方了。
为了平静一下周围的人群,李国中决定让他们先回到他们各自的房间,等候调查。
嘈杂的人群渐渐离开,网维顿时觉得空气清新了许多,刚才的压抑消除不少,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湿润的空气,说:“李警督,这件案子如果要一个个人的调查,恐怕很困难;而且在这里的又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弄得疲了,对大家也没有好处。我想了一下,孙华年手臂上的那些针孔显然是一种暗示,也许这场谋杀还要继续。”
“你真的这么想?”李国中同样地沉思了一会儿,“难道跟陈亚朋的案子有关?”
“是不是陈亚明十年前杀死他弟弟的案件?”
“你,你怎么知道的?”李国中有些吃惊地看着网维。
“这个我是听林大小姐说的。我想既然用那个该隐的诅咒来做谋杀的暗示,显然是与此有关的。”
“但也许是有人故意要转移视线呢?”
“这当然有可能,但是李警督你发现没有,这艘船现在是处于无法与外界联系的情况。我刚才对这艘船因为没有得到航运管理中心发出的台风警报有过怀疑,现在这种形势更加深了我的怀疑,我认为一定是有人故意造成现在这种处境的,而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应该是陈氏海运的内部人员,也就是说那些宾客基本上是没有可能的。”
“这么说很有道理,但至少也要确认一下所有人在第一个案件发生时在做些什么吧。”
“是要调查哪些人没有不在场证明。”
网维若有所思,然后看了一下手表:“第一个案子发生在下午五点零五分左右,那时我和泉一起下来准备去教堂参加婚礼。我们两人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没有不在场证明的。”
“说得不错,我那时是有不在场证明的,因为听到枪声的时候我正在和林家的三个姐妹聊天,同时在场的还有其他几百个宾客。当然那些人还要让他们再证明一次,不过林家的几个人就可以完全排出在外了。如此一来要着重调查的就是当时不在场的船员和陈家的那些人。不知为什么,婚礼就要举行了,他们竟然一个也没有到场。”
“那么就先从那个小保安开始吧。我也想再检查一下第一现场,那里刚才没有好好看。”
“嗯。”李国中点点头,冲刚才的小保安招招手,“你叫什么名字?”
“萧子铭。”
“你下午五点的时候,在干什么呢?”
“我在睡觉。”
“睡觉?为什么睡觉,没有任务吗?”
“是的,从今天早上起航后我们几个就一直在船上巡逻,直到遇到风暴,这艘船躲进了这两个小岛之间后。躲过风暴后船长通知我们说大家辛苦,趁现在没事先去休息,所以我就去睡觉了。”
“那么其他人呢?”
“他们啊,他们都到底层的休息室打牌去了。”
“是吗?你刚才说是船长通知你们休息的,很好。那么小伙子我现在让去你做两件事,你敢吗?”
“当然。”
“好。第一件,去确定你的几个同事在案发时有没有不在场证明,然后再和他们一起去调查所有乘客的不在场证明。当然我不需要你们一个个的公开询问,只要叫他们每人单独把在听到枪声时所干的事写下来就可以,最后一起汇总到我二楼的房间。对了,我的房间是二零七。”
小萧认认真真地听着李国中的每一个字,然后点点头跑了下去。
一九九九年七月一日下午六点零八分,甲板上只剩下三个人。李国中点了支烟,才吸一口就将它扔到了海里,他瞟了一眼两岛之外呼啸的风暴,向甲板前面蹲着的网维和江泉走去。
“有没有发现什么?”
“有。”网维点点头,将垫着手绢捏着的子弹壳递给李国中看,“七点六二毫米口径的子弹。”
“是五四式。”李国中看了一眼,肯定的说,“五四式手枪,七点六二毫米口径,长一百九十五毫米,重零点八五公斤,弹夹容量为八发,有效射程五十米,出膛初速为四百二十米每秒。子弹壳是在这里发现的,也就是说凶手是站在陈亚明的身前开枪的。”
李国中同样在甲板的栏杆边蹲了下来,他用手摸了一下粘在地板上早已干涸了的黑色血迹,继续说:“实实在在的人血,看来陈亚明的确是被孙华年杀害的。”
“那么杀死孙华年的又是谁?这两件谋杀是一个案子,还是两个案子?”
“你这话怎么说?”李国中纳闷道,他不明白网维迅捷的思路。
“是这样,凭目前掌握的线索,可以确定陈亚明和孙华年两人分别是被孙华年和另一个凶手谋杀的。那么这个凶手是不是主谋呢?也就是说他是不是利用孙华年来杀死陈亚明,然后再通过杀死孙华年来灭口;还是说孙华年是因为自身的理由杀了陈亚明,而另一个人偶然看见了这一幕,于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又临时起意杀死孙华年,并且还留下七倍报的标志。”
“不,维。我觉得无论哪种情况,在逻辑上都有难以理解的地方。”
江泉突然插话,说出她另外的见解:“如果是第一种情况,另一个凶手是企图杀死孙华年灭口,那为什么要留下七个针孔?任何明眼人都看得出那是明显的他杀。而第二种情况似乎更糟,为什么他要拿走那把枪,难道说他还要杀人,如果真是这样,这就不会是一起临时起意的杀人案。”
“不,江小姐,事实上我们并没有仔细的对101室进行侦察过,我们刚才为了应付陈家的人,只不过粗粗的看了一下孙华年的尸体就马上回到了甲板,也许那把手枪根本就还在101房间,如果它还在,那就应该是网先生刚才所说的第二种情况了。”
“不不不,我不这么认为。李警督您别忘了孙华年是被注射了100毫升的冬眠灵死的,如果是临时起意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开枪呢?为什么要留下七倍报的标志呢?费尽心机的带着冬眠灵肯定是有预谋的要杀人,而且那七倍报的标志,如维所说,预示着谋杀还将继续。只是这样一来,一点头绪都没有,我们能阻止得了紧接下来的谋杀吗?”
“泉,总会有办法的,要知道放在我们面前的线索有很多,就看我们怎么选一条捷径。”
网维抬起头,看着江泉缓缓说:“如果第一和第二种情况都不可能的话,那么第三种呢?会不会是本来就有人预谋要杀死陈亚明夫妇以及船上的其他人,于是制造了一些因素将这艘船困在这里,以便使我们得不到警方的及时救助,然而当他准备好了一切,准备开始这场疯狂的杀戮时,却不知陈亚明会被孙华年先杀了。于是他故意利用这一点,杀死了孙华年,然后留下七个针孔,将这事与陈亚明的死相联系,正如李警督刚才所言,凶手是为了转移大家的视线,然后再寻找机会杀死其他的人。”
“你也觉得是转移视线了。”
听了网维的见解,李国中反而觉得有些奇怪了:“如果杀人者的动机与陈亚明杀死陈亚朋的案子无关,那么他的动机又是什么?”
“要知道李警督,就陈冠中老伯的家的财产而言,杀人动机可能是很容但的,当然我们完全有理由从陈亚明十年前杀死陈亚朋的这件案子来入手调查。一来,凶手既然知道十年前的事,自然应该是很熟悉陈家的人,再加上我刚才已经说过这件案子应该为陈氏海运内部人士所为,我们就大大缩写了嫌疑犯的范围;二来,我们以十年前的事件来着手调查,给凶手造成以我们中了他的圈套的假相,就可以避开凶手的警觉,我们完全可以来个将计就计。”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马上着手对船长的询问,这个家伙竟然至今没有漏过面。而你们两位,则要拜托再将一零一室搜查一遍,务必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李国中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上,向甲板下走去。
在船底部的机房内,李国中找到了这位该隐号的船长。他叫石康受,五十岁左右的年纪,浓眉浓须,国字脸,远远看去给人以一种很顽固的印象。李国中缓步走过悠悠问道:“您就是这艘船的船长吧?”
“是的,我就是船长石康受,请问您是?”
两个人各自打量着对方,彬彬有礼的互问着。
“哦,我是李国中,您也许不认识我,我是香港警察署的一级警督,我到这来是有些事想……”
“您是警察。真的?”
李国中的话被石康受打断了,他一副惊讶不已的表情,然后急忙说:“那太好了,我也正有事想请您帮助,您过来看。”
李国中虽然对他的行为感到有些惊讶和不满,但是依旧跟着他走进了机房的里面。机房里面很安静,整整齐齐的排列着此时不在工作的大功率的发动机组。不过令走进其间的李国中觉得奇怪的是,这些不在工作的发动机组前面围着不少的船员,他们十分紧张的在那里忙着什么。
“石船长,这是怎么回事?”
“您看了就知道,这些发动机被人动了手脚。”
石康受指着其中一台打开的机组,果然里面的连接线都被人用利器割断,断口处留有十分明显的割痕。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李国中感到麻烦了,案子竟然在朝着不曾预料到的情况发展,使的他的侦破工作显得时时被动。
“是五点左右吧,我在自己的卧室换衣服,准备出席亚明的婚礼,忽然就听到一声类似枪声的声音。我跑出来看,不料到机房门口时看到锁着的门开了,而且最外面的一台机组也被拆开了。我不放心地走进来看,发现所有的机组都被破坏了。”
“所以你就没有再到甲板上去,而是一直在这里?”
“是的。我马上就叫来了船上的轮机长还有其他工作人员,一起对这些机器进行抢修。只是令我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有人要破坏这些发动机组?”
“这个问题问的好。我可以告诉你,有人之所以要破坏它,是因为他想要在这艘船上搞谋杀。”
“什么,谋杀?!”石康受大喝一声,急了半天急出一句话,“那么,我听到的声音就是……枪声!”
“不错,确实是枪声,而且有人被打死了。”
“什么!有人被打死了,是谁?是藤伽龙?”
“藤伽龙……这个人是?”李国中轻轻地反问自己,然后回答说,“不是,死了的是陈亚明先生。”
“亚明!?不可能。”
石康受不信地大吼一声,然后急切的盯着李国中的眼睛,接着他动摇了。他悲切的眨着眼,痛苦的问道:“为什么会是他?为什么?”
“这个,目前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想告诉你杀死陈先生的凶手也死了。”
“是嘛,他也死了,告诉我他是谁,怎么死的?”
“她也是被人谋杀的,被另一个家伙谋杀的,而且我想那个人就是破坏发动机组的罪犯,他之所以会那么做,就是因为想继续他的杀戮。”
“这个,是这样吗?”
石康受的声音非常的哽咽,他对陈亚明的意外死亡出奇的悲伤。
“好了,石船长,请原谅我不知你为什么会对陈先生的死这么悲痛,也不知你为什么刚才会认为是藤伽龙先生被人杀死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回答我的疑问。还有就是在五点的时候,你说你听到枪声从房间跑出来,然后看到机房里的机器被破坏后就去找人来紧急修理,那么你可有人能证明你所说的话?”
“这个,让我想想……当然,我会告诉你的,我会把所有知道的一切告诉你的。但是亚明到底为什么要被人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