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一张桌子旁坐下,盛开纯粹是陪着他随便吃点,只夹了几块藕片,几片豆腐。
但道士则不同,菜盘子里全是鸡肉、鸭肉之内的肉食,根本不见蔬菜。
盛开不禁愕然:这道士是假的吧,专吃荤?
到了桌子边,道士的双眼滴溜溜转动,他盯着架子上的酒和饮料,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轻声问道:“那个也能拿的吗?”
盛开点了点头,道士立即飞快的跑去取了两瓶二两装的韩城老窖,递给盛开一瓶。
盛开笑道:“我不会喝酒,你自己喝吧。不过不能多喝,喝醉了一样要加钱。”
道士打开一瓶酒,摇头说道:“这么一点,不能醉。”
随即,只见他一口酒一口菜,大快朵颐起来。吃相尤其难看,嘴中的吧嗒声,响彻整个餐厅。
盛开不禁一脸的尴尬,虽然这声音不是从他嘴中发出,但人毕竟是他带来的。
他一边吃着一边嘟囔道:“以后我再也不多管闲事了,好心没好报,我想帮他,还说我是臭流氓。幸好遇见兄弟你,要不今天挨打不说,还得继续挨饿……”
盛开哑口:你这是管闲事吗?
但他没有说出来,他看得出来,如果和他纠结这个问题,估计解释几个小时,他都未必能懂。
他吃得飞快,盛开才吃了两块藕片,他已经吃完一盘菜,又往菜架子走去了……
直到他去了第五回,服务员、店长的眼神都像刀子一样盯着他,他依然将那一盘菜和一份米饭吃得干干净净。
然后打了一个饱嗝,满足的说道:“总算吃饱了。”
再看酒瓶,好家伙,足足有十二只,但他依然脸不改色心不跳,丝毫没有喝多的样子。
他将自己那根乌黑的手指伸进嘴中,在牙齿上抠着,好半天抠出一点肉丝来,看半天,又送进了嘴中,然后还十分享受的吸了一下……
盛开差点吐了出来,指着一旁的牙签盒说道:“那……有牙签……”
道士一愣,看了看自己那根黝黑发亮的手指,嘿嘿一笑:“还是这个方便……”
盛开只得不去看他,起身叫服务员买单。
服务员哭丧着脸,不停的看道士,显得十分厌恶。
要都是他这样的客人,这店早不用开了。
盛开给了两百块,因为他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两人出了餐厅门,道士说道:“吃了你一顿饭,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张升,从桃花山来……”
盛开并不知道什么桃花山,他也不想和他多纠缠,便也说道:“我叫盛开。”
然后往自己的自行车走去。
张升一边打着饱嗝一边说道:“我不能白吃你的饭,你要是有什么麻烦,我帮你解决……”
一边说着一边还追了过来。
盛开回头说道:“不用,就是一顿饭而已。”
“那可不行,师傅说了,不能白吃别人的东西,吃了就得帮他做一件事,还了这个人情。否则这人情在身上,会让人心不安……”
张升跟在后面絮絮叨叨,一边说着一边打着饱嗝……
盛开蹬上了自行车,说道:“这个人情先记着,以后我给你找机会,让你还了……”
说完,不再理他,蹬着自行车上了马路。
张升拔腿就追,盛开悄然回头看了一眼,见他有点慌乱,似乎怕跟不上盛开:“你慢点……我刚吃撑了,走不快……咯……咯……,噎死道爷了……”
他虽然显得慌乱,还不停的打饱嗝,但始终与盛开保持不到三米的距离。
开始他在与那两个年轻人争执时,盛开曾经无意看到过他那隐含锋芒的眼神,便断定他肯定不是普通人。
但在吃饭时,他似乎又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同。
只有高手才能隐藏自己的气息,就如盛开自己,他也能将自己强大的气息隐藏于无形。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但见张升追了上来,有心试探他一下。脚下暗暗用力,车速骤然提升。
这样骑出近一公里,他不用回头,也知道张升追了上来。
他骤然停车,原地掉头,看向似乎呼吸带喘,狼狈不堪的张升,心中已经确定,自己的判断并没有错。
只是这个张升太会装了。
“你跟着我做什么?”
他看着双手撑着膝盖,弯腰喘气的张升,问道。
“你给了我一顿饭,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张升似乎喘得厉害,但一句话却并不含糊。
盛开听到这句话,总感觉怪怪的,说不出的别扭。
“你是不是没地方去,所以要跟着我?”
“笑话,道爷我云游天下,四海为家,天下任我去得,怎么可能没地方去?”
盛开苦笑:“那你非要跟着我干什么?”
“道爷掐指一算,你近日有血光之灾,我跟在你身边,可以为你挡一刀,也算是把一饭之恩给还了。”
“你是出家人,为什么非要固执这一顿饭的恩情?”
“师傅如此教导,弟子莫敢不从。”
盛开哑口,也不知道是他的师父古板,还是这个张升固执。自己好心请他吃一顿饭,结果还吃出一条割不断的尾巴来。
至于他说的什么血光之灾,他是不信的。真要有这能掐会算的本事,还会连一餐饭都吃不起?
他无奈说道:“你愿意跟就跟着吧。”
重新蹬着自行车,却也不再为难他,只是缓慢的向前骑着。
经过张升这么一闹,他没有了去看柳小玉的兴趣。害怕到时柳小玉看到张升,会被吓到。
不过,他这个样子,带回公司去,只怕也会引起大家的好奇。
盛开骑着车,张升在一旁与他并肩步行,丝毫不见如何吃力。
“我是从桃花山来的,你知道桃花山吗?哪里可漂亮了,春天的时候,满山都是桃花……”
他一边走着,一边又开始絮叨。说他自幼是孤儿,被师父收留在桃花山,可他的师父对他很不好,每天要他砍柴挑水,还要种菜。稍微慢了点,就会被师父用老山藤暴打一顿。
说到伤心处,泫然欲泣:“兄弟,你看我这小身板,哪里经得起那老山藤?经常被师父打得昏死过去。最可气的是,我挑水浇菜,他还不给我吃饱饭,说我要是想不挨饿,自己云游凭本事挣饭去。我记得第一次被师父赶下山,我才8岁……”
盛开平静的听着,他声泪俱下,表情丰富,盛开却不是怎么相信。
因为他总感觉张升看上去神叨叨的,其实心中清楚明白得很。
开始看到那对年轻人,说什么嘴对嘴拼气功,其实就是想去占便宜。
他虽然把自己的师父说得穷凶极恶,但在说起师父时,还是十分恭敬的。
他耳边充斥着张升的絮叨,不禁有些无可奈何。
张升唠叨了半天,一直见盛开没有说话,忽然问道:“兄弟,我见你出手大方,你是大老板吧?”
“不是,我只是一个帮人开车的司机。”
“我看不像,兄弟器宇不凡,不应该是甘居人下的人。”
盛开心中犹豫,要不要把他带回公司去。不带吧,他始终跟着,带吧,这样的形象带回去,恐怕会引起很多人的不适。
他心中暗暗后悔,好好的看什么热闹,现在捡了一块狗皮膏药贴身上,扯都扯不掉了。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白水湖附近,张升一直跟着,近二十公里走下来,他居然没有落下。
他下了自行车,沿着白水湖畔的人行道,慢慢往前走着,心中在想着要怎么才能把张升给甩掉。
这样的人,不需要同情,他既然能活这么大,肯定是有些本事的,要不早饿死了。
正走时,前面一座凉亭中传来争吵声。
“老李头,说好了不许悔棋,你已经是第三步悔棋了……”
“观棋不语真君子,要不是老孙头在一旁提醒你,你怎么能吃到我的马。这步棋当然不能算……”
盛开看去,见凉亭中有三个老头,其中两个老头对面而坐,石桌上摆着一副象棋。另一个老头则站在一旁,神情有些尴尬。
“还用老孙头提醒吗,这一步我早想到了……我已经让你悔了两步了,事不过三……”
“什么你就想到了,你也不想想,你哪次下棋赢过我?还不是老孙头提醒你,你能吃到我的马……”
“你还要不要脸,都多大岁数了,还悔棋……难怪你儿媳妇都不让你回去,没一点羞耻心。”
“老赵头,下棋就下棋,你扯我儿媳妇干什么?”
“你家那点破事,谁不知道,还用我扯吗?是不是,老孙头……”
老孙头一脸紧张:“你们……你们吵架别带上我……”
老赵头和老李头吹胡子瞪眼,好像随时要大打出手。
老孙头在一旁焦急的说道:“不就是一盘棋吗,没必要这么认真,输就输了。你们再下,我保证不说话了……”
“住口!”
两老头同时转头,异口同声喝道。
老孙头吓了一跳,立即闭嘴。
张升看得十分入神,好像很有兴趣。
“老赵头,你这人真没劲,下个棋还要老孙头提醒你,输不起!”
“我输不起?你老是悔棋反而有道理了?我看啊,你以后还是别出来下棋了,在家哄你的儿媳妇去吧……”
老李头气得脸上直抽抽,一张脸忽红忽白,眉毛也跟着抖动,骤然站起,撸起袖管说道:“你这张臭嘴,再胡说八道,我打掉你那满嘴牙……”
老赵头也不示弱,紧跟着站起,瞪眼说道:“输急眼了还想动手啊……”
老孙头急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该怎么劝,一脸的焦急。
眼见两个老头就要打起来,只见张升焦急的喊道:“别……别打架啊,输了重新下嘛……要不我陪你们下一盘……”
他一边说着,一边冲进了亭子中。
三个老头同时转头看向他,眼中充满狐疑。很显然,他这样的装扮,到哪里都是吸引眼球的存在。
“你谁呀?”
三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张升倒也显得谦逊:“小道张升,桃花山来的,听说过吗?”
三个老头愕然,随即同时摇头。
“你们听我一句劝,下棋不打架,免得伤和气……”
张升又开始他的絮叨模式,可刚开口,老赵头、老李头同时喝道:“我们打架关你什么事?”
老孙头也说道:“就是,要你多管闲事了?”
掌声愕然,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解的说道:“我是来劝和的……”
“谁让你劝了,穿成这样,就以为自己是高人啊?”
老李头满腔的怒火冲着张升去了。
盛开总算看明白,这三个老头关系密切得很,可能经常在一起下棋,然后又经常打嘴仗,其实真动手,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张升偏偏喜欢管闲事,这个时候出头,三个人的怒火全向他发泄而来。
盛开不禁哑然失笑,这个时候的张升可能已经完全把他给忘记了。
他不动声色的蹬上自行车,脚底抹油,溜了。
在他的身后传来老李头愤怒的声音:“我们吵我们的,要你这破道士管什么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