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1891—1962),安徽绩溪人,中国近现代著名的学者、思想家、教育家和社会活动家。
胡适素有“书癖”,一生爱逛书店、跑图书馆,爱买书、收藏书,尤爱搜集古本、孤本、善本书。他的搜集,不是单纯的为了收藏,而是为了考证研究。
胡适一生看书,研究书,谈书,写书。他所谈的书,方面广,数量多。
这里仅选了其中的一小部分,凡三十九篇,编为四辑:一、“前尘书影”十四篇,分别梳理若干古典文学作品的成书过程及版本源流,诗词、小说、戏曲皆有涉猎;二、“文史小集”九篇,凡涉春秋、诸子、释道,大抵为传统读书人关心的话题,亦属文化承传问题;三、“新知叙录”十三篇,为同时代人之著作所写的序言和书评,反映了作者对新思潮的高度敏感以及构建新文化的宽阔视野;四、“余之书癖”三篇,关于觅书、读书的经验之谈,书人之癖,可见自有一趣。各辑的辑名系编者所加。
胡适谈书,形式多样。有读书的心得体会,有对书的考证,有新书评介,有应人之请为新版或重版的书作的序文。
胡适书话,具有专深研究和广博知识的基础,所以他的书话有些是资料翔实、论证严谨、见解独到的学术论文,有些则是叙事清楚、说理透彻、清新活泼、别开生面的散文,具有很强的知识性、学术性和很好的可读性。
胡适谈中国传统小说,侧重于作者、版本的考证,以及历史故事演变过程的追踪研究。他把一向被视为“小道”的传统小说与传统的经学、诸子学放在同等地位,做同样研究,开创了以科学精神和考证方法来研究传统小说的一代新风。他一生研究《红楼梦》,谈《红楼梦》,创立了“新红学”,使《红楼梦》研究突破了穿凿附会的模式,走上了近代实证科学的道路。同时,胡适也很重视艺术的赏析,这只要读一读他的《〈三侠五义〉序》、《〈老残游记〉序》、《〈儿女英雄传〉序》、《〈海上花列传〉序》、《〈官场现形记〉序》,即可明了。
胡适谈新旧诗、词、曲和剧本,处处从文学发展的大趋势着眼,从白话文学、平民文学、活文学必然要取代古文文学、贵族文学、死文学为“正统文学”立论。他要人破除旧观念,用科学的精神和方法来看待《诗经》、《楚辞》。他高度赞扬花了大功夫搜集整理出版的《宋金元人词》、《宋人话本八种》和《缀白裘》,充分肯定那些新出版的诗集、小说和剧本为创立和发展新文学所作出的贡献。
早年的胡适,立足于时代的前沿,以科学和民主精神来分析和评价图书。
尤其是政治、哲学、史学、教育等方面的书。他为《吴虞文录》作序,毫不含糊地说:“正因为二千年吃人的礼教法制都挂着孔丘的招牌,故这块孔丘的招牌——无论是老店,是冒牌——不能不拿下来,捶碎,烧去!”热烈称赞吴虞是“中国思想界的一个清道夫”,是“只手打孔家店的老英雄”。
他以“疑古精神”和“整理国故,再造文明”的思想来看待一切古籍的整理和出版。他认为整理国故约有三条途径:“一曰索引式整理;一曰总账式整理;一曰专史式整理。”他很推重刘叔雅对《淮南子》一书作总账式之整理,著成《〈淮南鸿烈〉集解》,说刘著此书“最精严有法”,“其成就独多”。
胡适一生提倡写传记和回忆录,以为将来研究历史留下真实可靠的第一手资料。因此他对张孝若为他父亲写的《张季直先生传记》,十分赞赏,欣然为之作序,并说中国近代史上有不少人物,“都应该有写生传神的大手笔来记载他们的生平,用绣花针的细密功夫来搜求考证他们的事实,用大刀阔斧的远大见识来评判他们在历史上的地位”。
总之,胡适书话,反映了那个时代对真善美的追求和价值取向。他对一些书籍的分析和评价,常常比作者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分析得更深更广。
他常常以简明的语言,把原作提纲挈领地陈述出来,使读者在一片迷雾中一下子把握了头绪,看清了全局。他或者把原作的深层意思,甚或连作者尚未意识到的意思很清楚地揭示出来,使读者顿晓文中之意,甚至言外之意;或对原作中人物事理的历史背景、文坛掌故、风俗民情,如数家珍地作出交代,使读者在原作之外,又获得许多宝贵的知识;或在对原书作一般介绍的同时,撷取其中最典型、最精彩的情节,加以巧妙的组合,使人从中直接感受到原作的精妙处;或对原作独具匠心的选材、剪裁、结构,勾魂摄魄的描写,出神入化的艺术语言,加以画龙点睛的评析,使人觉得原来妙在如此!
但胡适生平“对于社会滥用名字的行为,最为痛恨”①。因此,他一生无论是应邀为他人的书作序,或一般地写书评文章,“立誓不徇情面,不说违心的应酬话”,也不说没有研究的空话套话,更不愿用自己的名字去参加“炒”什么的。他对原作中的问题或缺点,向来是鲜明地提出自己的意见和批评。
他的批评是客观冷静的,但往往也是很严厉的。
作为中国现代新文化早期的一位领袖人物,胡适给后人留下了十分丰富和宝贵的文化遗产。对此,需要我们本着科学的态度和方法,去深入研究,这样也才有利于我们对整个二十世纪中国的学术文化发展,有一种合乎理性的认识。
曹伯言曹杨
一九九七年二月十日
① 见1921 年5 月19 日日记。中华书局1985 年版《胡适的日记》(上)。下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