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后来两人是怎么滚到雪里地的,陆今都不记得了。

她甚至没有察觉雪地里的冰冷,朝辞将她吻得几乎喘不上气的时候,她都没有想要停下。

她要朝辞,她的身体她的魂她的一切,都在渴望着朝辞。

……

风停了,只有大朵大朵的雪花从漆黑一片的夜幕中飘下来。

碎琼乱玉簌簌而落,夜雪弥天,原本萧瑟的院子所有树枝都落满了厚厚的一层银白。寂寞的夜晚被绵雪点亮,被体温温暖,连带着陆今的心也一并甜得像刷了一层蜜。

好美啊。

陆今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戏外也毫无顾忌地躺在雪地里,还和深爱的人一起将雪地搅得凌乱不堪,而她也被朝辞弄得一团糟。

却一点儿都不冷,不累,只想将这份热情永远燃烧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

陆今仰面望着天际,克制不住地笑。

“你知道吗我有多了解你。就算现在的我忘了,但以前的我也记得怎么对付你。原来我早就在戒指里留存下了记忆,在镜子里我又看见了狐狸山、苜蓿园,看见了我们的曾经。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想让我忘记,可是……从此刻开始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再抹掉我的记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苜苜,以后咱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陆今冰凉的鼻尖有点儿发酸,想伸手握住朝辞,往身边伸去,没有握住任何温度,只攥住了一把雪。

陆今的手迟疑了一下,又往更远的地方抓了一把,依旧什么都没碰到。

陆今望向身侧,没看到朝辞。

只有空荡荡的一堆雪和不停降落的雪花,雪地里依稀还留着有人躺过的痕迹。

陆今立即坐了起来,在雪地里找了一圈,朝辞的确不在,但雪地被挤压过的痕迹还很清晰,没有离去的脚印。

只有一抔冷雪。

她往四周看,雪夜的庭院静谧无声,只有她因为慌张而喘息的声音越来越沉重。

“苜苜!”

陆今心头被慌乱的燥热猛撞,她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将衣扣胡乱扣好四下寻找,从院子到屋子里找了个遍。

没有。

哪儿都没有朝辞的踪迹。

“别找了,她不在这儿。”

就在陆今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小宿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她身后。

陆今浑身一颤立即回头,见小宿站在二楼只开了两盏壁灯的走廊上,并没有看着陆今,目光落在客厅正当中,朝辞的那幅油画上。

小宿身上那种扎人的尖锐感不见了,只是安静地出神。陆今莫名觉得她周身因绕着一种道不清的悲愁。

“她去哪儿了!”陆今焦急地问。

小宿凝视画里的人许久,才转眸看向楼下的陆今。

陆今发现她的眼睛里都是血丝。

“她从来都不在这儿。”

“什么意思……”

“你接触的从来都只是她重塑了血肉的一魄而已。她本人自帮你背负天罚起,就一直都没有从那儿出来。”

“一魄天罚没有从哪儿出来”即便聪明如陆今,也听不太懂小宿话里的意思。

“看来你还没完全苏醒。”

小宿从楼上下来,从工具柜里拿出防尘罩,将防尘罩罩在油画上。

不止是油画,其他家具也都一一罩上。

原本这冷宅里的东西不少,但陆今的物件全都送去陆今的新家,一部分所谓的“留给小宿的嫁妆”也放在了偃沨那里,剩下的全都是朝辞自己的一点点念想,收拾起来倒也快。

这些都是朝辞喜欢的东西,不能被弄脏了。

只是……小宿的眼神有点儿发直,只是它们的主人走了,谁还会在意它们整洁或肮脏“到底是什么意思”陆今看她不紧不慢开始打扫,更是加重了心里的恐慌感。她从来都不喜欢和别人肢体接触,此刻也忍不住拽了小宿一把,她已经急红了眼,声音里满是焦急的颤意,“朝辞她一直都不在这里,那她在哪里你到底在说什么天罚又是怎么回事!”

小宿一直都不喜欢花毛茛,看到花毛茛就像是看到陆今,看到困住朝辞的极端痛苦的根源。

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朝辞最后一魄都已经在天罚中消散,她不可能回来了。

小宿的指尖几乎要将花毛茛的花瓶捏碎。

那个字缠在她的心上,悬在她的嘴边,可她就是无法说出来。

“她死了。”

小宿舍不得说出的话,到底是偃沨帮她说了出来。

陆今一怔,不敢相信。

正要质问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餐桌边上偃沨时,发现小宿一颗一颗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砸,就好像偃沨说的话是真的一样。

“死了”陆今甚至不能理解这再普通的两个字,此刻用来形容朝辞是不是只是字面意思。

“没错,死了。”偃沨的神情和小宿有异曲同工的麻木感,但她到底年纪长了许多,活了上万年生生死死早就看淡了,只是心里还有些气,直言不讳道,“小宿难以启齿的话由我来告诉你。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一些事,但到底还被锁在凡胎之中,原神没有彻底苏醒,也没能真正记起前世之事。反正朝辞最后一魄都被她自己折腾没了,现在谁也拦不住我口无遮拦。”

陆今在幻境里看见过她和朝辞的相遇和相爱,但之后玉兔今今是怎么死的,以及她步入轮回之后的种种,她自然一无所知。

她也想过漫长的轮回路必定诸多坎坷,可从偃沨的口中听到的还是大大超出她的预料。

原来不止是邪咒,也不止是一次次在漫长的轮回中守护着她,曾经朝辞不顾一切想要得到今今,强行更改了那一世今今的命数,导致降下天罚,爱人惨死。

朝辞独自扛下天罚,而陆今继续轮回。

一边忍受着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人能活着离开的九层天罚,一边还分出一魄,重塑血肉,在漫长的时光中等待着今今的转世,陪伴她走过短短几十年后,送走了这一世的挚爱,随后独自忍受着谁也没办法帮她缓解的天罚,再一次进入漫长的等待中。

循环反复,直到力衰而死。

偃沨说:“很好理解,她不吃不喝三千年,再加上天罚,即便是神都不可能撑得住,她能撑到今日已经是个奇迹了。我曾经问过她,天罚到底有多痛苦。这只老狐狸说,也还好,每一次天罚降临就像是血肉被生生撕开死一万次的痛罢了。她一贯爱夸大其词没个正经的时候,但即便轻描淡写,我也能明白天罚之苦,只会比她形容得更痛。”

陆今脸色惨白,什么嘴唇被她自己咬破了也没发现,满口的血腥味。

“不过,死了也好。”偃沨言语冷淡,但眼神却黯淡了,“自我认识她起就没见她过过一天好日子,不是忍饥挨饿就是忍受痛苦,要不然就是看着你与她越走越远,心如刀绞还要假装没事人。我这个局外人都烦透了,如今一死百了,对她而言也是解脱……”

“天罚将她困在了什么地方”陆今打断了偃沨的话。

小宿和偃沨同时看向她。

“你就算知道了又如何”

“我要将她带回来。”陆今说完这句话后紧抿着唇,利落地将脸上的泪痕用力擦去,眼睛分明还是红肿的,却已经染上了一层坚定绝然的颜色。

偃沨正眼看向陆今:“还要我再说一次吗别说你根本无法达到那个地方,即便能去,也不可能将她从天罚里解救。即便她死了,天罚也不会停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只会和她死在一块儿!”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不也说了吗,三千年不吃不喝还承受着天罚,换成别人做不到,但苜苜做到了。我也要试试。”陆今走到院子里,在雪地里刨了一会儿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外套,将上面的雪全部抖落干净后穿了起来,下了决心发了狠,“我不可能放任她独自受苦。就算死在她身边,那也不错。”

“严小姐,小宿。”陆今说,“麻烦二位告知她在哪里,我今夜就启程。”

小宿有些拿不定主意,看着偃沨。

偃沨凝视着眼前的小姑娘,就像是第一天认识她:“作为朝辞的好友,我有义务再提醒你一次。她最后一魄已经不在了,天地之间已经没有了她的气息。你要是去那个地方只是去送死罢了。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没有死。”陆今说得很肯定,“她可是九尾神狐。”

“你我都知道,她只有八条尾巴。”

“不,她是九尾,她是。”

陆今已经不想和偃沨多费口舌。

她知道偃沨是一番好意担心她的安危,可她实在不想继续浪费时间了。

就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偃沨叫住了她:“那个地方除了接受天罚者,只有神能进入,但凡有一点妖族的血液便不可能靠近。我和小宿都不行。你么……或许有可能。”

陆今眼前一亮。

“但也只是千万分之一的可能罢了。”偃沨将一个定位发到陆今的手机里,“反正说什么你也不听,我是不可能送你去死的,你想去就自己去吧,早去早死心。”

“好——谢谢!谢谢!”

陆今开车回家,在雪夜飞驰!

她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

即便赴死,一想到能够真正去往朝辞的身边,她万死不辞。

她冲回家的时候派对已经散场了,谁在对她喊话她根本没留意,连陆绵的话都没应,直接杀到楼上的卧室中,将一些随身物品统统塞进背包的时候查了一下去往那个定位的飞机,今晚最后一趟航班应该还来得及!

陆今火速买了机票后一阵风地下楼,打电话给小董让他来接一趟。

苏家人还有赵钰都还在这儿等着她,看她杀回来又要杀出去的模样,似乎要出远门。

“姐,你要去哪儿啊”陆绵看她失心疯一样,吓坏了,上来拉住她。

“绵绵,我出去一段时间,你好好照顾自己。”陆今捧着她的脸,在她额头上用力亲了一口,双眼雪亮地看了她一会儿后,说,“宝贝,姐姐永远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