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奇迹

千手沐间,是一个异常善于隐藏且狠心的人。

真是能忍啊,在我已经杀了他的那么多同族后,居然依旧能忍着不露痕迹。

必须要尽快解决掉他,

否则孩子和他万一被发现……

泉奈又在屋内咿咿呀呀地朝她父亲撒娇了。

小没良心的!是谁给你喂奶的到底清不清楚!

——十七年前

族会间隙,宇智波斑有注意到妹妹泉奈的悄悄离开。

他默许了,没有出声喊住她。

暂时让她去吧,他想。

眼前的争执没人会去喜欢,谁都清楚上战场面对千手,特别是千手佛间究竟意味着什么,如果对方是如此容易抗衡的存在,就不会次次都需要宇智波田岛出阵。

宇智波斑的目光在大长老以及宇智波朔身上停留片刻,不发一言。

内心无法作出理智的决策,自父亲死亡后,突然全部负担起属于家族与责任的重担压得他有种喘息不能的错觉,无论怎么选都不能两全,无论怎么选都是错。

无力的,憎恨的,毫无办法的。

眼前这两个彼此看不顺眼好多年的亲族,却在这种时候以比年轻人还要幼稚争执来试图让对方活下去,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但他必定是要给出一个决定,因为自己是族长,因为时间不等人。

心底属于阴暗与负面的那部分情绪无声间滋生壮大,在获得了万花筒后宇智波斑明显察觉到自己的内心出现了某种新的变化,渴望力量的心思难以遏制,获得那双眼睛后,他越是能看清自己的弱小……即便是万花筒的程度,他依旧难以保全想要保护的人。

千手……宇智波斑在心底默念明日的对手,带着恨意,他终于能从一个族长的角度明白当初父亲的选择。

那是仇敌,是必须要打败的存在,如果不能击倒千手,彻底地解决纷争,宇智波,他的族人就必然会面临不断的失去与痛苦。

他最终会谁也保护不了……

还有……泉奈也会……

是了,他还有泉奈……

理智稍稍回笼,阴郁稍稍褪去,名为柔软的情绪不合时宜滋生。

他还有泉奈在,宇智波斑在心底重复,就像是濒临崩溃者拥有的最后一根稻草,妹妹的存在,她对待自己的亲情与爱情是现在的他能感到慰藉的唯一。

但也有忧虑,

这一晚发生的事纷乱而无序,关于泉奈的身世,她身上另一半血缘……突然得知的这一切令宇智波斑一时难以去消化并转述,并非为难于自己对妹妹的爱意,他深爱着对方,即便有一半血缘不再相似也不会改变,而是苦恼于该如何告诉泉奈她真相,而泉奈又会因此有什么反应……

还是等了却了眼前这一切再说吧……

他只剩下这一个亲人了,不论出什么事,都一定要保护好她……

一定。

作为被宇智波斑惦念的那一个,泉奈此刻却无暇分心去想兄长会如何。

黑色的火焰在这片空间当中燃起。

在停滞了时间,独属于意识的幻术空间当中,数十年未曾见面的母女终于相见,彼此却未有一刻得以去诉说这些年的思念。

相同而又属于不同时间节点的佩刀交击碰撞间迸裂出火花,两人在以相似的体术交锋厮杀。

泉奈的三勾玉写轮眼已经睁开,她的身上出现了几处伤口,那是之前宇智波烨火留下的,血液流出又飞快凝固结痂,在族服上留下暗黑色的污迹。即便明白眼前的不过是由查克拉构成留存的某种思念与意识,即便清楚精神上的损伤未必会映照到现实,她依旧不敢有丝毫大意怠慢之心。

即便死去多年,宇智波烨火依旧是当年无数忍者心底挥之不去的梦魇,成名十余年,死于盛年,在她死前,死在她手下的枯骨可以直接堆积成山。那是上一辈当中最锋锐的刀,战斗的阅历与历战经验绝不是自己所能企及的,在儿时宇智波朔偶然的描述当中,全盛期时的她踏过血与火,以一己之力在诸多忍族心底刻下难以抹除的恐惧。这些自己全都明白,自己先前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但——

太过分了,亲眼见到自己与亲妈的差距,开场直接就一通揍还是有够惨的!是亲生的吗?!

“太慢了,这样的反应速度你是如何活下来的?!这里是月读的空间,时间与空间皆由我来决定,想死就直说。”呵斥声自身后响起,宇智波烨火的身形突兀地出现在她身后,忍刀没有半分怜惜地扎向后背,“嘭”地一声,原地的宇智波泉奈消失只剩下一截木桩。

“看来您的眼神不大好?”泉奈在不远处现身,幻术的一个简单欺诈,她反手一刀回砍,趁势加大手腕的力量,一拳击碎地面,逼迫宇智波烨火不得不往后退去。

论及体术,虽然在刀术精湛上未必能企及,但论力量她自认还是不会输的。

她嘴上说得轻巧,实际警惕注意着周围的每一处细节,眼角捕捉到地下某些个阴影,泉奈猛地后退,左手反向后虚虚一拽,空气中传来金属撞上钢丝的清脆碰撞声。

角度刁钻的十几枚手里剑被以幻术隐藏痕迹的钢丝阻拦于半空中,没等泉奈喘息片刻,紧接着突然出现的巨大蓝紫色骨架直接迎面把她拍飞到地上。

“轰!!!”

“记得对你的母亲保持尊敬,不孝女。”宇智波烨火站在幽紫色的查克拉骨架当中,抱臂对她冷冷道。

泉奈:…………夭寿啦亲妈不讲武德!仗着写轮眼层次高就开挂暴打倒霉女儿不说还开嘲讽,这还有没有天理啦!

这是她的孩子……

在交战的间隙,宇智波烨火很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孩子,试图将她的一切全部描摹下来。

她已经长大了,黑色头发的少女,五官秀致带着一点点锋锐,黝黑的杏核眼睛就如自己记忆当中那小小软软的孩子一般,脸无意识地鼓起,似乎是生气了的样子。跟她还小的时候一个样,还不会说话那会儿,学会爬后就会花一整个白天的时间到处爬着看,什么都要摸,什么都要逗,把自己弄得脏兮兮,也就那个傻子才会乐呵呵夸她干得好,没忍住抓起来拍了她几下,就气到鼓起脸,完全不去反思自己的错误。

但自己从未奢望过能看到长大后的她——即便在自己杀了她的父亲,决心去赴死之后。

宇智波烨火想。

这是独属于宇智波的奇迹。

眼前的“她”并非活着的个体,而是通过独特术式封印于万花筒写轮眼当中的一段记忆,一份查克拉,一份超越了时空的思念。

这是跨越了时空的奇迹,即便本体早已死去,魂归三途,她终究有机会再次见到她和……

“接下来别大意,不然会死的。”站在须佐能乎当中的“宇智波烨火”说,她看着泉奈,不知在说给谁听。

除了女儿,她想再次见到他,即便当初亲手杀死了对方,即便想起对方时恨得难以自抑,依旧想。

十九年前,南贺族地。

“阿姐你才刚回来怎么就又想着——噗哇——”宇智波田岛一推开家姐的房门,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就被迎面砸来的一个精致小盒子正中脸庞。

“谁让你进来的?给我在外面等着!”很不客气的女声自房内响起,

混合着鲜花与香料的白色粉末糊了宇智波田岛一脸,弄得他连连打喷嚏,还有一些落在紧跟其后的宇智波美代子身边,美代子倒是没什么反应,倒是卧在她怀里的三花猫花枝也跟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是花街最新最上等的脂粉吧,拿来砸田岛真是太浪费啦。”新婚的宇智波美代子凉凉调侃自己的丈夫,随即在田岛的“太过分啦你们两个一起来调侃我”的背景音中轻巧绕过地上的障碍物走了进去,“烨火姐姐,我进来啦?”

“你要是喜欢的话我这里还有,让你见笑了,美代子。”屋内的宇智波烨火咬着发绳含糊说,她正在卸妆,身上游女的服饰脱下一半,露出内里属于忍者的内衬贴身马甲,脑袋上属于游女的繁复发髻被她拆散了一半,零零碎碎的坠饰被毫不怜惜地丢在一侧,而此刻她正表情狰狞地正在跟不慎缠在发带当中的钢丝较劲。

“我来帮您吧。”美代子掩唇微笑,坐在她后首,乖巧的三花猫从她怀里跳下,没等站稳就被另一只手飞快一捞抱进怀里,

“喵嗷。”花枝一声惨叫。

“哎呀小花枝肯定又长胖了啊,这分量比我离开之前要沉上不少,又去厨房偷鱼了?唔我来闻闻看……”烨火边说边把脸埋向三花猫毛绒绒胖嘟嘟的肚子处,换来猫咪毫不客气的肉垫拍脸攻击。

“您又在欺负它了。”宇智波美代子在自家忍猫的喵喵声当中轻笑,手指灵巧地解开她编发当中的钢丝,“这次任务还顺利么?”

“理所当然。”宇智波烨火拿手指逗花枝,在猫故作凶狠的哈气声当中懒懒说。

“明显问题很多吧,这几天景长老寄来朝我抱怨的信件可就没少过。”宇智波田岛的埋怨声在门口响起,“他说你自作主张,本来只是个救援任务硬是被你杀得满门不剩,这让他善后起来很困难啊。”宇智波景是他们母亲的亲族,几年前便去了云雷,成为宇智波在云雷分支的家主。

“那是雇主追加要求的。”宇智波烨火耸耸肩,“你可以这么回复他,拿钱办事,都吞了那家的家财就别再抱怨什么事后收尾的问题啦。”

“行吧……我去回信。”宇智波田岛半真半假抱怨,“你这次是什么任务?”卷轴都是加密寄回来的。

“自己去看任务卷轴。”宇智波烨火专心逗猫,并不想跟弟弟聊太多关于任务的事情。

那不是什么愉快的任务,虽然其中自己存了一点私心,借由任务换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整个任务依旧会让作为女性的自己感到唏嘘。

故事俗套仿佛话本。

风华绝代偏偏遇人不淑的太夫,负心薄幸偏又贪图虚名的画师,继承了父母绝佳天赋却被囚于后院遭受种种压榨羞辱的长女,憎恨父亲的薄情与贪婪却无可奈何同流合污的次子……

若非才华有限,她真想把关于人性当中的贪婪与软弱,抗争与无能,贵族阶层原初的试图保留体面的恶一一描绘出来。

——啊,也许她会画出来吧,在将来的某一天。

宇智波烨火想,捏了捏花枝的耳朵。

【作为雇主您希望我做到哪一步?】

【……请你带我的姐姐离开,抹去她的过往,之后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作为报酬,这家的基业都归于你。】

【贪心的人,好吧~看在钱的份上我答应。】

【……如果可以……让她都忘记吧……】忘了曾经有过那样惨痛的记忆,忘掉弟弟的软弱与无能,忘掉他们间的逆伦……所有的一切不会留下,这个家族,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那位血脉名义上的父亲,都不会存在。

【行啊,如果这是你的愿望的话。】可怜的人。

…………

宇智波烨火没有在任务当中杀死一人,扮成游女的她因为“相似”的面容被画师所注意,进而得以被请入宅邸,而她做的,只是在对着家族负责饭食扫洒的下人施加了一个幻术暗示。

不慎渗入饭食当中的药物,点燃在廊下的熏香,足够令这偌大的宅邸上下悉数陷入沉眠。

然后,她看着自己的雇主,那个在连年酒色以及愧疚当中仿佛被掏空了皮囊的年轻人,拿着刀,亲手了结了每一个施予他们姐弟以痛苦的人,包括他们血脉意义上的父亲,并在最后,在大火当中静静等待自己的死亡。

吞噬一切的火焰将那获得一时荣耀的家族埋葬,花园中的水池被鲜血染成了一池血水,除了少数不知情的仆从,无人生还。

只听说,是那位才华横溢的画师老爷在酒醉后推倒了烛火,不慎酿就如此惨剧。

【你的弟弟他不希望你记得,但我猜你并不想遗忘,哎呀,你们这对姐弟可真是奇怪。】

【……他一直是这样的人,软弱又多情,所以才当断不断。】唯一从火海当中活下来的姐姐如此说,她的皮肤因终年不见阳光而苍白,而她看向那火焰时的眼神又有着莫名的情绪,【有纸笔吗?这景色真想画下来。】

【刻薄的评价,无情的人,死人会哭的哦。】她宇智波烨火见过很多因命运不公而无力哭泣的女性,却是第一个见到在经历种种不公后,依旧能走出并亲自施加报复的人。

【无所谓,依照约定,我的[过往]皆归于你,趁着还有点时间,把你想要的东西都拿走吧,不过认真的问,[才华]这种东西你能学会吗?】不信任的眼神。

【哎呀~不要看不起我的[眼睛]啊~真正的雇主~】宇智波烨火微笑。

没有人知道眼前的女子是如何在日复一日的囚禁当中一点点收集着自己想要的消息,如何通过画作和为数不多能与外界交流的机会当中将讯息传递到花街。

曾经受过她母亲恩惠的花街女子们为她传递了讯息,她们并不知道,那项委托在辗转后来到宇智波,并由她宇智波烨火接下这个任务。

【啊对了,那我以后该怎么称呼你。】

【……歌梨斋。】在还在小的时候,在母亲还活着,父亲还未江郎才尽之前,她与弟弟曾经幼稚定下的称呼。

姐弟同以此为雅号,一辈子不分开……

不过不管怎么唏嘘,自己总算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宇智波烨火放下猫,花枝一下子窜地没影:“接下来我就要去铁之国,蠢弟弟,那个卷轴看完后就烧了吧,知情者越少越好。”她对田岛说。

拿人钱财嘛,还是要□□的。

“这么快就要走?!”田岛惊讶。

“再晚铁之国就要大雪封路啦,会冻死人的,早点干掉千手争取早点回来啊蠢弟弟。”

“……行吧,祝你武运昌隆。”

然而她没想过的是,自己这一去,就遇上一生难以摆脱的劫难。

泉奈趴在地上吐血,觉得自己肋骨都要给眼前这人形高达给拍断了。

以人之力对抗万花筒写轮眼是真的困难,她想,即便催动血脉不断愈合,对方也能以更快速更狠厉的力量来进行再度的摧毁。

若非这里只是精神中的空间,自己根本没办法。

“结束了,你无法承受那份力量。”宇智波烨火走到她的面前,她拔出刀,“真的很可惜。”她面无表情地说。

刀向着女儿心脏狠狠刺去,在最后一刻,无数锁链出现,缠住刀尖,挡住了那致命一击。

有叹息的男声传来,带着无奈:“何必,这么想逼着我出手。”一只手搭上泉奈的肩膀,查克拉凝聚成人形,黑发黑眼的青年温润叹息,“你又何必作这恶人,梨枝,或者说,宇智波烨火。”

“不这样你怎么肯出现。”宇智波烨火冷笑看着眼前人,“千手沐间。”她一字一顿,语气可怖,仿佛当场就要把这个名字的主人挫骨扬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