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穿越后第十三年
旅店提供的小套间条件比想象得还好，
地处一楼的小屋，白天光照明亮，夜晚能看到天空闪耀的星辰，屋内打扫得很洁净，还有专门独立的浴室，寝具与家具都有一股阳光的味道。
宇智波斑在先前选择时候第一考虑到的就是要让妹妹好好休息，他以挑剔的目光审视着返回路上的每一处旅舍，并最终挑选了口碑与舒适度俱佳的旅店作为落脚之处。
可惜泉奈实在无心情去欣赏这些景色，自从老板娘口中听到只有一间屋子起，她就仿佛一只受到威胁的猫，以警惕的目光不着痕迹打量四周，哪怕稍微一点儿异动都能令她惊得当即跳起来。
真是太糟糕了，她这么想，为自己的失措。
若是在平时，与兄长共处一室绝对不会是什么为难的事情，哪怕自己对兄长的感情已经因为年岁增长，无法保持孩童时那样纯粹的敬爱与依赖，多了几分自己都不敢去细思的，属于男女间的暧昧，但她是爱着斑的，这种爱意只要见到对方就会忍不住想要微笑，会想靠近，而她会压抑住这份爱意，以他的妹妹存在着。
但今天，唯独是今天，泉奈没办法坦然面对宇智波斑，无论是面对兄长，还是其他。
在她与千手扉间有了难辨的纠葛之后。
泉奈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被如何对待，她先前与扉间间的温存有一时的冲动在，但她与对方的温存是真，某一瞬间眷恋对方的温度是真，想要杀死对方的心情也是真，对待敌人时泉奈从来都是冷静而理智的，她会杀了对方，这是她必须做到的事情，哪怕感情上会有犹豫，理智上她也必定会做到。
但是……
但是……
那种事如何能让斑哥知道呢。
泉奈在心底泛起苦笑，她鲜少会有如此为难而迷惘的时候，但对象涉及到自己的兄长，宇智波斑时，仿佛所有的纠结为难都是理所当然。
她的哥哥，宇智波斑是个细心到堪称细腻温柔的兄长，这样的本质即便在他有了修罗之名后依旧未曾改变，只是还记得的人越来越少，他珍视着自己的妹妹，不愿她受到任何的伤害……
偏偏自己的身上除却伤痕外还有不堪的印记，偏偏她内里是个糟糕透顶的人。
如果让兄长知道了，怕是会疯的吧……泉奈不敢去想象知道真相的宇智波斑会陷入如何狂怒的情绪当中，
以及，他会如何看待她呢？会失望吗？会痛心吗？还是……会无动于衷呢？
人总是要对他人少些期待的，期待越多，失望会越多，痛苦也就越多。
宇智波泉奈混乱而自嘲地想，她完全不在意外人的目光，但她……她害怕从兄长眼中看到失望……
宇智波斑从外面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妹妹静坐在窗边看着屋外景象，她的侧影安静而秀致，只是因失血缘故显得比平时更加苍白，看到她，自己因为任务杀戮与战争而烦躁乃至暴戾的情绪就此平复下去。
满心只剩欢喜与矛盾。
欢喜于她平安归来，矛盾于……她或许不像表面显示得那样平安无事。
他走过去，给她手中塞上了一杯热乎乎的汤水，浅褐色的，闻起来却有点甜丝丝的味道，以及属于姜的冲鼻气味。
“刚刚去拜托旅店老板娘准备的，有些烫，慢点儿喝。”宇智波斑说，坐在她的身侧，“很累么？泉奈，需不需要去早些休息？”他轻声问，有些担忧地看着妹妹那带着倦色的脸。
“有一点，哥哥，不过我还需要等一会儿。”泉奈喝了口杯中汤水，由糖与姜熬煮出来的汤汁味道甜中带着些辛辣，喝下去倒是觉得暖融融的，“希望真纪和火核他们能给我带来好消息。”她轻声向兄长解释。
进行此次对羽衣进行围剿任务的当然不止斑与泉奈这对兄妹，他们只是明面上的杀招，负责杀死罪魁祸首的羽衣明我及其兄长，在他们之外，另外还调遣了另一队宇智波在城外潜伏，他们要做的事情有二：其一，杀死或俘虏羽衣的一切族人，从他们口中拷问得到珍贵的各种各样的情报，包括羽衣这一族其他老弱妇孺，剩余财产的所在，然后去将所有的漏网之鱼赶尽杀绝；其二，对城中羽衣的剩余情报以及研究资料进行清理，以确保这一部分研究不会被有心人或者敌方所获得。
主持负责此次行动的就是宇智波真纪与宇智波火核，当然，泉奈猜测，千手扉间也一定对类似的事情有所安排，他们是如此地了解彼此，知道对方在这个时候必定会出手。
吞并其他家族壮大自身是他们必定会做的事情，只看这一次谁技高一筹。
也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他们才不得不将对方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美其名曰合作，实际不过是共同执行任务以防备对方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耍出更多的花招。
即便如此，他们也不可能彻底防范并预料到彼此的动向。
“放心，这事情交给我。”宇智波斑当然清楚自己妹妹在等待什么，在家族的利益上，她一贯无私而分明，理智到冷酷，但是……“现在，你还是去处理你的伤口，以及，去休息，”他抓住泉奈掩在袖子当中的右手，不容分说地将她手心朝上摊开。
泉奈右手的手掌上，一条长长的伤痕横亘在掌心，是她以钢丝绞断羽衣明我手臂时候留下的，钢丝透过忍具手套勒进皮肉当中，看起来狰狞可怖。此外，她的掌心当中有大量的伤口，其中还有不少夹杂着碎石，宇智波斑的眼神沉了沉，他顺势挽起她的袖子，少女的右臂上亦有多处撕裂状伤口，此刻血液凝固，看起来颇为渗人。
千手扉间先前虽然替她包扎治疗了最主要最严重的两处伤，但并未替她处理其他伤势，而之后泉奈紧急处理时，也没有去顾及处理这些小伤势，毕竟当时时间紧急，他们需要尽快突围并将情报想办法传递给自己的下属。
“…………好。”泉奈心知这事情必定瞒不过兄长，低声答应。
“此外，你这次任务到底怎么了。”宇智波斑问。
“之前的经过不是在路上告诉过兄长了么。”泉奈回答，她之前在路上已经讲述了任务的大致情形，除却忽略掉自己精神崩溃的那一段，只提到自己在地下被困，花了一段时间才能得以脱身，且因为打理伤势与躲避追杀者，她换掉了身上原本染血的衣物。
她给出的解释真假参半，因为只有真假参半，才能隐藏她最不想让他人知晓的事，她与千手扉间之间的荒谬。
宇智波斑皱眉，尽管泉奈说话逻辑明顺，对自己身上伤势给出了合理的解释，但直觉上这个答案并不能令他满意，他的声音不响亮，但却不容抗拒，“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泉奈。”他的妹妹精神异常的疲惫，疲惫到连说话当中都透露着虚弱，虽然她掩饰得不错，但瞒不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斑。这种疲惫在她身上是不常见，忆及初见时换去了身上全部装束的做法，以及面对自己时候的僵硬，宇智波斑有了个猜测……
他需要去印证自己的猜测，为此，他睁开了写轮眼。
想到这里，宇智波斑在担忧妹妹的状况的同时，心底不觉迁怒于千手扉间，两人进行任务，却是自己的妹妹受重伤，呵，千手！
即便两个家族本就无多少合作的诚意，但一路上千手柱间的唠唠叨叨以及并肩作战时候的默契多少还是令宇智波斑感到了些许信任与感慨，觉得对方不愧是自己认定的对手。
但现在，宇智波斑无疑将千手扉间拉入了黑名单，对方与泉奈为对手多年，果然不可信任。
泉奈心跳漏了一拍，抬起头，对上宇智波完整的三勾玉写轮眼，写轮眼对她有着天然的压制与刺激，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的眼睛也被刺激了出来，而自己左眼的三勾玉写轮眼瞪出来时候。她发现兄长的眼神变了。“……你开了三勾玉写轮眼。”宇智波斑的声音变了，他的手触摸到她的左眼，手指微微颤抖。
“是，兄长大人……？”泉奈心思飞快猜测，脑中一片轰鸣，她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她的兄长已经知道她催生写轮眼的办法……
“为什么……？”宇智波斑看着他的妹妹，发觉对方不自然地闭上眼，不愿去回答，心底下已经有了答案。
宇智波泉奈的内心充满了痛苦与疯狂，作为兄长的宇智波斑如何会不知道这一点。
他的妹妹，曾经是温柔到不愿目睹死亡的人，对弱者怀抱怜悯，对战争无比唾弃。相比起杀戮，她更喜欢对着家族当中的小猫两眼发光，对兄长们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被最小的弟弟气得七窍冒烟。
是非常非常温柔的人。
但那一切都伴随着她兄长弟弟们的死亡彻底消逝了。
属于宇智波泉奈的天真与温柔在那一刻死去，活下来的是作为忍者的宇智波泉奈。
残忍，狠毒，冷血，对敌毫无怜悯之心，毫不留情地玩弄操控着敌人的神智与情感，年复一年，他的妹妹在战场上的名声愈发狠辣，外族的忍者称呼她为魔性之女，因为她总是笑着带给她的敌人最可怕畏惧的死法。
她的温柔变成了能杀人的利器。
但这一切疯狂的背后，是她愈发痛苦的内心。
泉奈在为这个不公的世道而痛苦。
斑知道，他的妹妹，看到的风景与他是不同的。
她想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很多，大胆疯狂到寻常人无法想象，即便是宇智波斑，也只能从她的举动当中窥到一隅而不得全貌，而在她真正找到能实现这事情的路径之前，她要做的，就是铲除一切她所认定的阻碍。
为此，她需要变得更加的强大，也因此愈发痛苦。
但他对此却无能为力，苦痛永远只属于当事人本人，他人无法给予慰藉，
他甚至不能去阻止妹妹的步伐，再苦痛她都会活下去，会愈发强大，这总比失去生命要好，不是么。
但是他们终究还是人，是会心痛的。
“泉奈她……试图以人为放大情感的方式来催生进化她的眼睛。”在准备出发进行这一次的战争任务前，形同泉奈半师的宇智波惠找上了他，将这件事告诉他，
“不论是否可行，但，我想这是你我都不乐见的。”已经步入暮年的女子眼中悲哀而矛盾。
获得写轮眼需要付出什么代价，进化写轮眼需要什么代价，他们都实在太清楚了。
亲人与同伴的死亡，面对失去无能为力的痛恨，想要获得足够保护重要之人力量的决心……写轮眼的进化从来都是伴随着等价的失去。
以代价换取力量，这是宇智波一族最不愿意接受，但却又不得不接受的命运。
泉奈同样不愿接受，所以她试图找出了另一条更快，但更危险的路径，她不必面对其他人的牺牲，而是，以……自己的精神作为筹码……
“告诉我，你因此付出了什么代价？”宇智波斑捧着他妹妹的脸，只觉得无奈与痛心。
他的声音在颤抖，泉奈开了左眼的三勾玉写轮眼，她是手臂上满是擦伤划伤，这些伤口在寻常战斗当中是不会出现的。
唯一的原因，大约就是，他的妹妹，泉奈，曾经精神失控过……以至于无法自保，因为她确实用了那个方法催促进化写轮眼，她是如何度过那段时间的？如何在绝望当中歇斯底里，痛苦挣扎，以至于满身是伤，甚至……她……是否因此遇到更加可怕的事情……？
宇智波斑不敢去想，族内上一个陷入疯狂的女性是自己父亲的姐姐，血烨姬，她在疯狂当中走向自我毁灭，她的死亡至今是族内不可言说的忌讳。
家族传言，那位强势的女性在难以忍受的绝望当中选择了死亡作为解脱。
他的妹妹将来会不会也是这个下场？
他的一只手还抓着泉奈的手腕，此刻不自觉用力，将她手腕钳得青紫。
可他又能指责什么呢？
泉奈虽然是温柔的人，但当她真正下定决心的时候，没人能够拦住她，她的心思无比冷硬。她要为自己的兄长复仇，所以她会以数年时间来挑拨羽衣与千手的关系，令两族争战不休；她想要替他完成愿望，让羽衣一族付出代价，给族人交待，她就必定会杀羽衣明我，为此布下天罗地网。
他如何去指责她呢？他有什么立场去指责她的妄为？那是他的妹妹啊，她做的事情，全是为了家族，为了他……
况且，她深爱着他。
他唯一能恨的只有自己，恨自己不够强大，无法彻底地保护好自己的妹妹，甚至，无法为她分担痛苦。
他连触碰她，都不得不小心翼翼，生怕失去分寸……父亲用隐晦的语言给予他告诫，约束着他，他的道德在约束他，他无法给她任何更多的安慰……连拥抱都不能……
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注定了，他们不能再逾矩一步了……
“泉奈……泉奈……对不起……对不起……”
兄长的声音当中饱含着痛苦与自责，他在向她道歉，这样出乎意料的反应听得泉奈心底下亦随之揪痛，痛到呼吸困难。
不，不该是这样的，这些并不是你的错误，她想。
……这明明是她自己的问题，为什么她的兄长要道歉……
是她妄为任性，是她自作自受，这些代价都是她自己来承担，为什么兄长还是会因此而痛苦……
“对不起……，”她嘴唇颤抖，“真的对不起……斑哥，对不起……”对不起，我欺骗了你，对不起，我……给你带来了困惑……
她哽咽着道歉，为了自己一时的轻率放纵，为了自己无法停下的步伐……
她终究是自私的，哪怕明知斑会因为自己而痛苦自责，会不认可她的做法……她依旧去做了……
自己终究是继承了母亲的自私的，哪怕再怎么怀着爱意，她们依旧……会伤害到亲近的人……但她们不会去动摇，依旧会按照自己的轨迹去做事。
她就是这样狠心的人，千手扉间说的一点也不错，再多温情作外衣，再多借口作掩饰，她都是狠心的人，对亲人更加狠心肆无忌惮……
连哭泣都已经没有眼泪的人……
连道歉都像是借口的人……
连真实都不敢给他人去看的人……
复杂的情绪压抑到了再无法忍耐的地步，泉奈猛地起身，
她只想逃离这让她喘不过气来的地方，她无颜去面对兄长。
但她的手腕还被宇智波斑抓着，突兀站起，眼前一阵昏黑，泉奈腿一软，人向前倒去，连日的战斗与算计本就耗去了她大量的体力，精神上更是一片混沌。
“泉奈？！”斑惊讶看她倒地，赶忙接住她。
泉奈无力倒在宇智波斑的怀抱当中，她睁着眼睛，眼中无神而茫然。
真的……对不起……，她看向虚无，颤声道歉，
那是应当立刻分开的接触，但是……当时没人想要分开。
太痛了，实在太痛了，绝望与眷恋，慰藉偏生隔着血缘，自私却又深爱对方，种种复杂的情感交错下，那一刻，谁都没有推开彼此。
不知是谁俯下身，谁抬起了头，
唇瓣相接触，彼此索取着慰藉。
是谁主动加深了那个吻，
又是谁，颤抖着给予回应。
疯了，都已经疯了。
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敢想。
泉奈闭上眼睛，她不敢去看兄长的眼神。耳边传来衣服窸窣声，宇智波斑找来水与药，认真替她清理掌心与手臂上的伤口，而后进行包扎。
暂时充作发绳的钢丝被解开，长发披散开，人躺在床上。
兄妹额头相抵，相互听着对方心跳与呼吸，
宇智波斑他轻抚她的背，将她圈在怀里。
“睡吧。”他说。
兄妹拥抱着，和衣抵足而眠。
一晚，只拥抱这一晚就好……
第二天，他们依旧是兄妹。
只会是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