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开始不曾拥有过,会不会轻松些?后来的她无数次这么询问自己,在每一个被仇恨与疯狂所浸染的梦境当中。
——穿越后的第六年初
泉奈想,她会永远记得那个仿佛被染上鲜血的傍晚的。
忍鹰一头扎进情报所,几乎是直直栽进她的怀里,它的羽毛上满是血迹,一侧的翅膀已然折断,露出惨白的断骨。
它带来了最为紧急的情报。
那已然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卷轴,卷轴被鲜血晕染浸透,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就连施术的印记都下得仓促,甚至写错了几个勾连的符文。
惠婆婆皱着眉,谨慎而快速地解开了术式,
卷轴内里那歪歪斜斜的几个字一下子映入她们的眼帘。
西线,鸦之森,告急。
泉奈只看了一眼,脑袋当中轰地一声,直接炸了。
鸦之森,彻也和辉,她的两个哥哥就在那里,进行长时间的驻守任务……
“千手的一支主力绕过了我们的眼线,从铁之国突袭到了鸦之森的后方……”
“……我要去。”
“不,未必是他们绕路,铁之国中本就有千手一族的分支,大意了,是前后夹击么。”
“……我要去。”
“想不到在千手的那个家伙死了之后居然还有千手族人被留在铁之国,六年前她没有清理干净……”
“……我要去。”
惠婆婆停下疾书的笔,看向一旁重复着相同话语的学生,一贯柔和不动声色的面上露出尖锐表情:“我不准,宇智波泉奈,你认为你自己去能起到什么作用?”
她的眼睛鲜红,其中是缓缓转动的三勾玉写轮眼。
是,她当然知道,田岛的两个孩子,泉奈的那两位兄长此刻正驻扎在鸦之森,也许那里正在交战,情形危急万分,但那又能如何呢?如果真的鸦之森告急,那她就更不能让田岛最小的孩子再跑过去送死!!!
鸦之森是羽衣一族负责的盟约战线后方,宇智波派遣族人协助驻扎,更多是为了展现结盟的“诚意”,象征性意义大于实际战力,否则根本不用田岛安排他的两个亲生子前往。
那只是两个尚未开眼的孩子,不会引起那些窥伺写轮眼力量人的注意。出于这样的考虑,族长宇智波田岛才会将他们与其他几个族人派遣过去,本来这样的举措是希望能保证自己这两个儿子的安全,将他们调离前线,毕竟那两个孩子这半年的锋芒太盛,若是再停留前线,怕不是要被千手盯着杀。
但谁会想到,千手居然选择在这个时间做出这样的举动呢!
在宇智波将主力召集回南贺族地,即将对探查到的千手阵营发动袭击的时刻……
真是该死地会挑选时间。
“我要去。”泉奈紧紧握拳,指甲深陷入皮肉当中亦不觉疼痛,“从这里到鸦之森,高速前进不过一天路程,”她说,声音冷静而有条理,“田之国内有一队宇智波刚刚执行完任务将返回,算时间即将经过明见城,明见城外我们还有一支队伍可以调度,两支小队进行紧急救援已经足够,我可以立刻召集他们,跟着他们一同前往。”
她的心底仿佛有把火在灼烧,那名为焦灼的火愈演愈烈,仿佛要焚烧殆尽她一切的理智,但她的脑子当中却是出奇的冷静而清晰。
她必须要给出足够信服的方案来说服惠婆婆,否则对方绝对不会同意放由自己离开。
“通灵忍鹰能够突破千手的防守将消息传出,说明对方派出的人数并不是压倒性的存在,或者说在配合上尚且存在一丝疏漏,极大可能,对方虽然有强大的忍者亲自到场主持,但他们对鸦之森的袭击是奇袭,目的是毁掉羽衣的后方补给线,想来不会停留很久。”这样的话,没准有一部分族人能突围,或者存活。
“你的意思是要跟着去阻截撤退的千手?”惠婆婆皱眉,果断否决,“不现实,对方既然有办法绕过眼线抵达西线,说明他们已经规划好了路线,他们不可能从火之国这一侧撤退。”她何尝不想将这些家伙留下,可问题是,现在在明见城附近活动的宇智波留不下他们,就算强行追击,那也只会损失惨重。
“不,鸦之森是羽衣负责驻守的族地,这次被袭击,他们必须要给出解释。”
也许羽衣也是始料未及,也许他们是刻意为之,想借千手之手给盟友一次打击,但这不重要,因为宇智波只看结果,“所以我方需要派出通灵兽对羽衣发出求援书信。”
“阻拦的事情交给羽衣,他们自家被突袭,难道不该报复回去么?”泉奈冷漠地说道,“如果他们是觉得自己的损失不够大,因此来不及追击的话,我不介意替他们把损失扩大一些。”
宇智波和羽衣的同盟本就十分脆弱,彼此间的信任脆弱得仿佛一张纸,一捅即破。羽衣一族在西线当中的补给点数量不少,被宇智波摸透的就有好几处,其中有几个地方的确认甚至是泉奈协助筛选信息后推测出的。
如果真的是羽衣在这次盟约当中试图对他们插刀的话,那她丝毫不介意亲自去炸掉那几个据点,让他们尝尝自家房子着火的滋味!泉奈暴戾地想。
“而我,会跟其他人一起前去鸦之森,带回族人。”她抿了抿嘴,加了一句:“哪怕是尸体也好,我很清楚路线,不会拖后腿的。”
人都是有底线的,她憎恨这个世道的不公,讨厌看到战争,厌恶死亡,甚至会因为内心的良知而对可能存在威胁的人心存犹豫,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不能波及到自己的亲人。
如果她的亲人因此而受到伤害的话,那么以上她所有的底线,她所有的坚持,就都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请让我去吧,婆婆。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宁的。”她直直看向惠婆婆,哀求道。
最终,她听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好。”
集结人员的速度比预料更为迅捷迅捷,事实上,在接到情报后,去找惠婆婆恳求之前,泉奈就已经将召集命令的卷轴经由二月传递了出去。
这两支队伍中多半是十几岁的青年,看到泉奈这么小一孩子也要加入进来,领头的族人皱皱眉,似乎有些意见,而这些意见还未出口,就被她张口利落的西线情报梳理以及即将行进的路线安排给顶了回去。
这大半年时间的情报梳理工作不是白做的,泉奈可以保证,即便她没有亲自去往过西线战线,但对羽衣一族驻扎地地形以及路线的熟悉程度没有人能够比得上她。
这一支队伍的行进迅速而沉默,从明见城到鸦之森的路径不过一日,对于忍者而言其实并不算久,但她却从未觉得如此漫长。
行进需要一天,忍鹰飞翔送来情报起码半天,距离被袭击,已经过去一天半,他们来得及吗?
快些,再快一些呵……
夜色被白昼取代,太阳自东向西地走完了整个白昼,再一次如血色般的红霞布满天空时候,他们终于停下了脚步……
空气当中有血腥味飘散开来,而远处焚烧而冲天燃起的黑烟,与鸦群凄厉的叫声,仿佛昭示着不祥的到来。
……已经……被……攻破了么……?
领头的宇智波不知说了一句什么,似乎是在咒骂,又似乎是在安排人员去周围探查情况,然而泉奈已经无暇去听了。
她先一步向树林的更深处跑去。
满目狼藉,遍地鲜血与尸骸。
鸦之森的驻地本是在林中建立的一个用于囤积物资的营地,而此刻,这片营地已经被土遁给冲毁、埋没了。
焚烧后的痕迹随处可见,唯独见不到活人,
血,到处都是血,就仿佛这些人身上的血全部都流尽了一般。
地上,树上,大片大片的血迹如墨般泼洒开来,还有折断的兵刃,断开掉落的肢体,死不瞑目的人。
宇智波的,千手的,羽衣的……全部混杂在一起,再不分彼此。
浓重的,粘稠的鲜血的气息仿佛淹没了她,令她难以呼吸。
尸体,尸体,到处都是尸体。
泉奈几乎是疯了一般,一个个地去翻找查看过来,生怕遗漏了什么,又害怕自己会真的寻找到自己兄长们已然冰冷的尸体。
被苦无洞穿喉咙而死的,被一刀砍断脊梁毙命的,被风遁搅碎了身体的……
她几乎要憎恨自己为何要将这些知识记得如此清楚,什么地方被击中会致命,什么样的伤势无可救药,要如何动手才会一击毙命不给人活口。
一股冰冷的力量直窜脑部,她咬着牙,强迫自己维持冷静,一个个地去辨认死者的面容。
死了,都死了,无论是宇智波还是千手,又或者的其他陌生的面孔,全部都死了……
双手沾满鲜血,味道难闻到令人作呕,但她恍若未觉,只是机械地翻找着可能的幸存者。
终于,她听到了有人低低的呼救声,她赶忙抛下手头的尸体跑过去,扶起那个面目模糊的人,解开腰间的竹筒给对方倒一些清澈的水。
“怎么样?彻也和辉呢?你有没有看见他们!!!!”她焦急地发问,声音语无伦次,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对方费力地吞咽着水,眼中仿佛有了一丝焦距,他看着眼前黑发白肤的孩子,目光落到她衣服上那小小的徽记,
“宇智波……”那人低声喃喃,眼神一变,右手猛地握住断刀向她砍去。
“噗——”
那手僵在半途,刀“当啷”落下,手随即垂落。
泉奈面无表情地收回了左手,将苦无从对方的喉咙拔了出来,鲜血喷溅而出,淋了她一头一脸。
“这里有人!被埋在土遁下面了!!!谁都好过来帮个忙!!!”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周围在辨识同胞的族人们都往那边赶去,泉奈也仿佛刚刚回过神,丢下手中被她夺去生命的尸体,踉跄着往声源跑去。
那是被坍塌的土遁冲刷堆积起来的一块地方,从周围的残垣断壁痕迹判断,应当是营地的最南部,是试图突围结果被包圆了么。
首先发现的宇智波族人与他的通灵兽忍猫站在那里。
“有血的味道喵,还很新鲜喵,没准还有救啊喵。”忍猫喵喵说着,先一步跃至土堆上开始刨地。
泉奈也跟了过去,双手并用,将一捧一捧的泥块石头搬运到一旁。
夜色渐浓,冬天气温骤降。
不知谁捡来枯枝点燃了火遁,试图驱散掉一丝寒意。
然而那样的场景只会更为怪异,因为除了哔剥作响的火焰声,翻土搬石的声音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的声音。
不,其实是有的。
能听到有人低低压抑的抽泣声,大约是因为在方才那些死者当中找到了相熟的朋友或者是亲人了吧……
泉奈已经无暇去想这些了,大量的死亡令她已然麻木,眼下她只是机械地搬运着砂砾碎石,一次又一次,只希望,能救下一个人,哪怕只有一个都好。
一柄从土里挖出,夹杂在碎土块的手里剑膈痛了她的手掌,她机械般地低下头看了眼,没有破,那便不重要,她随手将手里剑扔出,
下一秒,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被磨去棱角的手里剑,是家族当中用来训练孩子而专门设计的,当初她曾经在跟彻也和辉训练时候随口说过,还曾向父亲抱怨过他们脑袋不清总会带错忍具……谁会在这种时候还随身带着这个?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她猛地扭头,看向那土堆,下意识地,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不,不可能的,绝对是不可能的,她一定是想太多了,她那俩兄长都已经在外执行任务半年多了,一定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对不对。
可若是万一呢?
有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冥冥响起。
不!绝对不可能!她斩钉截铁否认,只是更加机械地继续搬运着泥土砂砾,仿佛只要自己的动作再快一些,就能逃离她心底的梦魇。
指甲被折断,十指血肉模糊,
直到那土遁被彻底清理开,最大的一块岩石被人合力搬开,她看到了下面那已然流淌渗入土地当中的鲜血,以及,那两具穿着宇智波一族的族服,熟悉的,哪怕已经没有了气息,但依然握着彼此的手的身体……
彻也……辉……
她终于无法自欺欺人,双腿仿佛失去了力量,一下子跪倒在那两人面前。
脑中的那股阴冷终于触及到了她的双眼,仿佛有什么在冲刷着眼部,一刀一刀,割在眼球当中。
但她始终睁大了眼,仿佛要将这一幕彻底烙印在心底一般。
啊啊——
啊啊啊——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