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彻纳走了?”野马问。
“从窗户走的。”我说。
隔着阿波罗分院白色的会议桌,我望着野马。外面刮起了暴风雪,毫无疑问,这是为了让我的人出不了城堡,守着温暖的火堆和热乎乎的汤罐。野马的头发卷曲地披在肩膀上,用皮绳束在一起。她也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狼皮大衣,但上面画了些红色条纹,带马刺的靴子沾满泥巴,高高翘在桌子上。学院旗帜——她唯一爱用的武器——斜靠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野马的表情非常灵活,会飞快地露出讥讽的微笑,愉快地皱眉。她一边微笑一边问我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会背叛我。”我说。
她的眉毛绞在了一起:“你认为我会那么做?”
“要么作弊,要么成为其他作弊者的牺牲品。”我回答道,“这话是你自己说出来的。”
“你打算欺骗我吗?”她说,“不。这能让你得到什么好处?你和我两个打败了这场游戏。他们希望我们相信,只有牺牲一切才能获得胜利。但那不是真的,我们证明了这一点。”
我什么都没有说。
“我信任你,攻下我的城堡之后,你发现我躲在泥地里,但放我走了。”她沉思着解释说,“你也信任我,因为卡西乌斯把你扔在泥坑里等死时,是我把你救了出来。”
我没有回答。
“这就是你的回答了。你将从事伟大的事业,戴罗。”在这之前,她从没叫过我的名字,“也许你不用孤军奋战。”
她的话让我微笑了。我猛地站起来,把她吓了一跳。
“把我们的人召集起来。”我发出命令。
我知道她希望在这里休息,我也想。热汤的香味、温暖的床铺、与她安宁地相处片刻,这些都诱惑着我。但这些都不属于征服者。
“我们要让学监们大吃一惊。我们要进攻朱庇特分院。”
“我们没法让他们吃惊。”她碰碰手上的戒指。费彻纳制造的屏蔽力场已经消失。我们可以把戒指彻底扔掉,但它们是一种保障,尽管学监可以做点小手脚,但常识决定他们无法任意篡改影像,否则初选官们一定会起疑。
“就算我们熬得过外面的暴风雪,干掉朱庇特分院又能达到什么目的呢?”她问,“如果阿波罗分院陷落之后学监也没离开,那么朱庇特的学监也不会。你只会刺激他们进一步干预。我们现在该对付的是胡狼!”
我知道学监们正监视着我们的计划,我想让他们知道我打算做什么。
“我还没准备好对付胡狼,”我对她说,“我需要更多盟友。”
她看着我,眉头紧锁。她不懂我要做什么,但没关系,过不了多久她就明白了。
我的军队冒着风雪敏捷地前进,身上厚厚的毛皮让我们看起来像一群蹒跚奔跑的野兽。我们靠星星辨别方向,昼夜兼程。山里的风十分凌厉,雪也堆得很厚,但我的士兵们一点都不抱怨,因为他们知道我不会毫无目的地带着他们乱走。新加入的士兵更加努力,超出了我的想象。在帕克斯的普及之下,他们没有一个不知道我的故事,不顾一切想给我留下好印象。这成了个问题:不管我走到哪儿,旁边的士兵都会突然用比刚才快一倍的速度前进,不是冲到前面的人旁边,就是把后边的人甩开一大截。
暴风雪猛烈极了。帕克斯总是站在我和野马旁边,好像要挡住寒风,不让它吹到我们身上。为了争夺离我最近的位置,他和塞弗罗不断踩到彼此的脚趾头。他们俩的不同之处在于,帕克斯恨不得帮我生火,如果我首肯,他甚至愿意帮我掖好被子,而塞弗罗总是让我自己的屁股自己擦。现在我总是能从他脸上看出他父亲的影子。得知他身世的秘密之后,他在我眼中变得弱小起来。这是没有道理的,我一直以为他真是从一头母狼肚子里蹦出来的。
过了一段时间,雪停了,春天又快又猛烈地到来。我的怀疑得到了证实,学监们在耍弄诡计。号叫者们打起全副精神盯紧了天空,以防学监们趁我们赶路时从空中袭击我们。但他们没有这么做。塔克特斯始终注意着他们留下的痕迹。但一路上都很安静。没有敌方斥候,没有远远传来的战斗号角,除了北方属马尔斯分院的高地,其他地方都看不到升腾的烟雾。
向朱庇特分院前进的路上,我们一路劫掠被烧毁的城堡里的粮食仓库。我们在巴科斯城堡里找到了大壶大壶的饮料,发现那些只是葡萄汁时,塞弗罗失望极了。我们还在朱诺分院深深的地窖里找到了腌制的牛肉,压成一块块的干酪,用树叶包好的鱼和好几袋常见的烟熏马肉。行军路上,我们可以靠这些东西填饱肚子。
四天艰苦的行军之后,我抵达了朱庇特那座被三面高墙围起的城堡。雪化得很快,地面变得潮湿稀软,马走起来很不方便。一条条小溪从我们的营地间流过。我没有费事去想行动计划,只告诉帕克斯、米莉雅和奈拉的小队,帮我拿下城堡的人可以得到一件奖品。守军人数很少,我的士兵们在有间隔的垛口下方搭起一些木头坡道,只花了一天工夫就攻占了要塞。对方虚弱的抵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墙上仅有的寥寥几个守兵已经厌倦了这场游戏。
另外三个小队照例在周边地区勘察情况,以防胡狼来插上一脚。看样子,朱庇特的主力部队跨过阿寇斯河去围攻马尔斯分院了。他们没料到河上的冰会这么快解冻,被困在了对岸。我们依然没有发现胡狼的手下或者学监们的踪迹。我想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现费彻纳被我锁在了阿波罗分院的地下室里。我给他留下了食物和饮水,还有满脸的青紫瘀伤。
包围进行到第三天,朱庇特的城墙上扬起一面白旗。一个中等个头、瘦骨嶙峋的男孩怯懦地微笑着,从朱庇特城堡的暗门溜了出来。城堡坐落在一片高耸而多岩石的地上,两面山壁一左一右夹在两边,城墙呈三角形,正面凸出,仿佛一张弯弯的弓。我本打算马上派人从山壁上爬下去。这个工作很适合号叫者,不过他们已经获得足够多的荣誉了。这场围城战的胜利属于我们攻陷阿波罗分院时俘虏到的士兵。
那个男孩试探着走到正门前。我、塞弗罗、米莉雅、奈拉和帕克斯与他打了照面。就算没有带上塔克特斯和野马,我们依然是令人望而生畏的一群人——尽管野马的模样永远不会令人望而生畏,顶多算是英姿勃勃。米莉雅仿佛一个只出现在噩梦里的怪物,和塔克特斯、蓟草一样,她也开始喜欢把战利品佩戴在身上了。帕克斯巨大的战斧上刻满了凹痕,每一条凹痕代表一个被他俘虏的奴隶。
男孩不安地在我的小队长们面前站着。他好像怕我们不悦一般飞快地收起了微笑。他手上戴着朱庇特的戒指,看样子饿坏了,因为那戒指不再合手了。
“我叫吕西安。”男孩说,竭力让自己听起来像个男人。他似乎认为帕克斯是领头的。帕克斯洪亮地笑了,指了指我和我的镰刀。看见我,吕西安畏缩了一下。我想他很清楚我才是首领。
“我们来这儿就是为了相互笑笑吗?”我问,“你有什么话要说?”
“饥饿。”他可怜兮兮地笑着说,“整整三个星期,除了老鼠和泡了水的生谷物,我们什么都没吃。”
我几乎开始同情这个男孩了。他的头发很肮脏,眼睛水汪汪地含着泪。他知道他放弃的是自己的学徒资格。因为这次投降,他会被人嘲笑一辈子。但他很饿。另外七个守城的孩子也是。奇怪的是,他们都是朱庇特的人,没有奴隶。他们的学级长留下了最弱小的,而不是奴隶。
他们投降的唯一条件是,我们不能把他们变成奴隶。只有帕克斯抱怨地咕哝了一句,说他们应该和其他人一样,靠努力换回自由,但我答应了那个男孩的要求。我让米莉雅看守他们,谁敢乱动,就把谁的头皮剥下来做战利品。我们把马匹拴在院子里。铺着鹅卵石的地面很肮脏。一座多角的主楼拔地而起,顶部融进了山壁之中。
云团缝隙中一片漆黑,一场暴风雨正向两山之间的隘口袭来。我让军队进入城堡,拴好大门。野马和她的士兵还在城堡外面,他们和塔克特斯还有侦察任务,要到晚上才能回来。我们用对讲机交谈,塔克特斯对我们破口大骂,因为我们有地方遮风挡雨。那天夜里,雨下得很大。
我把朱庇特分院的床铺分给老兵们睡。他们虽说是一支有纪律的军队,但为了一张暖和的床,他们几乎可以朝自己的亲生母亲捅一刀。睡在地上是唯一一件他们无法习惯的事,他们怀念柔软的床垫和丝绸床单。我怀念那张和伊欧分享的简易床。我失去她的日子已经比我们结为夫妇的日子更久了,意识到这一点带给我的痛苦,巨大到了令我吃惊的地步。
按照地球的历法,现在我应该有十八岁了。但我不太确定。
我们的面包和肉食对饥肠辘辘的朱庇特守军来说犹如天堂的美食。吕西安和他皮包骨头、没精打采的伙伴们狼吞虎咽,他们吃得如此之快,奈拉都要担心他们撑破肚皮了。她跑来跑去,提醒他们那些烟熏马肉是不会爬起来跑掉的。帕克斯和他血背小队的人不时向那群老实驯顺的孩子扔根骨头。他的笑声很有感染力,雷声一样在他胸膛里震响,两秒钟之后就变成了某种很有女孩子气的笑声。只要他一开口,谁都绷不住脸。他又说起了赫尔加的事。我到处寻找着野马的身影,想和她一起乐一乐,但她几个小时后才能回来。就算这样,我还是开始想念她了。有什么东西在我胸中膨胀开来。我知道今晚她会钻到我身边,然后我们会一起打起呼噜来,和圣诞节期间的纳罗叔叔一样。
我把米莉雅叫到餐桌上首。我的士兵们四散坐在朱庇特分院的指挥室里,沉浸在征服之后懒洋洋的惬意气氛之中。朱庇特的地图被毁掉了。我无从得知他们掌握了多少情报。
“你对我们的接待者有什么看法?”我问米莉雅。
“我觉得我们应该给他们打上戳儿。”
我啧了一下:“你一点都不喜欢履行诺言,对不对?”
她脸上有不少尖尖的棱角,神情冷酷,很有猛禽的气质。她的声音也一样。“诺言是锁链,”她粗声粗气地说,“两者都应该被打破。”
我告诫她不要找朱庇特学生的麻烦,然后又高声发布命令,要她把路上从巴科斯分院弄来的葡萄酒拿上来。她带着几个男孩把我们在巴科斯的贮藏间找到的大桶搬了上来。
我像个蠢货一样站上了桌子。“我命令你们喝个酩酊大醉!”我向士兵们吼道。他们看着我,好像我发疯了一样。
“喝醉?”有人问。
“没错!”不等他说出别的什么,我截断了他的话头,“你们想象得出来吗?像傻瓜一样干傻事,就这一次。”
“我们会试试看,”米莉雅高声叫道,“不是吗?”回应她的是一片欢呼。不一会儿,我们就喝起了巴科斯分院的库存。我大声招呼朱庇特分院的人一起畅饮,帕克斯跌跌撞撞地冲上来,反对我把美酒分给外人。他表演得很到位。
“你要跟我对着干?”我质问他。
帕克斯犹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他那巨大的脑袋。
我握住背后的镰刀,从鞘里抽了出来,粗糙的摩擦声划破了指挥室内潮湿的空气。外面雷声隆隆,一百只眼睛望着我们。帕克斯像醉酒的巨人一样摇摇晃晃向前扑来,手摸着战斧的斧柄,但没有拔出来。过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单膝跪在地上——就算跪着,他还是和我差不多高。我把刀插回刀鞘,把他拉了起来,命令他去外面巡逻。
“巡逻?外面正狂风暴雨呢。”
“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帕克斯。”
血背小队不满地嘟哝着接受了惩罚,跟在他身后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尽管不知道我演的是哪一出,他们依然足够聪明,知道自己是什么角色。“纪律!”我吹嘘地对吕西安说,“遵守纪律是人性中最好的要素,对这头庞然大物也适用。”
帕克斯离开后,我举行了一个仪式,把狼皮斗篷颁发给协助我攻下这座堡垒,从而赢得了自由的维纳斯和巴科斯奴隶。这只是仪式,因为我们还没抽出时间猎取狼皮。气氛轻松愉快,充满欢笑,但谁都没有放下武器。奈拉在大家的起哄下唱起歌来,唱得像天使一样动听。她是火星歌剧院的歌手,本来计划在维也纳登台献艺,但一个更好的、一生只有一次的机会来了——进入学院。真有意思。
吕西安和其他七个留守的学生坐在指挥室角落里观察着这一切。我的士兵们躺在桌子上、炉火边,靠在墙上,装出沉沉睡去的样子,还有几个偷偷溜出去抢占了床铺。此起彼伏的鼾声让我的耳朵发起痒来。
塞弗罗和我寸步不离,好像学监们随时会冲进来把我杀掉一样。我告诉他去喝个大醉,让我自己待一会儿。他服从了,先是放声大笑,不一会儿就趴在桌子上打起了呼噜。我跌跌撞撞地从熟睡的手下身边穿过,微笑着走到吕西安面前。从我妻子还在世时起,直到现在,我一次都没喝醉过。
我发现,吕西安虽然恭顺,但依然好奇。他极少直视我,肩膀也耷拉着,但他一次也没有把手藏到口袋里,或者防御性地抱在胸前。我向他问起朱庇特和马尔斯的战事。和我想的一样,他们差一点就赢了。他提到一个女孩背叛了马尔斯的事,听起来像是安东尼娅。
我必须快点行动。尽管我有一支独立的军队,但万一我所属的分院被夺走了旗帜和堡垒,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可能会面临技术性的失败。
吕西安的朋友们累了,我允许他们离开,去找张床睡觉。吕西安留下来和我聊天。我邀他和我一起在会议桌前坐了下来。他的朋友们鱼贯而出,与此同时,我听到大厅里传来了野马的声音。雷声在城外轰响,野马的头发湿漉漉的,纠结在一起,狼皮外衣也湿透了,每走一步,靴子都在地上留下一个泥泞的痕迹。
看到我和吕西安的时候,她露出了堪称典范的迷惑神情。
“亲爱的野马!”我高声叫道,“恐怕你回来得太晚啦。巴科斯分院的窖藏已经被我们喝光了!”我指着鼾声震天的士兵们,冲她挤了挤眼。约莫五十个人横七竖八地睡在指挥室里,醉得像圣诞假期时的纳罗叔叔。
“在这种时候把自己喝得烂醉,可真是个好主意。”她回答说,神情十分奇怪。她的视线回到吕西安身上,又转向我。有什么东西让她不自在。我向吕西安介绍了她,他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很高兴见到她什么的。野马冷笑一声,权作回答。
“他是怎么说服你不把他们变成奴隶的,戴罗?”
我不知道她是否清楚我在演什么样的戏。
“他把城堡拱手交给我了!”我笨拙地冲墙上半毁的地图挥了挥手。野马说待会儿再回来跟我们聊,随后向留在大厅里的小队招呼了一声,让他们过来。我打断了她:“不,不。我和吕西安几乎就要变成朋友了。这儿不需要女孩。带上你的人去找帕克斯吧。”
“但是……”
“去找帕克斯。”我说。
我知道,她虽然疑惑,但依然信任我。她向我们嘟囔了一句道别的话,带上了门,脚步声渐渐远了。
“我还以为她不打算走了!”我对吕西安笑道。他往椅背上一靠。他非常瘦,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多余的东西,金色的头发剪成十分简单的造型,双手细而灵巧。他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很多人不希望把漂亮女孩放走。”吕西安谦恭地笑笑。我问他觉得野马漂不漂亮时,他还微微红了脸。
我们聊了约莫一个小时。他渐渐放松下来,找回了一点自信,没过多久就开始向我讲述他的童年——严厉的父亲,对他寄予厚望的家族等。但这些并不让他显得可怜,他是个实际的人,而我很中意这种品格。他不再有意躲避我的眼睛了,不再佝偻着肩膀,态度也变得和蔼可亲,甚至很有趣,把我逗得大笑了五六次。夜深了,我们依然聊着,说着笑话。他笑话我脚上为了保暖而裹着的厚厚毛皮靴子。雪已经融化了,天气开始转暖,而我还是需要裹着毛皮。
“你呢,戴罗?我已经说了不少我的事了,现在轮到你了。告诉我,你是怎么跑到这儿来的?是什么推动着你?我好像没听说过你的家族……”
“说实话,你根本不屑于知道这些。一切的起因都是为了一个女孩,我想。仅此而已。我是个简单的人,动机也非常简单。”
“一个漂亮姑娘?”吕西安脸红了,“是野马吗?她看上去可一点都不简单。”
我耸了耸肩。
“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了!”吕西安抗议说,“别像紫种人一样对我装腔作势,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吧,朋友!”他不耐烦地用手敲起桌子来。
“好吧,好吧。我全都说。”我叹了口气,“你看到旁边那个包裹了吗?里面有个口袋。帮我把它拿过来好吗?”
吕西安把袋子拽出来,朝我一扔。袋子落在桌面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让我看看你的手。”
“我的手?”他笑着问道。
“没错,把手伸出来就好。”我拍了拍桌面,他没有反应,“快点,朋友。我在研究一个理论。”我不耐烦地拍着桌子。他伸出了手。
“这对你的故事,或者理论,有什么作用?”他脸上依然挂着微笑。
“解释起来很复杂。我还是演示给你看吧。”
“很好。”
我打开口袋,把装在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二十几枚带有纹章的金色戒指滚落在桌面上。吕西安看着它们四处乱滚。
“这些都是从死掉的孩子们身上摘下来的,医疗机器人没能救活的那些。让我们瞧瞧。”我在那堆戒指里翻拣着,“这里有朱庇特的,维纳斯的,尼普顿、巴科斯、朱诺、墨丘利、戴安娜、刻瑞斯……这里还有个密涅瓦的。”我皱起眉头,四下寻找,“嗯,真奇怪。我找不到普路托分院的。”
我抬头看着吕西安。他的眼神变了,变得平静,像死亡一样阴沉。
“哦,这儿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