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会聚着。
在地球上的每一个地方,他们都在会聚。
从特拉法加广场到天安门广场,再到时代广场,大家都在盯着大屏幕看。在办公室里,他们挤在电脑屏幕前。在酒吧里,他们安静地看着角落里的电视。在家中,他们坐在沙发上屏住呼吸。他们的眼睛都紧紧盯着这个空前的盛况。
芝加哥的一对中年夫妇看着屏幕,紧紧抓着对方的手。当妻子因极度恐惧而战栗不已时,丈夫温柔地扶着她。NASA代表很知趣,没有打扰他们,只是站在那里,随时准备回答任何问题。
“燃料压力正常。”约翰森的声音从亿万台电视中传出,“发动机校准完备。通讯五对五。指挥官,我们已经准备好开始飞行前检查。”
“收到。”刘易斯的声音,“CAPCOM。”
“就位。”约翰森回应。
“制导。”
“就位。”约翰森继续。
“远程控制。”
“就位。”马丁尼兹的声音。
“飞行员。”
“就位。”沃特尼从MAV发出回应。全世界的观众们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
米奇坐在任务控制中心的岗位前。控制人员监视着所有事件,预备给予全方位协助。但是赫耳墨斯和地球之间的通讯延迟使得他们除了观望,帮不上任何忙。
“遥测。”话筒里传来刘易斯的声音。
“就位。”约翰森回应。
“营救。”她继续。
“就位。”贝克在气闸室里回应。
“后备营救。”
“就位。”贝克背后的沃格尔说。
“任务中心,这里是赫耳墨斯。”刘易斯报告,“发射已就位,将按时进行。离发射时间还有4分10秒……标记。”
“记下来了吗,计时员?”米奇说。
“确认,航控,”回应道,“我们的时钟已跟他们同步。”
“我们的确什么也干不了,”米奇咕哝,“但至少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四分钟,马克,”刘易斯对着麦克风说,“你在下面感觉怎么样?”
“等不及想上去了,指挥官。”沃特尼回应。
“我们这就来接你。”刘易斯说,“记住,你要承受相当大的超重,就算昏过去了也没什么,一切都交给马丁尼兹。”
“告诉那个鸟人不要搞螺旋滚。”
“收到,MAV。”刘易斯说。
“还有四分钟,”马丁尼兹扳着指关节,“贝丝,你准备好飞起来了吗?”
“准备好了。”约翰森说,“在零重力下监管整个发射过程还真有点奇怪。”
“我可没这么想,”马丁尼兹说,“不过你说得没错,想想后背居然不会死死压到椅子上,确实诡异。”
贝克飘在气闸室里,拴绳系在墙上的线轴上。沃格尔站在他旁边,鞋扣在地板上。他们都透过外侧门看着脚下红色的行星。
“从没想过我还会回来。”贝克说。
“是啊,”沃格尔说,“我们是第一批。”
“第一批什么?”
“第一批两次探索火星的人。”
“噢,是啊,就算沃特尼也不敢这么说。”
“是啊。”
他们看着火星,陷入了沉默。
“沃格尔。”贝克说。
“在。”
“如果够不着马克,我想让你放掉拴绳。”
“贝克医生,”沃格尔说,“指挥官明确说过不许这么干。”
“我知道指挥官是怎么说的,但要是再多几米就成,我想让你把我放掉。我有MMU,没有拴绳也能回来。”
“我不会这么做的,贝克医生。”
“这是我的命,我愿意冒这个险。”
“你不是指挥官。”
贝克怒视着沃格尔,但大家都戴着反射面罩,所以瞪也是白瞪。
“好吧,”贝克说,“不过我敢打赌,事到临头,你会改主意的。”
沃格尔没搭腔。
“10……”约翰森说,“9……8……”
“主发动机启动。”马丁尼兹说。
“……7……6……5……索钩脱离……”
“还剩五秒,沃特尼,”刘易斯对着耳麦说,“抓紧了。”
“待会儿见,指挥官。”沃特尼无线电回应。
“……4……3……2……”
MAV准备升空,隆隆声不绝于耳,沃特尼躺在加速椅上。
“嗯,”他自言自语,“我还真好奇要多久才……”
MAV的发射推力大得可怕,加速度超过了人类历史上任何一艘载人飞船。沃特尼被猛推进躺椅,力道之猛,让他甚至发不出声来。
因为有所准备,他在头盔后面放了一件叠好的衬衫。随着头部越来越深地陷进这个临时缓冲物中,他的视野边缘开始变得模糊,整个人既不能呼吸也无法移动半分。
在他的正前方,随着飞船以几何级加速,栖息舱帆布打的船头补丁也在疯狂地震动。即便越来越难以集中注意力,他头脑里仍有个声音告诉他,帆布震动不是好事。
“速度741米每秒,”约翰森喊道,“海拔1350米。”
“收到。”马丁尼兹说。
“很低,”刘易斯说,“太低了。”
“我知道,”马丁尼兹说,“慢得要死,跟我扭着干呢。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速度850,海拔1843。”约翰森说。
“动力不够!”马丁尼兹说。
“发动机动力为100%。”约翰森说。
“我跟你说它慢得要死。”马丁尼兹坚持。
“沃特尼,”刘易斯对着耳麦说,“沃特尼,你能听到吗?你能说话吗?”
沃特尼远远地听到刘易斯的话音,像是有人在隧道那头跟他说话。他迷迷糊糊的,不清楚她到底想要什么。他的意识偶尔会被前方拍动不已的帆布吸引,有一块地方已经撕破,破洞正在迅速扩大。
但很快,他又被隔板上的一个螺栓吸引了。这是个五边形螺栓,他不禁好奇,为什么NASA要把这个螺栓做成五边而不是六边,这得用到特殊的扳手才能上紧或拧松。
帆布的裂口更大了,破破烂烂的布片狂乱地飞舞着。通过缺口,沃特尼看见无垠的红色天空在眼前展开。“真美。”他心想。
随着MAV持续升高,大气变得更为稀薄。很快,帆布停止翻腾,向马克这边展开。天空由红变黑。
“这也很美。”马克心想。失去意识的时候,他还在纠结到哪里才能搞到这么酷的五边形螺栓呢。
“我现在能得到更多反应了。”马丁尼兹说。
“全加速,回到正轨,”约翰森说,“刚才肯定有拖拽。MAV已冲出大气层。”
“简直像在操控一头奶牛升空。”马丁尼兹抱怨,双手在控制面板上飞快地移动。
“你能把他送上来吗?”刘易斯问。
“他能抵达轨道,”约翰森说,“但交会航线就危险了。”
“先把他送上来,”刘易斯说,“然后再考虑交会的事。”
“收到。主发动机15秒后关闭。”
“现在完全听话了,”马丁尼兹说,“再也不跟我扭着干了。”
“不过,比目标海拔要低,”约翰森说,“速度还可以。”
“低多少?”刘易斯说。
“现在还不确定,”约翰森说,“我能得到的只有加速传感器的数据,我们需要雷达间隔ping才能算出他的最终轨道。”
“回到自动制导。”马丁尼兹说。
“主发动机四秒后关闭,”约翰森说,“……3……2……1……关闭。”
“确认关闭。”马丁尼兹说。
“沃特尼,你在吗?”刘易斯说,“沃特尼?沃特尼,你能听到吗?”
“很可能昏迷了,指挥官。”贝克在无线电里说,“上升时他承受了12个g,给他几分钟时间。”
“收到。”刘易斯说,“约翰森,拿到轨道数据了吗?”
“有了间断ping值,正在计算我们之间的交会范围和速度……”
马丁尼兹和刘易斯盯着约翰森,她正在使用计算交会的软件。通常来说,轨道计算由沃格尔完成,但他现在有别的任务,约翰森是他在轨道动力学方面的候补。
“交会速度将是11米每秒……”她说。
“这个速度我可以搞定。”贝克在无线电里说。
“交会距离将是……”约翰森停下来,像是被噎住了,然着颤着嗓子继续说,“我们将相距68公里。”她用手捂住了脸。
“她刚才是说68公里吗!?”贝克说,“公里!?”
“遭天杀的。”马丁尼兹喃喃道。
“大家保持镇静,”刘易斯说,“集中精力解决问题。马丁尼兹,MAV中是否还有燃料。”
“没有,指挥官。”马丁尼兹回应,“为了降低发射重量,他们抛掉了OMS系统。”
“那么,我们就得向他开过去了。约翰森,交会时间?”
“39分12秒。”约翰森尽量压制住颤抖。
“沃格尔,”刘易斯继续,“利用离子发动机偏航的话,39分钟内我们能走多远?”
“五公里差不多。”他在无线电里回应。
“不够。”刘易斯说,“马丁尼兹,将我们的姿态推进器全部同向呢?”
“取决于我们要预留多少燃料来进行回程的姿态调整。”
“你需要多少?”
“余下的燃料里只要还有20%就够用了。”
“很好,如果你能用其余80%……”
“正在计算。”马丁尼兹在控制台上推算,“我们能得到31米每秒的加速度。”
“约翰森,”刘易斯说,“算。”
“39分钟之内我们可以偏移……”约翰森飞快地打字,“72公里!”“那就够了,”刘易斯说,“多少燃料……”
“会用掉75%剩余姿态调整燃料,”约翰森说,“这可以让我们的交会距离降到零。”
“执行。”刘易斯说。
“遵命,指挥官。”马丁尼兹说。
“等一下,”约翰森说,“这的确可以让我们的交会距离降到零,但是交会速度将上升到42米每秒。”
“我们还有39分钟时间来思考如何慢下来。”刘易斯说,“马丁尼兹,发动喷射。”
“遵命。”马丁尼兹说。
“哦,”安妮对文卡特说,“刚才还真是让人头皮发麻。解释一下,到底是什么跟什么。”
文卡特紧张地听着观察室里那些VIP们嘀嘀咕咕的声音。透过玻璃,他能看到米奇沮丧地挥着手。
“发射偏得厉害,”文卡特的视线从米奇身上移往远处的大屏幕,“交会距离变得极其遥远,所以他们决定用姿态调整器来拉近距离。”
“姿态调整器一般是干什么用的?”
“它们负责旋转飞船,并不是用来推进的。赫耳墨斯没有快速反应发动机,只有慢速稳定的离子发动机。”
“那么……问题解决了?”安妮抱着希望问道。
“还没。”文卡特说,“他们是去接他了,但是到了那里,他们的速度将会是42米每秒。”
“这有多快?”安妮问。
“大概90英里每小时,”文卡特说,“贝克绝不可能在这么快的速度下抓住沃特尼。”
“不能再用姿态调整器来减速吗?”
“他们只有把速度提得很高才能按时到达交会点。为此,他们将用掉所有能用的燃料,现在已经没有足够的燃料来减速了。”文卡特皱紧眉头。
“那他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他说,“即便我知道,也没法及时告诉他们。”
“我操。”安妮说。
“是啊。”文卡特点点头。
“沃特尼,”刘易斯说,“你能听到吗?……沃特尼?”她重复道。
“指挥官,”贝克在无线电里说,“他穿着地表EVA太空服,对吗?”
“没错。”
“上面应该有生化监测仪,”贝克说,“它能广播,信号不是很强,一般只能传几百米到漫游车或栖息舱,但我们也许能收到。”
“约翰森。”刘易斯说。
“在,”约翰森说,“我要查查技术手册里的相关频率,给我几秒钟时间。”
“马丁尼兹,”刘易斯继续,“有办法慢下来吗?”
他摇摇头,“我想不出什么办法,指挥官。我们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沃格尔?”
“离子发动机的动力完全不够。”沃格尔回应。
“一定有办法,”刘易斯说,“我们一定能做点什么,什么都行。”
“收到他的生化监测仪数据,”约翰森说,“脉搏58,血压98和61。”
“还不错,”贝克说,“比我想的要低一点,但是他已经在火星重力下待了18个月,可以理解。”
“交会时间?”刘易斯问。
“32分钟。”约翰森回应。
天堂般的无意识渐渐过渡到模模糊糊的意识,最后转变为痛苦的现实。沃特尼睁开眼,胸口疼得龇牙。
帆布所剩不多,只有一些破烂还在大洞边缘飘浮着,这让他有了一个全无阻碍的视角来看火星。红色行星上布满撞击坑,似乎无止境地向远方伸展着,它那稀薄的大气层像薄膜一样裹在边缘。在历史上,只有18个人亲眼目睹过这般景象。
“操你。”他对脚下的行星说。
他摸索着手臂上的控制面板,钻心疼。小心点,再来一次,总算打开了无线电。“MAV呼叫赫耳墨斯。”
“沃特尼!?”传来回应。
“是的。是你吗,指挥官?”沃特尼说。
“是的。你状态如何?”
“我在一艘没有控制面板的飞船上,”他说,“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
“你感觉如何?”
“胸口很疼,可能断了一根肋骨。你们呢?”
“我们正在想办法接你,”刘易斯说,“发射过程有点复杂。”
“是啊,”沃特尼看着飞船顶部的大洞,“帆布没撑住,我估计它在上升初期就撕裂了。”
“这跟我们在发射时收到的数据一致。”
“有多麻烦,指挥官?”他问。
“我们正在用赫耳墨斯的姿态推进器来修正交会范围。但是,交会速度还有点问题。”
“问题有多大?”
“42米每秒。”
“我靠。”
“嘿,至少目前他没事。”马丁尼兹说。
“贝克,”刘易斯说,“我在考虑你的那个方案。如果你脱离拴绳,能飞多快?”
“对不起,指挥官,”贝克说,“我已经计算过了,最快能飞25米每秒。就算我能达到42米每秒,等我接到马克之后,还得再有42米每秒才能赶上赫耳墨斯。”
“收到。”刘易斯说。
“嗨,”沃特尼在无线电里说,“我有个主意。”
“你说,”刘易斯说,“什么主意?”
“我能在这儿找个尖东西,在EVA太空服的手套上戳个洞,利用逃逸的空气来作推进,飞到你们那儿。推进源在我手臂上,所以,把握方向应该很容易。”
“他从哪儿冒出来这么个馊点子?”马丁尼兹插嘴。
“嗯,”刘易斯说,“这样你能达到42米每秒吗?”
“没概念。”沃特尼说。
“要是用这个办法,我不认为你能掌控。”刘易斯说,“你全靠肉眼交会,而且也无法控制推进线路。”
“我承认这个点子危险到爆,”沃特尼说,“但不妨想想,我可以像钢铁侠那么飞。”
“我们再继续想办法。”刘易斯说。
“钢铁侠,指挥官,钢铁侠。”
“等等,”刘易斯皱了皱眉,“呃……这个主意也许也没那么糟……”
“你开玩笑吗,指挥官?”马丁尼兹说,“这个想法荒唐透顶,他会直接射进太空……”
“不完全按照他的思路,只取其中一部分,”她说,“利用大气作推进。马丁尼兹,调出沃格尔的工作站,准备运算。”
“好的。”马丁尼兹敲着键盘。屏幕切换为沃格尔的工作站,马丁尼兹将界面语言从德语改成英语。“上线。你需要什么?”
“沃格尔的软件可以计算船体泄漏导致的航线偏移,对吗?”
“是的,”马丁尼兹说,“它能推导航线修正方案,是为了在特殊——”
“没错,没错,”刘易斯说,“将它启动。我想知道要是我们把VAL给炸了,会发生什么。”
约翰森和马丁尼兹面面相觑。
“嗯,好的,指挥官。”马丁尼兹说。
“载具气闸室?”约翰森问,“你想……打开它?”
“飞船里的空气很多,”刘易斯说,“我们能加以利用。”
“是……是的,”马丁尼兹一边打开软件一边说,“但也有可能在过程中把船头给掀了。”
“另外,还可能会放走所有空气。”约翰森逼着自己加了一句。
“我们会封上舰桥和反应堆室。除了这儿和反应堆,我们可以通过爆炸减压来把所有地方都排空。”
马丁尼兹把方案输入软件,“我想,这么干遇到的问题和沃特尼的方案一样,只是尺度更大而已——我们没法控制推进方向。”
“我们不需要。”刘易斯说,“VAL在船头,逃逸空气的反作用力将直穿船体质心。我们要做的就是将飞船转向我们目标位置的相反方向。”
“好,我得到数据了。”马丁尼兹说,“VAL泄漏,同时舰桥和反应堆室密封的情况下,可以将我们加速到29米每秒。”
“这样一来,我们的相对速度就下降到了13米每秒。”约翰森补充。
“贝克,”刘易斯无线电道,“你都听到了吗?”
“是的,指挥官。”贝克说。
“13米每秒,你能办到吗?”
“会有风险,”贝克回应,“接近MAV要13,返回靠近赫耳墨斯要再来13,不过已经比他妈42好多了。”
“约翰森,”刘易斯说,“交会时间?”
“18分钟,指挥官。”
“如果泄漏的话,我们感受到的震动怎么说?”刘易斯问马丁尼兹。
“空气需要四秒才能排空,”他说,“我们会有不到1个g的感觉。”“沃特尼,”她对着耳麦说,“我们有方案了。”
“耶!方案!”沃特尼回应。
“休斯敦,”刘易斯的声音回荡在任务控制中心,“通知你们,我们将故意泄漏VAL来获得推进力。”
“什么?”米奇说,“什么!?”
“噢……我的神啊。”文卡特在观察室里说。
“给我来点猛的。”安妮站了起来,“我要去新闻发布厅了,走之前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他们要给飞船开个口子,”文卡特还是一副惊呆的样子,“他们要故意给飞船开个口子。哦,我的神啊……”
“懂了。”安妮小跑着出门。
“我们怎么才能打开气闸室的门呢?”马丁尼兹问,“没有任何办法能远程开门,要是有人在附近的话,那肯定会被炸——”
“对,”刘易斯说,“我们能开一边的门,但另一边的该怎么办?”
她想了一会儿,无线电道:“沃格尔,我要你回来造个炸弹。”
“呃,请重复,指挥官?”沃格尔回应。
“一个炸弹,”刘易斯确认,“你是化学家,能利用飞船上的材料造个炸弹出来吗?”
“可以,”沃格尔说,“我们有易燃物和纯氧。”
“听起来不错。”刘易斯说。
“在航天器上发动爆炸肯定极端危险。”沃格尔指出。
“那就造个小炸弹,”刘易斯说,“只要能把气闸室内侧门炸出个洞就行,什么样的洞都成。要是把门炸飞了,也很好。要是炸不飞,气就泄得慢一点,时间会拖得更长,但动量改变是一样的,我们还是能获得该有的加速度。”
“2号气闸室增压,”沃格尔报告,“那我们怎么才能启动炸弹呢?”
“约翰森?”刘易斯说。
“呃……”约翰森马上捡起耳麦戴上,“沃格尔,你能在炸弹里布电线吗?”
“可以,”沃格尔说,“我可以用螺纹塞的小洞来固定电线,对密封没什么影响。”
“我们可以将电线跟41号照明面板相连,”约翰森说,“就在气闸室旁边,我可以从这里对它进行开关操作。”
“那我们就能远程启动。”刘易斯说,“约翰森,去设置照明面板。沃格尔,进来造炸弹。马丁尼兹,准备密封反应堆室。”
“是,指挥官。”约翰森迅速起身前往走廊。
“指挥官,”马丁尼兹出去前停了一下,“你想让我带几件太空服进来吗?”
“没意义。”刘易斯说,“要是舰桥的密封不完备,我们就会以音速被吸出去。不管穿不穿太空服,我们都会成为肉冻。”
“嗨,马丁尼兹,”贝克在无线电里说,“你能把我的实验室小白鼠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吗?它们在生化实验室,就是个笼子。”
“收到,贝克,”马丁尼兹说,“我会将它们转移到反应堆室。”
“沃格尔,你进来了没有?”刘易斯问。
“我正在进入,指挥官。”
“贝克,”刘易斯对着耳麦说,“我需要你也进来,但是,不要脱太空服。”
“好的,”贝克说,“为什么?”
“我们要货真价实地炸掉一扇门。”刘易斯解释,“我更倾向于炸掉内侧门,同时保证外侧门无损。这样的话,我们的气动外形还是很平滑。”
“有道理。”贝克浮回船内,回应道。
“有个问题,”刘易斯说,“我想让外侧门完全打开,并用机械塞锁紧,以防它在减压过程中被冲飞。”
“你需要人在气闸室里操作,”贝克说,“如果外侧门打开锁死,内侧门是开不开的。”
“对,”刘易斯说,“所以我需要你回到船内,将VAL减压,打开外侧门并锁死,然后沿着外壳,从船舱外爬回2号气闸室。”
“收到,指挥官。”贝克说,“船壳上有很多门闩,我能把拴绳放长,跟登山一样。”
“就这么办。”刘易斯说,“沃格尔,你得加快速度。你必须造出炸弹,装好,然后去2号气闸室,穿好太空服,减压,打开外侧门,这样贝克才能在操作完成后爬进来。”
“他已经脱掉太空服,不能回应,”贝克报告,“但是他听到指令了。”
“沃特尼,你怎么样?”沃特尼耳边传来刘易斯的声音。
“目前情况良好,指挥官,”沃特尼回应,“你说有个方案?”
“没错,”她说,“我们要通过排放大气来获得推进。”
“具体怎么做?”
“我们要在VAL上炸个洞。”
“什么!?”沃特尼说,“怎么炸!?”
“沃格尔正在造炸弹。”
“我就知道这家伙是个疯子!”沃特尼说,“我建议我们还是执行钢铁侠计划。”
“风险太大了,你心里明白。”她回应。
“问题是,”沃特尼说,“我很自私,我想当这个任务从头到尾的一号主角,不想让你们这帮废物抢我风头,我不能让你们炸了VAL。”
“噢,”刘易斯说,“好吧,如果你不想让我们——等等……稍等一下……我刚刚看了一眼我的肩章,发现原来我才是指挥官。坐踏实了,我们这就来接你。”
“你牛逼。”
作为化学家,沃格尔知道该怎么造炸弹。实际上,他的大部分训练都在于如何避免误造炸弹。
为了防止失火引发灾难,飞船上的可燃物极少。但是食物,就其本质而言,蕴含着可燃的碳氢化合物。没时间精确计算了,他开始评估。
每公斤糖含有4000食物卡路里,1食物卡路里等于4184焦耳。糖在0g下会飘浮,颗粒会分离,表面积最大化。在纯氧环境下,每千克糖会释放1670万焦耳热量,爆炸力相当于8束黄色炸药。这就是在纯氧条件下燃烧的自然威力。
沃格尔小心地称糖,然后将其倒进他能找到的最结实的容器,一个厚玻璃烧杯。容器的强度和爆炸本身一样重要。强度太低,就会造成一个火球,而非巨大的冲击力。容器够结实的话,才能撑住压力,直到它完全发挥出其真正的破坏潜能。
他快速在烧杯的塞子上钻了一个孔,然后把一段电线的绝缘层扯掉,塞进洞里。
“非常危险。”他将飞船储藏的纯液氧倒进容器时,嘴里不住地咕哝,然后立即将塞子拧紧。几分钟之内,他已经造出了一个自制管状炸药。
“非常、非常危险。”他飘出实验室,前往船头方向。
贝克往VAL飘去时,约翰森正忙着对付照明面板。
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爬过船壳时小心点。”
他转身面对她,“设置炸弹时也要当心。”
她亲了亲他的面罩,把脸转向一边,很尴尬。“这真傻,别告诉其他人我还做过这种事。”
“你也别告诉其他人我很喜欢。”贝克笑了。他进入气闸室,封好内侧门。减压后,他打开外侧门,将它锁死。他抓着船壳上的扶手,将自己拉了出去。
约翰森看着他在视野中消失,然后继续忙活照明面板。之前在工作台上,她已经把这里关掉了。她将一根长电缆抽出来,把末端的绝缘层扯掉,然后晃着一卷电工胶带,等沃格尔过来。
一分钟后,他来了。他小心地从走廊飘下来,双手捧着炸弹。
“我用了一根单股电线来点火,”他解释,“不想冒险用双股线,得防着火花。要是在安装时出现静电,那就麻烦了。”
“我们怎么才能点着呢?”约翰森说。
“电线必须达到很高的温度。如果你能让它短路,那应该就够了。”
“我得固定断路器,”约翰森说,“但是能行。”她将照明电线跟炸弹绞在一起,用胶带固定好。
“抱歉,”沃格尔说,“我得回2号气闸室,开门让贝克医生进来。”
“好。”约翰森说。
马丁尼兹飘回舰桥。“我还有点时间,所以跑了一遍反应堆室的气动关闭清单。加速前所有准备工作都已就绪,舱室密封完毕。”
“做得很对,”刘易斯说,“准备姿态校准。”
“收到,指挥官。”马丁尼兹浮回本岗。
“VAL已打开并锁定,”贝克在通讯系统里说,“开始贴船壳横越。”
“收到。”刘易斯说。
“算起来很棘手,”马丁尼兹说,“凡事都要反过来做。VAL在前方,所以推进源将位于发动机的正对面,我们的系统没有考虑过那个方位会有引擎。我要告诉它,我们计划朝马克的方向推进。”
“别着急,算准了,”刘易斯说,“在我给你下命令之前不许执行。贝克还在船壳外,我们不能旋转飞船。”
“收到。”他说。过了一会儿,他又加上:“好的,调整已就绪,等待指令。”
“待命。”刘易斯说。
沃格尔穿上太空服,减压2号气闸室,打开外侧门。
“准备上阵。”贝克爬了进来。
“抱歉,来迟了,”沃格尔说,“我按命令做了个炸弹。”
“今天真是个诡异的日子。”贝克说,“指挥官,沃格尔和我已就位。”
“收到。”刘易斯回应,“站好了,靠着气闸室的前侧舱壁。会有持续四秒钟的1个g,确保你们两人都有拴绳固定。”
“收到。”贝克边回应边把拴绳钩好。两人紧紧靠在舱壁上。
“好的,马丁尼兹,”刘易斯说,“将我们转到正确方向。”
“收到。”马丁尼兹执行了姿态调整。
约翰森飘进舰桥,她抓着扶手,整个房间在她四周旋转。“炸弹就绪,断路器已闭合,”她说,“我可以通过远程开启41号照明面板来引爆它。”
“密封舰桥,回到岗位。”刘易斯说。
“收到。”约翰森说着,开启紧急密封,将舰桥关闭。旋转几次曲柄后,任务完成。她回到岗位,马上跑了项测试。“提升舰桥气压至1.03个大气压……压力稳定,密封状况良好。”
“收到,”刘易斯说,“交会所剩时间?”
“28秒。”约翰森说。
“喔哦,”马丁尼兹说,“还真是千钧一发。”
“准备好了吗,约翰森?”刘易斯问。
“好了,”约翰森说,“我要做的就是按下回车键。”
“马丁尼兹,我们的角度如何?”
“分毫不差,指挥官。”马丁尼兹报告。
“系紧安全带。”刘易斯说。
三人系紧了椅子上的索带。
“20秒。”约翰森说。
特迪在VIP室坐了下来,“现在情况怎么样?”
“离他们炸VAL还有15秒,”文卡特说,“你到哪儿去了?”
“跟总统通电话。”特迪说,“你觉得这能行吗?”
“没想法,”文卡特说,“我这辈子从没感到这么无助。”
“要是能让你好受点,我告诉你,”特迪说,“也许全世界每个人跟你都是同样的感觉。”
玻璃另一侧,米奇不停地来回走动。
“……5……4……3……”约翰森说。
“预备加速。”刘易斯说。
“……2……1……”约翰森继续,“启动41号照明面板。”
她按下回车键。
在沃格尔的炸弹里,船舱内部照明系统的全电流通过了一根细细的、暴露的电线,它很快达到糖的燃点。在地球大气下,它只会咝咝而熄,而此处,在容器中的纯氧环境下,它却发展为一股不可控的大火。在百分之一毫秒内,大规模燃烧压力冲破容器,由此引发的爆炸瞬间将气闸室门掀成碎片。
舱内空气冲过打开的VAL,将赫耳墨斯往反方向炸去。
沃格尔和贝克被紧紧压在2号气闸室的舱壁上,刘易斯、马丁尼兹和约翰森则在座椅上忍受加速。这股力量并不危险,实际上,它比地球表面的气压还要低,但它确实相当不稳定。
四秒后,摇晃停止,舱内又回到失重状态。
“反应堆室保持增压状态。”马丁尼兹报告。
“舰桥密封稳固,”约翰森说,“显而易见。”
“损伤?”马丁尼兹说。
“还不清楚。”约翰森说,“船头有4号外部摄像机。VAL附近的船壳没看出任何问题。”
“等会儿再来关心这个,”刘易斯说,“我们和MAV的相对速度和距离如何?”
约翰森飞快地敲着键盘。“我们之间的距离不超过22米,相对速度12米每秒。推进得到的结果比预想的还要好。”
“沃特尼,”刘易斯说,“成功了,贝克马上出发。”
“太棒了!”沃特尼回应。
“贝克,”刘易斯说,“轮到你了,12米每秒。”
“够可以了!”贝克应答。
“我要跳出去,”贝克说,“应该能给我再加个两到三米每秒。”
“明白。”沃格尔松开贝克的拴绳,“祝你好运,贝克医生。”贝克踏着后舱壁,蜷缩身体,跃出气闸室。
一出舱,他就看见了目标物。他往右一瞥,就看到了在气闸室里看不到的东西。
“视野内可见!”贝克说,“我能看见MAV!”
贝克几乎认不出眼前的航天器就是自己所熟悉的MAV。原先闪亮的流线型外壳变得凹凸不平,有几处船壳没了,暴露出内部空荡荡的固定点,那里原本是些非关键性组件。
“天啊,马克,你对这家伙都干了些什么?”
“你应该看看我是怎么改造漫游车的。”沃特尼无线电回复。
贝克根据交会航线推进,他已经练习过许多次。虽然这些练习都是假设他要去营救一名拴绳断掉的队友,但基本概念是一致的。
“约翰森,”他说,“你能在雷达上看到我吗?”
“是的。”她回复。
“每隔两秒钟左右通报我和马克的相对速度。”
“收到。5.2米每秒。”
“嗨,贝克,”沃特尼说,“船头完全是打开状态,我要上到那里,跟你会合。”
“不行,”刘易斯打断他,“不允许进行任何无拴绳行动,在你的座椅上束紧坐稳,等贝克来接你。”
“收到。”沃特尼说。
“3. 1米每秒。”约翰森报告。
“准备滑行一段,”贝克说,“慢下来之前会重新赶上。”他转身,准备下一次推进。
“离目标11米。”约翰森说。
“收到。”
“6米。”约翰森说。
“现在……开始反向推进。”贝克再次启动MMU推进器,MAV在他面前森然逼近。“速度?”他问。
“1. 1米每秒。”约翰森说。
“够慢了,”他向飞船靠近,“我要向它飘过去。我想,可以抓住一些帆布碎片……”
破烂的帆布是曾经光滑无比的船体上唯一能抓住的东西。贝克继续靠近,尽量伸手,试图抓住一片。
“接触。”贝克说着,握紧帆布,将身体向前拉。同时,他伸出另一只手,抓住更多帆布,“完全接触!”
“贝克医生,”沃格尔说,“我们已经过了极近接触点,现在你正在远离。你还有169米长拴绳,还够14秒。”
“收到。”贝克说。
他将头伸进船体,看到舱内拴在椅子上的沃特尼。
“沃特尼已在视野!”他报告。
“看见贝克!”沃特尼报告。
“你咋样,兄弟?”贝克继续将自己往舱内拉。
“我……我只是……”沃特尼说,“给我1分钟,你是我18个月来见到的第一个人。”
“我们没有1分钟。”贝克踢着舱壁,“在拴绳用尽之前,我们还有11秒。”
贝克滑向座椅,跟沃特尼笨拙地碰上了。两人抓牢对方的手臂,以防贝克被弹开。“与沃特尼已接触!”贝克说。
“8秒,贝克医生。”沃格尔在无线电里说。
“收到。”贝克快速将自己的太空服前部跟沃特尼用拴绳夹锁上。“已连接。”他说。
沃特尼将座椅安全带松开,“束索已松。”
“我们离开这儿。”他猛踢椅子,朝开口方向滑去。
两人从MAV的座舱里一路飘向开口。贝克张开双臂,在他们经过开口时,尽全力推了一把边缘。
“我们出来了。”贝克报告。
“5秒。”沃格尔说。
“与赫耳墨斯相对速度:12米每秒。”约翰森说。
“推进。”贝克启动MMU。
两人加速向赫耳墨斯飞行了几秒。接着,贝克头盔显示屏上的MMU控制指示变红。
“这是燃料警报。”贝克说,“速度?”
“5米每秒。”约翰森回应。
“准备好了。”沃格尔说。在整个过程中,他一直在气闸室里放拴绳。现在,他用双手抓住了余下不多的绳子。他没跟绳子抵力,那样的话,他会被拽出气闸室。他只是用双手握紧拴绳以增加摩擦。
赫耳墨斯正拖着贝克和沃特尼,抓着绳子的沃格尔起到的是减震器的作用。要是沃格尔用力太猛,震动会将拴绳从贝克太空服的夹子上拽脱;要是他用力太轻,在他们的速度跟上来之前,拴绳就会用尽,并会在最后突然一拉,还是会从贝克的太空服上拽脱。
沃格尔设法找到平衡点。几秒钟紧张的直觉为上之后,他感到拴绳上的力在减弱。
“速度为0!”约翰森兴奋地报告。
“把他们卷进来,沃格尔。”刘易斯说。
“收到。”沃格尔双手交替,慢慢将队友向气闸室拉近。几秒钟后,他停止拉绳,因为他们已经在向气闸室滑过来。
他们滑进了气闸室,沃格尔抓住了两人。贝克和沃特尼都抓住了舱壁上的扶手,沃格尔绕过他们将外侧门关闭。
“登船!”贝克说。
“2号气闸室关闭。”沃格尔说。
“太棒了!”马丁尼兹大叫。
“收到。”刘易斯说。
刘易斯的声音回荡在全世界:“休斯敦,这里是赫耳墨斯,六名船员安全登船。”
欢呼声顿时淹没控制中心。控制员们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大声叫好。他们相互拥抱,流着热泪。世界各地到处都在上演同样的情景,无论是公园、酒吧、市民中心、卧室、教室,还是办公室。
芝加哥的那对紧握双手的夫妻,也完全放松了下来。接着,他们把NASA的那位代表拉近,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米奇慢慢摘下耳麦,转向VIP室。透过玻璃,他看到一群西装革履的男女狂野地欢呼着。他看了眼文卡特,叹了口舒缓的长气。
文卡特双手捧着头,喃喃道:“感谢诸神。”
特迪从公文包里拿出蓝色文件夹,站了起来,“安妮正在新闻发布厅里等我。”
“我猜你今天不需要红色文件夹了。”文卡特说。
“说老实话,我没准备那个。”他向门外走去,又加了句,“干得好,文克。现在,带他们回家。”
这个“687”可把我搞晕了一会儿。在赫耳墨斯上,我们以任务进行时长来记录日期。现在火星上是Sol549,可在这里,任务日已是687了。你懂吗?我管他火星上现在是什么时间呢,因为我已经不在那儿了!
噢,我的天哪。我真的已经离开火星了。我能这么肯定,是因为没有重力,而且周围还有人来来去去。我还在调整。
如果这是部电影,那每个人都应该在气闸室里等着我们,个个都跟我击掌庆祝。但事实并非如此。
MAV上升阶段,我断了两根肋骨,一直很疼,但直到沃格尔用拴绳把我们拖进来时,那才叫疼得钻心。我不想让那些正在救我命的人分心,于是把耳麦关了,然后喊得跟个小姑娘似的。
你知道,这是真的,在太空中,没人能听到你喊得跟个小姑娘似的。
在他们把我弄进2号气闸室,打开内侧门之后,我才算再次登船。赫耳墨斯还处于真空状态,所以我们没必要循环气闸室。
贝克叫我尽量坚持,然后把我向走廊推去,朝向他的住处(有需要时,这里就是飞船的“病人湾”)。
沃格尔前往另一个方向,去将VAL的外侧门关闭。
贝克和我进了他的住处后,等飞船重新增压。如果有需要,赫耳墨斯携带的空气足以将全船重新充满两次。航程这么长的飞船要是不能在失压后恢复,那也太屎了。
在约翰森通知我们完全恢复之后,贝克管家婆医生让我先等他把太空服脱了,然后他再帮我脱。把我的头盔摘下来时,他看上去满脸震惊。我以为是我头上受了重伤还是怎的,但实际上是那股味道。
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洗……没洗任何地方了。
在这之后,是X光扫描和胸部打绷带,这期间其他船员都在忙着检查全船有无损伤。
然后是(痛苦的)击掌,接着,因为臭气,大家都站得离我要多远有多远。我们团聚了几分钟,之后贝克就把所有人都赶走了。他给我吃了止疼药,让我在手臂能动后马上冲个澡。所以,这会儿我正在等药效起来呢。
我在想,那么多人合力来救我这条小贱命,真是件难以理解的事。我的队友们牺牲了一整年时间回来找我。NASA有无数人日夜工作,就是为了拿出漫游车和MAV改造方案。全JPL的人都忙得屁股着火似的造了一个刚发射就爆炸的飞行器。然后,他们还没放弃,而是造了另一个来对赫耳墨斯进行再补给。中国国家航天局放弃了他们从事多年的项目,就为了贡献一台助推器。
为了营救我,一定花费了数亿美元。所有这些,就为了救我这个傻不愣登的植物学家,为吗呢?
好吧,我想我知道答案。有部分是因为我代表了进步、科学,还有我们梦想了几个世纪的行星际未来。但说真的,他们这么做的真正原因是:每个人都有一种本能,那就是把同伴救出来,有时候可能看上去不太像,但事实确实如此。
远足的人在深山里迷路了,人们会发动搜救。火车出了事故,人们会排成长队献血。地震毁了一座城市,全世界的人都会捐出紧急物资。这种本能扎根于人类社会,每一种文化都不例外。是的,有些傻逼对此嗤之以鼻,但有多得多的人愿意这么做。正因为这样,才会有几十亿人站在我这边。
相当酷,呃?
不管怎样,我的肋骨疼得要命,超重效应引起的视觉模糊还没缓过来。我还很饿,离我回地球还有211天。此外,很显然,我闻起来像是刚被臭鼬拉了一泡屎的汗袜子。
这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