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艘老式摇桨的乌篷船,船长六米,最宽处三米,船头和船尾收窄,中间最宽处有竹篾做的拱形棚顶。
我在船尾摇桨,按照他们三人的要求,将船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往下游推。
三人又换上了户外服,背了全副装备,装备包放在乌篷区,他们自己则站在船头,一来一往的对话。
那三人将声音压的很低,我在船尾也听不见在说什么,便只间接的搭几句话:“三位大哥,这里风景还不错吧?我们这儿的领导干部觉悟高,早十年前就开始搞生态,你们看那些水鸟……”
河面上,白色的水鸟成群结队的掠过,绿水倒映两岸青山,清晨的河面,又笼罩着一层薄雾,美不胜收。
瘦子道:“风景可以的,水质好,就是越往前,我看两岸的水土流失有些严重啊。”
我道:“是,下游几十年前砍树,砍光了,这十几年才开始重新种树,等小树长成大树,泥土就慢慢固起来了。”
瘦子道:“我们主要,就是来考察一下水土不好的地方,测绘一下结构,也看看该怎么改进。”
我道;"那感情好啊。“
船只又往前行驶了一阵,我
推船推的两臂发酸,浑身发热,远远的,已经能看见死人滩了。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可以将死人滩一带的状况,看的十分清楚,船行此处,水鸟也没了,它们仿佛在避讳着什么,绕离了这一段。
“那儿是不是个废弃渡口?”秃子指了指死人滩当头处,只见那地方的水岸边,有几个破败的木板和几根木头桩子。
我道:“那是个渡口,但不是正经渡口。”
秃子转头看着我,奇道:”这渡口还分正不正经?“
我笑了笑:“这一片上下,都没有住人家,你们看,这儿是个大弯道口,所以河里如同有什么溺水的东西,比如人、或者牲畜,死了都会搁浅到此处。搁浅之后,需要有船只人员来打捞,那个小渡口,就是用来临时停船的,很少用,所以不是正经渡口。”
秃子听完,三人便凑到了一起,嘀嘀咕咕,也不知说什么。
片刻后,三人中体型较胖的胖子问我;“听说几年前,你们这儿发洪水,把一些牲口给冲下了水,死了的猪牛,都被冲到了一个滩涂上,就是这儿吗?”
他们还知道这事儿?开来是打听过了。
这是五年前
夏天的事,那个夏季雨水多,发了洪水,将上游许多临水的村子的牲口给淹死了,淹死不说,洪水褪去后,连物件带牲口,很多都搁浅在了死人滩上。
然后,连受损村民带一些想捡漏的人,全都聚集到了死人滩,大概是死人滩几十年最热闹的一次吧。
上一次这么热闹,应该是几十年前发大水的时候,反正一发大水,总是大同小异,最后要来这么一出的。
却说那次人来人往到死人滩捞东西捡漏,竟然有人失踪了。
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失踪的,人太多了,又乱,还有人互相间扯皮抢东西,你说这是我的,我说这是他的。
总之去的人不少,最后莫名其妙少了十几个人。
那十几个人,至今也没有找着,流传最广的说法,就是他们失足坠河,让河里的大鱼给吞了。
大鱼有没有我不知道,但老泥鳅是有一条的。
老泥鳅是否吃人?我昨天听外婆说起老泥鳅事,外婆还特意提起过这件事,她说那十几个人是怎么没的,她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肯定不是老泥鳅干的,因为那老泥鳅不害人,而且还救人。
那次发洪水,是老泥
鳅唯一在人前露面的一次,当然,它只露出了一对儿眼睛和一点点头部,外加一小段黑色的身体。
在在洪水里游动着,所过之处,旁人瞧不出来,但外婆能瞧出来,水位在下沉。
也就是说,那次老泥鳅,还帮助控制水患了。
但是瞧见那一幕的人,都没想到那是条泥鳅,只传成了另外一个版本,说这条河里,住了一条黑色的恶蛟,恶蛟有一对大红灯笼一样的眼睛,眼睛露出水面,它的眼睛露出多高,水就升多高。
因此,水中黑蛟作恶的传闻,便在我们当地不胫而走。
要不是外婆懂得望水之法,老泥鳅真是做了好事都没人知道。
前有推船靠岸,后有大雨治水,这样的老泥鳅,你说它吃人?外婆是肯定不信的。
她跟我说:死人滩是一件凶物!
要知道,世间万物,并非只有一面,天材地宝是好是坏,并不取决于它本身是祥物还是凶物,而是取决于人看待它功效的态度。
本身是凶物的,可能对人来说是宝物。
本身是宝物的,对人来说,可能是遭到厌弃的。
所以,那死人滩下埋藏的东西,可以说它是凶物,也可以说它是宝物。
我假意说着八卦,言谈间,那秃子指挥我说:“靠渡口停船吧,我们要去滩涂上考察。你可以先回去,等我们电话,大概晚上七八点左右,我们会给你电话,到时你再来接我们。”
我从善如流的将船滑向渡口,边滑边道:”我来回往返四趟也麻烦,要不我就在渡口等你们吧,你们干完活,我们再一道回去。‘
秃子看了我一眼,语气变得冷淡起来:”不用。“
一般人见着这个状况,自然该有自知之明,于是我也不再多言,赶紧将三人带装备,送到了渡口。
他们上了渡口后,我就撑着船往回划,三人在渡口目送了我一阵。
我当然不可能真的往回划,只滑到上游一处靠山的岩石口,将船停在了里头。
这处岩石口有个别称,叫‘睡翁口’,因为地势凹进去,岩石顶上又有大树伸出,树冠遮盖,因此渔船途经此地时,可以划进来休息,人不用上岸,岩石口里又避太阳又能避雨,人在船上休息,船只在水波中轻轻摇荡,很容易就睡着了,所以叫‘睡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