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落英缤纷,明媚的日光暖洋洋地洒落在粉嫩俏丽的桃花上,一只蜜色的小虫在花丛间流连飞舞,吮吸觅食,少女清脆的笑声回荡在鸟语花香的院子里。
裴元嗣下了台矶,看见一名穿着粉褙子的少女从他眼前一晃而过。
那少女鬓边别着一支做成花瓣状的绢花遗失在地上,裴元嗣上前拾起,又快步追过去。
可他找遍了整个庭院,急得额头都是汗却也不见少女的半个影子,蓦地回身,看见少女就半蹲在花丛中拿着一把轻罗小扇中扑着蝴蝶,那蝴蝶落在她刚刚遗失了绢花的鬓边,淡淡的日光在她纯真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粉。
裴元嗣走过去,将绢花轻轻地插在少女的发上,少女转过身惊讶地看着他,那张脸白皙美丽,杏眼澄澈干净,却并不是姐姐的模样。
少女向他走过来,突然脚下一绊摔进了他的怀里。
裴元嗣一惊,刚伸手去扶,女子已是哭哭啼啼地从他怀里抬起了头,那张脸竟又变成了妻子的脸。
“大爷把我当成了谁?!”
裴元嗣下意识地推开妻子,女子却又从身后死死抱住她,“大爷别走,妾没骗您,真没骗您,您别罚我好不好……”
女孩儿身上清新的花露香瞬间蜂拥溢入男人的鼻间,裴元嗣一顿,整个身体僵住。
“大爷为何不肯看我?”她哀怨地问。
“大爷想看哪里……您不喜欢我吗?”
她细语柔声,踮起脚尖,轻轻含住他的耳垂,指引着他滚烫的手掌去到该去的地方。
裴元嗣想推开阿萦,可身体却自有他的主张,将柔弱的少女直接摁倒在了花丛中。
“你自找的。”他咬牙,在她耳旁呼吸粗.重地道。
一阵疾风骤然吹来,那树上的花儿簌簌落了一地,花枝摇曳个不停,颤巍巍白得晃眼,红润润宛如醉酒后的酡.红……
……
东方一道鸡鸣起,裴元嗣突然睁开泛红的双眼,从梦中惊醒。
暗青色的斜纹纱帐,茄花紫色的攒金弹花大迎枕,墨绿色的滑丝锦被……
这是他的房间,哪有什么花丛少女。
裴元嗣沉默了片刻,掀起了被子,复又皱着眉重新盖上。
看眼外面的天色,东方渐渐露出几道熹微的日光。
睡是睡不着了,裴元嗣只能躺回枕上,疲惫且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看来,他的确是禁.欲太久了,竟然做起了十七八岁的少年才会做的春.梦……
老太爷裴忌一辈子没能留下嫡出的子嗣,两个儿子裴仲礼、裴仲宣皆为兖国大长公主的贴身丫鬟钟氏所出,后来兖国大长公主将两个孩子都过继到了自己的名下,年长的裴仲礼便继承了卫国公府的爵位。
裴忌死后两兄弟分房而居,裴仲礼娶赵氏后生裴元嗣、裴元颂和早逝的大小姐,二爷、四爷与已经出嫁的二姑奶奶皆为长房庶出。
二老爷裴仲宣这厢却是自打娘胎出来便体弱多病,房里只留下一个儿子三爷裴元休。
裴元休今年二十三,四年前成婚,论辈分是裴元嗣的堂弟,在翰林院任正五品的翰林侍读,妻子是他的老上司翰林大学士陆景的女儿陆氏,如今夫妻两人膝下已儿女双全,因上头几位哥哥没能生出女儿,女儿纤纤便是裴府大小姐,小儿子今日办周岁宴,小名昶哥儿。
陆氏不是勋贵之家,论起身份沈明淑是看不上的,故而平时与这位妯娌也就是面子功夫,但纤姐儿的周岁宴她还是帮忙操持,不愿落人口舌。
到那日家中摆了二十来席,宾客尽欢,裴元休与陆氏夫妻恩爱,有儿有女,房中都没个姬妾,看得沈明淑甚是眼酸堵心,强颜欢笑,晚些时候便推说头疼,先行离开。
从二房离开时路过一处长廊,只听长廊一侧传来几个女子的窃窃私语。
“……你甭看她平日里装得多贤良大度,哼,给表哥纳了妾也不许那妾近表哥的身,她自己生不出来孩子,还不许那妾生,若是我以后几位哥哥娶了这样的媳妇,我定是要我哥哥们休了那妒妇才好!”
沈明淑登时气到浑身发颤,怒声喝道:“谁,是谁,给我滚出来!”
她疯了一般地冲过去,恰与那探出来的女子撞了个满怀,沈明淑早就没了理智,扬起一巴掌就要狠狠甩到那女子脸上,却被一人掐住了手腕。
沈明淑抬起头,待看清眼前之人,只觉天来一桶冷水泼到了自己的头上。
“卫国公夫人,你说是谁?”那贵妇人冷笑道。
原来这贵妇人不是旁人,正是裴元嗣与裴元休的表姑母——信成郡主。
而适才那讥讽沈明淑的女郎则是信成郡主的小女儿郑七娘,郑七娘害怕不苟言笑的沈明淑,赶忙躲到了娘亲身后,信成郡主则挡住沈明淑,开始时她的确是想斥责女儿多嘴背后议论旁人是非,但现在沈明淑要真敢打她亲闺女的脸,她必定双倍奉还回去!
“怎么,七娘莫非是说错了?”信成郡主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明淑,“明淑啊,做冢妇还是要贤良大度些,否则旁人戳你脊梁骨,你不也得忍着?”
信成郡主是长辈,郑七娘则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沈明淑自然不可能跟一个孩子计较。
她面色发白,勉强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姑母说的是……都是孩子的玩笑话,明淑自不会当真。”
信成郡主轻蔑地看了沈明淑一眼,拉着郑七娘以及一群簇拥的丫鬟们施施然离去。
沈明淑回了汀兰馆就闭门不出,一向要强的她忍不住伏在周妈妈的肩头潸然泪下。
“夫人,都是孩子的玩笑话,作不得数的。”周妈妈安慰道。
连郑七娘都知道的事情,旁人肯定都传遍了,何时她沈明淑也成了旁人口中的笑柄与谈资?
这口气沈明淑怎么也咽不下去,对周妈妈恨恨道:“除了赵氏这老虔婆,我实想不出还会有谁如此在背后编排我,想要大爷休了我好娶她的宝贝外甥女,我呸!我便是死了也要薛玉柔给我陪葬!!”
“夫人,夫人啊慎言!”周妈妈赶忙捂住沈明淑的嘴。
沈明淑恨声道:“你去查,究竟是谁在后背乱嚼这些舌根,回来禀告于我!”
周妈妈劝道:“夫人既不爱听,又何苦还要去打听?”
“要你去你去便是!”沈明淑喝道。
周妈妈无奈地摇摇头。
她去后没多久沈珽与沈明蕊兄妹就联袂过来了,今日庆国公夫人身体不适未曾过来,沈珽还不知长姐心头郁闷,进来便问沈明淑借钱商量修庆国公府的事情。
“爹说一共得要五千两银子,家里银钱不太够,长姐这里能不能给凑两千两先使着?”
沈明淑正气得胸口疼,一听沈珽要问她借钱立刻火冒三丈,冷淡道:“两千两银子?成,不过月息要三分,你要是借明日就能拿到钱。”
三分月息,一个月就是六十多两啊!沈珽震惊地差点从圈椅上跳起来,“长姐,你忒不厚道!都是亲姐弟你怎么能要这么多的月息,上次你找人修铺子那都是弟弟我给你付的钱,事后我可没找你翻过旧账!”
沈明淑冷笑:“亲兄弟还得明算账,更何况哥儿如今心里还念着我这个姐姐吗?两千两银子你想借就来借,上次我借你的一千两银子你拖了一年才还我,怎么,你以为你姐姐是个金钵子,想拿多少钱就能从里头拿多少钱?!”
“我是拖了一年多才还的,可我那不是没钱吗,如是有钱我怎么可能不还!”
姐弟两人为了钱闹得十分不愉快,裴元嗣回来的时候两人还在吵,还是丫鬟提醒了一句两人才收住。
沈珽面子上挂不住,钱都没借,匆匆和裴元嗣叙了寒温便拉着妹妹告辞离去。
人走后裴元嗣道:“听说你不太舒服,是发生了何事?”
沈明淑这才委委屈屈地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给了裴元嗣,她嘴里的沈珽自然没有一句好,裴元嗣听得眉头愈皱愈深,默然无语。
勉强听沈明淑抱怨完,他压下面上的不耐道:“两千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成安真想借就要他明日来一趟国公府去我的账面上支,别为了这么点钱闹得一家人不愉快,你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成安是沈珽的字。
沈明淑不悦道:“他又不是没有钱,大爷何苦要操这个闲心,我可跟您说,这钱借出去没个两三年恐怕还不回来。”
“嗯。”
裴元嗣却也只是冷淡地应了声便离开了。
穷人为没银子谋生计犯愁,富人也会为了钱太多犯愁,他没有闲心给妻子的娘家断家务事,自家的事情自家解决,何况这么多年来他听沈明淑的抱怨早就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从汀兰馆出来之后前院的丝竹之声依旧不绝于耳,裴元嗣本想回归仁院,走着走着却鬼使神差地换了个方向,走向了紫园。
正值夏初,花园之中百花竟放,蝶飞蜂舞,香气盈鼻,裴元嗣走到一束花丛之下,负手而立。
那场已了无痕迹的春.梦,似乎就是在此处……
“大哥?”
一个清脆的少年声突然插了进来。
裴元嗣回神看过去,只见颂哥儿满身臭汗地跑着凑了过来,谄笑道:“大哥,怎么你也在这儿?”
裴元嗣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你不在前厅,跑后院来做什么?”
颂哥儿哼哼道:“我才看不起那群只会斗鸡走马的纨绔呢,我自己玩,不和他们一处!”
“大哥我刚才踢毽子呢,你猜我能踢多少个,我刚才一口气踢了十个呢!”
“哎哎您别又骂我不成器,我是读书读累想放松下筋骨,刚刚正好遇见了阿萦……阿萦,阿萦你还愣着过什么,大哥在这儿啊,你快过来!”
被颂哥儿点名到少女双手搓着毽子紧张地走过来,看的出来她很害怕,脸都是白的。
男人那漆黑的眼珠正眸光沉沉地注视着她,阿萦眼睛就一红,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了地上,“大爷,妾真的不是有意的,妾只是路过,妾下次一定会离着五爷远一些!”
裴元嗣不禁一怔,他这还没说什么呢,她又哭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大爷已经不知不觉做一些不可言说的梦了:)
有机会以后在花丛里实践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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