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诛心

自从那日神游太上过后,玉致便没了事做,想起来自己还欠了一身债,便开始积极的做起任务来。

太清道宫内设有学堂,平时有大能讲道授课,还有许多分门别类的讲学可以听。刚好玉致对三清石像有兴趣,便专门去了阵法学堂了解此阵的原理和运行方式。

从前白夜和她讲解过此阵,此时再深入学习,玉致更加觉得熟悉,不过想到山门处的石像,她也就释然了。

狸奴因为身怀空间之力,所以在阵纹一道上颇有些天赋,所以阵法课它倒是听的津津有味。用它的话来说,阵纹就像是隐匿在虚空的中丝线,别人也许很难触及,但是它却可以在虚空中将阵纹完整的构建出来。

玉致不得不感叹,别人只能靠想象,它却能弄出一个完善的三维立体模型供自己研究实验。怪不得易妙姿说它适合这一道,还给它弄了个挂名弟子的身份。不过它现在没有空间之力作为辅助,只能听听理论知识了。

就在玉致听学时,一个小弟子找到了她。

“请问是玉致师姐吗?”这小弟子才十四五岁,长了一张圆脸,是个十分可爱的女孩子。

玉致疑惑道:“是我,师妹你有什么事情吗?”

那师妹听到她的回答,松快的笑了:“我还以为找错人了呢,玉致师姐,我是任务堂的杂事弟子,吴长老有事找你。”

“可是吴长明吴长老?”玉致确认道。

“正是,长老说叫你有空过去一趟,至于是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还请师姐见谅。”小弟子三言两语说完,便行礼退下了。

得知吴长老找自己,玉致也没心思听学了,叮嘱了狸奴两句过后便匆匆离去了。

行至任务堂,吴长老早就在广场前面静静等待。不过月余而已,他的一头青丝已经尽数变白,人也老态了许多。

许多不明真相的弟子都在路过时投来了惊诧的眼神,吴长老对于经常做任务的弟子来说并不陌生,他们不懂为什么一个大能修士突然苍老了这么多。

玉致看着他出神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叹气,飞雪师姐在他心目中就和亲生女儿一般,他受不了这个打击也是正常的。

“长老,听说您有事找我?”玉致轻轻走上前开口。

突如其来的声音拉回了吴长明的思绪,他转过头来,言语平淡:“来得这么快?那就随我进去吧。”

玉致点点头,跟着他一起进了任务堂,回到了吴长明平时休息的地方。

“这次我找你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甜甜和蜜蜜的师尊传来消息,明年她们就要出关,关于她们父母的事情不可能一直瞒着。再加上这些年她们被保护的太好,性格和小时候也没什么两样,骤然得知此事唯恐出现道心破碎的情况。所以呢,我想拜托你,等她们出关以后,带她们出去历练一番,等到心智坚韧了些再把此事酌情告知。”

玉致没有犹豫,直接应了下来:“好。”

“嗯,除此以外也没什么事情了,你去吧。”吴长明有些疲惫的挥挥手,示意玉致可以离去了。

玉致转过身去,到底还是不忍心吴长老这样悲痛,忍不住回头将凶手说了出来。

“长老,切勿再行哀思,凶手已经被我斩下头颅,放在了飞雪姨和唐山叔的坟前,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乍听此言,吴长明浑身的气势瞬间锐利起来,他语气森寒:“谁?凶手究竟是谁?”这些天来,他已经排查了所有可疑的人,但是都没有证据表明他们就是凶手。

“是一对师徒,因为从前在百城试炼中和我有怨,这些年找不到我,所以才会对他们下手……”玉致将灵墟道宫掩去,只说是一对师徒,哪怕是这样,她仍旧有些说不出口来。

果不其然,吴长明的反应和她预料的一样,听闻是因为她的缘故,立刻有无尽压力落在自己身上。

吴长明胸口剧烈起伏,他想过所有可能,唯独没有想过飞雪夫妻的死竟然和她有关。他双眼发红,只觉得心中有一股怒气将要破体而出。

“飞雪夫妻待你不薄!!!甜甜她们也将你看作亲姐!!”吴长明咬着牙,因为愤怒,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玉致何曾不知道这些?她直接跪在了吴长明的面前:“长老,此事的确怪我疏忽,您要杀要剐,要打要骂,我绝不会有一句怨言!”

“好好好!”吴长明被气笑了,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在下怎敢对您出手?您将来说不准就是太清的掌权人,我又怎么配!”

他显然被愤怒冲去了理智,连这种话都说了出来,玉致听着,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当年,她孤身远渡东洲,是唐山夫妻收留她,给了她容身之所,能够得到赋香的指点,拜入太清道宫,也全靠他们引荐。

“长老,您不必说这诛心的言论,唐山叔和飞雪姨二人对我来说,已经是和父母一样的存在,他们因我离世,我同样悲痛。我能为他们做的,就是报仇雪恨,照看甜甜和蜜蜜一生一世。您有气,有恨,有怨,大可直接发泄在我身上。”玉致说完,重重的向他磕了三个头。

吴长明冷眼看着她磕头,一点也没有阻拦的意思,直到玉致磕完头,他才冷笑道:“当年我便觉得你心机深重,碍于掌使面上,我也就收起了这些心思。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后,你依旧巧舌如簧,死性不改,你说你把他们当父母看待,这些年来你可做过什么?甜甜和蜜蜜因为心系你,这些年不要命一样的修炼,才导致灵根不稳。这个时候,你又去了哪里?你一走就是五六年没有消息,回来又是闭关六年,你心里当真有他们的地位吗?我看不过是说的好听罢了!飞雪因为可怜你,才导致了今日之祸,反正人死如灯灭,你随便怎么说,就算说破天去,他们也不会从棺材里爬起来反驳!”

面对吴长明的诛心谩骂,玉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易妙姿早就提醒过她,姜明阳在东洲四处找她,她却没当回事。从潜意识里,她认为四方宝阁有太清驻点照看,飞雪师姐又是道宫的优秀弟子,根本轮不到她操心。

见她无话可说,只是一味的沉默,吴长明心中怒气更甚,他一掌拍出,直接把玉致打落在任务堂前的广场上。

玉致差点被这一掌打碎心脉,肺部更是被狂暴的灵力撕裂。她呼吸困难,剧烈的咳嗽起来,等到将破碎的内脏咳出来,才觉得好受许多。

周围许多弟子都好奇的看着她,他们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从任务堂中被打出来呢。她强撑着身体爬起来,便听到一声怒吼从堂中传了出来。

“给我滚!以后不许再来任务堂!”

玉致紧了紧衣袖,只能转身离开,她没忘记,还有一个仇人活着……

刚回到拜剑峰上,远远的玉致就看见橘子院中坐了一个人影,走近一看,原来是李檠长老。

“吴长明打的?”李檠长老看着她气息萎靡,脸色惨白的样子,脸色变了一下。他作为刑罚堂的副堂主,消息自然灵通。

玉致点点头,并没有隐瞒,太清道宫内什么事能够真正瞒住呢?

得到肯定回答,李檠猛的一拍桌子:“这个吴长明,这么多年了一点也没变,下手没轻没重的!”

说完,他将玉致扶到凳子前坐下,磅礴厚重的灵力立刻调动起来,替她疗愈伤势。

有李檠长老的帮助,玉致并没有催动自身那可怕的治愈能力,而是静静依靠着他的力量,慢慢将肺腑修复完好。

“多谢长老,弟子感觉好多了。”感觉胸口郁气舒展,玉致感谢道。

“这都是小事,听说你受伤了,我第一时间就赶来了。”李檠长老无所谓的摆摆手,然后再次开口说道:“你也不要怪他出手狠辣,连飞雪出生那天便没了父母,吴长明将她看作眼珠子一样拉扯长大,知道了真相自然会迁怒于你。”

杀姜明阳一事是他和玉致两人私下做的,对于唐山夫妻离世的原因,李檠长老自然清清楚楚。

玉致听到他说起飞雪师姐的过往,忍不住问道:“飞雪师姐不是从父辈开始,就生活在道宫内吗,身世怎么会如此惨烈?”

“这的确不错,连飞雪的父亲叫做连刃山,是六十三峰的上一任峰主。吴长明和他是师兄弟,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成年过后,兄弟俩同时喜欢上了连飞雪的娘亲靳长思。”

李檠长老拿出一套茶具,为两人泡了一杯茶过后,又继续说起了陈年往事。

靳长思是六十三峰峰主的亲传大弟子,不出意外将来是要接替师尊成为峰主的。两兄弟的感情,她选择了连刃山,因为连刃山天赋更好,对她更加有利。

吴长明见心上人有了选择,便默默的退出了这段三人恋情。原本事情都向着美好的一面发展,靳长思怀上了连飞雪,即将要临盆。

但就在此时,六十三峰的峰主突然离世,临死前将峰主之位传给了连刃山。在悲痛之余,夫妻两人对师尊的死亡真相产生了怀疑,便私底下开始调查。

靳长思身怀六甲,为了腹中孩子着想,又将此事交给了连刃山一人。这件事情查来查去,最后突然就不了了之了。

两人放下此事,安心等待连飞雪的降生。可就在靳长思发动的那天,夫妻两人突然双双中毒,连飞雪还在母亲的肚子里,便没了双亲。

吴长明逼不得已,只能剖腹取子,将连飞雪救了出来。事后,他调查师兄和心上人的死因,却发现新任峰主在此事中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

他向道宫告发苗青伟残害同门,道宫彻查之下,却发现苗青伟和此事并无关联,因此判了吴长明当众向他道歉。

吴长明认为是苗青伟藏的太深,将证据都抹去了所以才会没有结果。因此,他离开了六十三峰,来到了任务堂做管事弟子,并且给孩子取名飞雪,将她抚养长大。

玉致听完以后,忍不住问道:“那连峰主夫妻的死亡真相,和那位苗峰主到底有没有关系呢?”

李檠长老喝了一杯茶,叹息着摇头:“此事根本和他无关,他们的师尊外出历练中了奇毒,除非找到不死神药,不然神仙也难救。为了不让大家担心,便一直没有张扬,等他死后,连刃山夫妻追查他的死因,触碰了尸骨,导致那毒扩散到了他们身上。之所以不再追查此事,便是因为苗青伟将师尊亡故真相和盘托出,他们也知道了自己已经被毒沾染。所以,此事就不了了之了,这夫妻俩呢,也做出了和他们师尊同样的选择,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只想在最后的时光里,静待孩子出世,确认孩子有没有事。可惜啊,就只差了一天而已,若是毒发晚上那么一天,他们就能亲自确认连飞雪的健康了。”

听完李檠长老的讲述,玉致也忍不住叹气,在这件事情中,谁也没错,一切都是巧合。

“那吴长老对于这个调查结果为什么不满意呢?”

“吴长明是个执拗的人,说白了就是一根筋,他死活不信世上有这么凑巧的事情,认为就是苗青伟暗中毒害了师尊,还害死了师兄和他的心上人。哪怕道宫将证据摆出来,他也不信,所以,这么多年来,他就固执的带着连飞雪待在任务堂。”

玉致总算明白了吴长明和六十三峰之间的恩怨,难怪当年他要怂恿自己去夺走赵青峰的开慧弟子名额,当时她还只道是派系利益之争呢。

明明已经得知自己拥有道子天赋,只要直接上报道宫就能得到赋香的护道,他却多此一举,非要自己先拿到开慧弟子名额。原来,一切缘由竟是在这儿。

“对了,我这次找你还有其他事情。这第一件嘛,掌教说你成日里无所事事也不像话,叫我来通知你一声,从明天开始,你就要去拜清峰上找望潮峰主,让他教导你其他道途。”

“啊?”玉致惊呼一声,她有无所事事吗?

“啊什么啊?掌教这是有意培养你呢。”李檠长老瞪了她一眼,然后又说起了第二件事。

“这第二件嘛……上次咱们抓到的老鼠一直叫嚣着呢,你看看是你要亲自送他上路,还是说由我代劳?”

玉致一笑:“长老,您可真是我肚子里蛔虫,我想什么就来什么,我本来还担心前些天您走过后就解决了他呢,正要找您确定来着,没想到,我一打瞌睡您就送枕头来了。”

李檠长老佯装生气,甩了一道灵力敲在了她后脑勺上:“没大没小,我好歹也是个长老,你怎能将我比作蛔虫?”

“好好好,我错了,李长老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弟子吧。”玉致捂着后脑勺插科打诨,将先前的郁气冲散无踪。

“哼,臭丫头!今晚月上中天,我在山门等你,记着,不许迟到!”李檠长老冷哼一声,然后背着手飞走了。

待他离开以后,玉致卸下了一口气,收起了先前的笑容。静坐了半晌过后,又若无其事的回到了学堂。

狸奴可真算得上是个好学生,不但听讲认真,一有不懂,它比弟子们还要积极,当堂就要讲学老师替它解惑。

再加上在学堂听学的弟子多是九年前入山的新弟子,许多都还玩心浓重。不过一个下午,它俨然成为了学堂的小明星,和弟子们打的一片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