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山倾雪碎

就在玉致沉思的时候,金以风的牵机信息到了。

金以风:玉致,任务堂的吴长明长老找你有事。

玉致一愣,吴长老找她有什么事?难道是唐甜姐妹出事了?

玉致:好,我这就过去。

金以风:嗯,去的时候注意安全,还有,别想太多。

玉致看完以后,收起了牵机,更加以为是唐甜姐妹出了问题。“小青,我有事要先去处理,你放心,你和师尊之间,我一定会争取两全。”

小青刚想说什么,就看到玉致急急忙忙的飞走,它有些泄气,只能将情绪隐藏起来。

“算了,等到下次主人来的时候再说吧。”

…………

这边,玉致一路飞行,过了飞仙桥便看到了任务堂的飞檐,她顾不得许多规矩,竟然直接御剑冲进了其中。

吴长明脸色并不好看,他一如既往的坐在角落的躺椅上,只不过他的神情姿态有些佝偻,脸上也写着疲惫。

玉致看到他的时候,心里突然有些恐慌不敢靠近。她握着剑,轻声叫道:“吴长老,听说您找我。”

听到她的声音,吴长明打起了精神,然后扯出一个笑容来:“是玉致啊,快来坐。”

他越是这样,玉致的心就提的越高。

她忍不住紧了紧手中的剑:“长老,出什么事了?”

不问还好,玉致这一问,直接让他眼眶红透了。“没事,听闻你结丹成功,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

见女子脸色凝重,并不因自己的话而放松,他也不再继续说下去。“你,去四方宝阁走一趟吧,今天刚好是第七天。”

“好。”玉致身体一顿,只回了一个好字便离开了。

往山门去时,玉致想起了什么,赶忙回到了拜剑峰带上狸奴。等到一人一猫来到四方宝阁时,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那片素色定住了身体。

四方宝阁如从前一般,门口没有什么客人来往,因为在办丧事的缘故,多了几个进出的邻居。有一个清瘦少年披麻戴孝,在门口迎客,他的表情黯然,周身笼罩着阴影,看起来萧瑟又凄凉。

玉致静静站在街口,只觉得浑身血液流速变得飞快,大脑在这一瞬间成了空白。最坏的猜想成真,让她双眼忍不住发红。

“这几年我攒了不少灵丹,说不准有用呢。”狸奴取下脖子上挂着的弟子令,往玉致面前递。

可她却像感觉不到一样,抛下狸奴就往宝阁走去。

沈谧察觉到面前出现了人影,他以为又是哪个宾客吊唁,抬头就要致谢。不曾想,来人竟是多年没有消息的玉致。

“玉姐姐?”少年的语调中带着哽咽,因为没有休息好,他眼下的乌青十分严重,眼白也被红血丝包裹。

“什么时候的事?”玉致直勾勾的盯着宝阁大厅内的一具宽大棺椁,声音有些飘忽不定。

“姐姐,今日是叔叔和叔母的头七……”沈谧落下大颗泪珠,哽咽着回答着玉致的问题。

叔母?

玉致转过头来看着他,眼中已经有了杀气:“谁干的?”

“什么?”沈谧被她眼里的杀气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谁干的!”这一次,玉致的嗓音拔高,双手也因为愤怒和悲痛而颤抖。

“你……别凶,别凶。”狸奴后知后觉的上来安抚着玉致的情绪。

见沈谧答不上来,玉致忍住了质问沈谧的欲望,阔步进了灵堂。头七未过,棺椁还没封死,留了一道缝隙供吊唁的宾客瞻仰遗容。

透过那道缝隙,玉致看到唐山和飞雪仙子并排躺在其中,两人表情安详,看起来似乎是平静离世。随着视线下移,她一眼就看穿藏在衣服下的身躯是假的,是由柔软衣物填充而成。

这一刻,她再也忍不住,身上的戾气陡然爆发,直接将周围的一切摆设摧毁。

狸奴和沈谧被她的气势掀翻,摔落在了大街上。狸奴瞬间便明白出大事了,它顾不上关心沈谧是否受伤,赶紧去到玉致身边。

待它亲眼看到棺椁之中的情形时,它双瞳睁大,然后跳上棺盖,烦躁的走来走去。它心里莫名憋着一口气,想要释放出来。

还不等它发泄出来,玉致手掌一动,沈谧便被她抓了过来。“告诉我,谁干的。”

沈谧脸上糊满了泪水,他一边哭一边复述着事发时的场景。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那天叔母回来送东西,因为叔叔的生辰快到了,她准备多留几天。谁知道……谁知道就在叔叔生辰那夜,宝阁突然来了两个人,他们一进来就直接……就直接动手杀了叔叔和叔母。”

那夜的场景沈谧记得清清楚楚,上一刻还在和他说说笑笑的两个人,在下一刻头颅就飞了起来,滚烫的鲜血喷了他一脸。透过一层朦胧的红色,他甚至还看见两人的表情还在笑。

听完沈谧的话,玉致松开了他。

“那两个人长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他们脸上有东西,我看不清楚。”沈谧还在哭,唐山对于他来说就是至亲,看到至亲在眼前惨死,怎能不哭?

“看不清?”狸奴声音提高,然后不停的重复道:“怎么能看不清呢?怎么能看不清呢!”

玉致伸手抚摸着唐山和飞雪师姐的脸颊,冰冷柔软的触感撕扯着她的心。曾经的回忆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两个人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尸体。

“怎么会,怎么会呢?”

看到棺椁的时候,玉致以为是唐山的大限来临,就算服用了宝药也没有用。可沈谧却说这是叔叔和叔母的头七,这一刻,她脑中闪过了许多可能,甚至怀疑起沈谧来。

月弥曾经说过,飞雪师姐已经突破了元婴,已经算是强者。来者竟然直接动手杀了二人,说明实力远在她之上。

那两个人究竟是谁?与唐山夫妇又有什么恩怨?一时间,玉致心乱如麻,她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帮两人整理耳边的发丝。

啪嗒。

一滴眼泪滴落在棺椁上,溅起了细灰。随着视线朦胧,玉致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吃饭喽,今晚做了小谧爱吃的酥锅鸡!”连飞雪脸上荡漾着温柔的笑意,她将手上冒着热气的砂锅放在桌子上,招呼着沈谧去厨房端菜。

“快去帮忙,你唐山叔叔还做了许多菜!”

沈谧脸上洋溢着笑容,去了厨房帮忙。

随后画面一转,三人坐在庭院之中,一桌可口饭菜散发着浓浓的香气。就在他们谈笑间,有敲门声响了起来。

“小谧,去开门。”唐山从容的吩咐沈谧,然后替妻子和自己斟了一杯酒,夫妻两人对月畅饮。

“叔叔,有人找你。”沈谧很快就回来了,他的身后,跟着两个黑色的人影。

唐山听到声音,疑惑的看向那两人:“你们二位是……”

“你是唐山吗?”一个黑袍人往前一步,语气有些不善。

“在下正是唐山,你们两位怎么称呼?”唐山虽然不知道这二人是谁,但还是回答了问题。

连飞雪察觉到来者的敌意,她温柔的哄着沈谧:“小谧,这是我们的朋友,我们有事要商量,你先回屋去。”

沈谧在双方之间打量了两眼,听话的点点头:“好。”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一阵光芒从身后爆发,他下意识回头,便看见唐山夫妇脸上带着笑容的头颅高高飞起。

喷洒的血液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服和脸颊,他愣愣地,眼神一片茫然,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画面在两人身躯化成灰烬,连飞雪元婴被捏碎时终止。玉致眨了眨眼睛,朦胧视线的眼泪坠落,让她的视野再次清晰。

在时间回溯的时候,她看见了凶手是谁。虽然说他们的确看不清楚面容,但是那阵光芒,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的。

“姜明阳!”

玉致猛地将沉沙剑插入地面,数条裂缝蔓延,让整个屋子都震动了片刻。她眼中的泪水早已散去,只剩下怒火和仇恨。

那阵光芒不是其他,正是炽烈的太阳灵根!

听完沈谧的描述,本以为是飞雪师姐的仇人上门,玉致没想到,这竟然是姜明阳带着一个不知道身份的黑衣人动手!

只用了一瞬间,她就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定是唐山和她的关系被姜明阳得知,因为找不到自己,所以他就带人杀了唐山夫妇泄恨。

悔恨一股脑的涌上心间,玉致忍不住自责。都怪她,怪她大意了,虽然她很少回四方宝阁,外界也无人知晓她和唐山的关系,但是纸总是包不住火的。

“怪我。”玉致死死咬着牙,早在她归来时,易妙姿就曾经说过,姜明阳和桑贺两人为了找她一直在东洲历练,几乎没回去过。

她那时候怎么想的?

认为自己改头换面,就算面对面他们也不可能认得出来自己,既然想找那就找个够吧!

听到姜明阳的名字,狸奴身上的毛一下炸起,它黑色的瞳孔变成了一条竖线,嘴里发出了哈气声。

至于那第二人是不是桑贺玉致暂且不知,她换上了麻衣,认认真真的为唐山夫妇守灵三天,才操持着丧仪主持下葬。

在这个世界中,人死后需停留七日,等到头七一过就要封死棺椁下葬。但是因为玉致守灵,下葬的时间往后推迟了三天。

这三天里,玉致都十分冷静,就连狸奴也罕见的沉默。她一言不发的为坟墓封土,等到差不多时,才招呼着沈谧上前。

“抚养你一场,已经算是你的父母,这最后一捧土,你来吧。”

沈谧的眼睛红肿的厉害,这些天来他流的眼泪足以抵得上十几年来的总和。六年时间不见,他已经长高许多,差不多在玉致的耳侧。

看着沉默身影仔细为坟墓封土,玉致从储物空间中拿出了一块石头,现场雕刻了一块墓碑。上面除了刻着连飞雪和唐山二人的名字以外,还有一些生平轶事。

突然,玉致耳朵一动,她将墓碑放置好,然后飞身去了远处。在一边安静趴着的狸奴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着沈谧的孤独的身影,最终选择留下来陪着沈谧。

吴长明的身影比几天前见到时更加佝偻了,从前还是中年人模样,现在却有了老态。

“这件事……她们姐妹还不知道。”

“嗯,我会保密的。”玉致轻轻点头。

吴长明看着远处的坟墓,眼角湿润起来,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啊……是他付出了无数精力和心血培养长大的孩子啊!

虽然中途被唐山耽搁,但好在老天有眼,在当时那种情形下也能突破元婴。眼看着一切都好了起来,再过百年时间,她未必不能成为大能强者。

可惜,一切都止步在了十天前……

这一刻,玉致清晰的看见吴长老头上生出了几缕白发。也不过几个呼吸时间,他再转过头时,脸上已经有了深深的皱纹。

“人生呐,就是这么无常。”吴长明语气悲哀,世间一切,哀大莫过于心死。

交代完玉致过后,吴长明去自己的孩子坟墓前静默良久,一直到天黑才转身离去。

沈谧就这样跪在墓碑前,机械的往火盆里投递纸钱元宝。这些元宝,都是玉致教他折的,说是可以替亡魂打点往生路,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虽然他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论调,但还是安安静静的和玉致折了三天。

等到吴长老离开过后,玉致才上前拍了拍沈谧的肩膀。“天黑了,走吧,回家去。”

沈谧抬起头,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玉致,语气茫然道:“玉姐姐,我没有家了。也许你说的不错,我真的把不详带了出来,不然叔叔和叔母为什么会死?”

玉致看着沈谧说这句话的样子,像极了曾经的自己,她一把将他搂在怀里,像从前父母哄她的一样:“你没有带出不详,我已经找人帮你看过了不是吗?这不关你的事,你要是抱着这种想法,他们死后也不会安宁的。”

“你骗我,我就是不详。”沈谧还记得当年玉致看他的眼神,以及那个替他测试灵根的大叔离去时的表情。

玉致将他放开,捧着他的脸认真道:“我没有骗你,相信我好吗?”

两人对视良久,沈谧最终妥协了。其实他的信任对于玉致来说根本不重要,她只不过在尝试拯救从前的自己,想弥补记忆中的缺憾。

当年沈谧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她的确很喜爱这个孩子。可是随着六年前她的直觉启发过后,她对沈谧就再没有了一点感情,她信任自己的第六感,所以对他隔阂渐深。

两人一猫依次在夜色下前行,等到回了四方宝阁,沈谧从唐山房间里拿出了一个瓷瓶。

“这是叔叔给你的东西,他说他用不着,给你还有些用处。”

玉致看着眼熟的瓷瓶,眼眶再次泛酸,那是她当年给的宝药,留给唐山维持精气用的。

接过瓷瓶,感受到其中的分量,她心酸又无奈:“怎么不听话,竟然一颗也没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