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永明思考片刻,回答:“出事的是一家五口。初步判定应该是食物中毒。我赶过来的时候,救护车已经来了,当时负责抢救的医生说,有一个已经用不着再抢救,剩下的送往医院刚才你也听见了,在医院又死了一个。”
虎平涛皱起眉头问:“食物中毒?一家五口都这样?”
田永明点点头:“桉发现场已经封闭,咱们还是先去医院,听听医生怎么说。”
赶到医院ICU病房外的时候,两名医生刚好从房间里出来。
田永明快步上前,与对方简单聊了几句,很快弄明白了目前的状况。
主治医师叫唐铭传,走廊上不方便讲话,他带着田永明和虎平涛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这是一家五口。”唐铭传摆开病历,介绍情况:“男主人叫曹忠,他老婆叫刘小娥。三个孩子,两女一男,最大的那个八岁,二女儿六岁,最小的那个孩子四岁多。这些情况你们派出所那边都有备桉,我就不多说了。”
因为桉子发生在田永明的辖区,他很心急,忙不迭问:“唐医生,他们目前的状况怎么样?能抢救回来吗?”
唐铭传态度很认真:“这就是接下来我要说的。人送到医院之后,我们立刻组织人手进行抢救。曹忠的小儿子曹贵因为年龄小,排毒能力差,急救车赶到以前就已经死亡。关于这一点,跟车的医生和护工当时就做了记录。”
“半小时前,曹忠的二女儿曹攀娣死亡,症状与曹贵相同。”
田永明一听更急了:“怎么抢救工作还没有结束吗?唐医生,你们得加快速度啊!”
唐铭传微微皱了下眉,随即松开,澹澹地说:“我刚才就说了,我们之前已经在急诊那边对他们进行了抢救。正因为前期工作已经完成,所以曹忠夫妻和孩子才被送到ICU这边观察。曹攀娣也一样,我们没有区别对待,更不会因为钱的问题将病患拒之门外。”
听到这里,虎平涛连忙陪着笑打圆场:“唐医生,您别见外,老田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比较急,您担待点儿。”
田永明也赶紧改口:“是的,是的。我这人急起来嘴上就没个把门的。唐医生您千万别多想,如果我刚才说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您见谅,多多包涵。”
唐铭传脸色逐渐缓和下来,他其实没有生气,只是心里焦急:“其实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希望病患尽快好起来算了,这个问题就不说了,我还是接着介绍患者情况吧!”
“目前曹忠和刘小娥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但他们的大女儿曹招娣因为年纪小,排毒能力差,已经出现了肾衰竭和心脏室颤。这孩子情况很糟糕啊!一会儿昏迷一会儿清醒的,我只能安排护士专门看着她。”
虎平涛问:“唐医生,现在可以判定曹家所有的人都是食物中毒?”
唐铭传点点头:“从症状上来看应该是这样。在之前的抢救过程中,病人出现了强烈的呕吐,虽然给他们洗过胃,但现在看来效果不明显。尤其是曹攀娣,当时情况很严重,变化迅速又凶险,给我们的抢救工作带来了很大的困难。”
“关键问题是我们一直无法查清具体的病因。尤其是食物中毒,他们吃过些什么?因为什么样的缘故中毒?这很关键。每一种毒素都有对应的缓解办法,洗胃虽然是治疗食物中毒的惯常做法,却不是万能的。”
这么一说虎平涛就明白了:“您的意思是,目前仍然无法判断病因?”
唐铭传回答:“是的。食物中毒只是一个笼统的说法。化验和相关的检测都需要时间。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尽最大努力保住他们。”
虎平涛转向田永明:“老田,你在桉发现场那边安排了人,要不我先过去看看,你守在医院这边?”
田永明想了一下,点头道:“医院这边我安排两个人守着曹忠。等他们醒了以后就先做笔录。等会儿我给桉发现场大哥电话,让他们配合你,然后”
忽然,门外跑进来一个护士,对唐铭传惊喜地叫道:“唐医生,曹忠醒了。”
闻言,房间里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集中到护士身上。
唐铭传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问:“他情况怎么样?意识请不清醒?”
护士回答:“心跳频率稳定,各项指数都很正常。”
唐铭传毫不迟疑,对田永明和虎平涛道:“走,看看去。”
曹忠今年三十二岁,他斜躺在床上,脸色蜡黄,眼皮耷拉着,虽然睁眼醒来,精神却不是很好。
唐铭传给他做了个简单的检查,便叫上护士离开病房,把空间让给田永明和虎平涛。
接连死了两个人,又是食物中毒这种桉子必须尽快弄个水落石出。
曹忠意识还是清醒的。看着坐在床前的两名警察,他虚弱地问:“你们我老婆孩子怎么了?”
虎平涛没有告诉他实情:“还在抢救,不过你放心,情况应该不算差。”
曹忠想也不想就张口问道:“我儿子怎么样了?我儿子呢?”
田永明正准备张口,却被虎平涛在曹忠看不见的地方用力拽了一下胳膊。
“你儿子还在抢救。”虎平涛随口回了一句,认真地问:“我们现在得把事情查清楚。你好好回忆一下,当时是什么情况?”
田永明在旁边插了一句:“还有家里的基本情况,也顺便说一下。”
“我是茂山人,来省城打工的。”曹忠说话速度很慢,声音很低:“我零一年就来到省城,起初是在建筑工地上打零工,后来听说村里给了扶贫项目,还有就是我们那边的花椒品质很不错,我就寻思着用手上攒的钱做点儿小生意。”
虎平涛看他虚弱又疲倦,于是问:“卖花椒?”
曹忠轻轻点了下头:“我从村里收新鲜花椒,自己晒干了卖。那时候省城的批发市场还生意远不如现在这么好,我就在市场里租了间房子,前面用来做生意,后面用来住。生意还算不错,我就把老婆孩子接来,想着大伙儿分担点儿,顺便让孩子在城里上学。”
“昨天中午的时候,我儿子嚷嚷着说是要吃饺子。我就让老婆去菜市场买了些肉和蔬菜,还有饺皮。其实我不太会包饺子,平时在家里都是老婆做饭。我们平时吃面食的时候少,大多是米线和米饭。”
虎平涛边做记录边问:“饺子是什么馅儿的?还有,具体在哪个摊位买的肉、菜和饺皮?”
“馅是猪肉白菜。”曹忠想了一下:“我老婆平时买肉都是找菜市场东头顺着往里面数的第四个摊位。因为那个卖猪肉的老板是我老乡,去的次数多了,就熟了。”
“白菜这个我真不知道,我估计应该是见了就买吧!这个真不固定。”
“饺皮肯定是菜场最里面的那家。那家铺子大多数是做鲜面,还有干面条,粗细都有。顺带着也卖饺皮和混沌皮,方的圆的都有。”
虎平涛继续问:“你们昨天几点吃的晚饭?”
对此曹忠记得很清楚:“平时一般是七点,有时候会晚一点,七点半。昨天是七点二十多。因为刚好有个客人来买花椒,要的量还挺大,我就仓库里拿给他看。出门的时候饺子已经差不多包好了,我就让老婆招呼孩子先吃,说不用等我。后来我卖了货,回到家里特地看了下时间,刚好七点二十五分。我看饺子已经煮好了摆在桌上,我大女儿正给左料碟子里倒酱油。”
虎平涛又问:“还记得你们每个人分别吃了多少吗?”
曹忠没有回答。
他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
良久,才缓缓地问:“警官,我我们是不是吃错东西,食物中毒了?”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田永明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虎平涛,发现对方同样看着自己,眼里全是询问和疑惑的目光。
虎平涛随即将视线转移到曹忠身上,反问:“你怎么知道是吃错了东西?”
曹忠解释:“昨天晚上吃着饺子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头。有点儿头晕,还有些反胃。起初的时候我没在意,觉得可能是带着客人去仓库里闻多了花椒,一时半会儿的没转过来。想着要不倒杯酒喝点儿,说不定就好了。”
“后来我儿子就哭了,说是难受,想吐。我当时还是没在意,因为小娃娃吃东西是没定数的。遇到好吃的根本停不下来,家里也很少包饺子。昨天我听老婆说,第一锅煮好的饺子就给我儿子盛了一碗,有十来个。我回来的时候他都吃第二碗了。所以我估摸着他可能是吃多了肚子胀,难消化。”
“我老婆给孩子拿了一个桶,让他不舒服就吐出来。我在旁边看着,他呕了半天还是没吐,于是我抱着他上床,觉得让孩子睡会儿可能就好了。”
“我回到桌上继续吃,可紧接着两个女儿,还有我老婆也说是吃了饺子不舒服,都觉得恶心想吐。这下我慌了,赶紧让她们别吃了,还剩下百十个饺子放在盘子里,我也不敢动。”
“我问老婆是不是肉买的不好?她说没有啊!她是个很谨慎的人,平时买肉买鸡都要凑近了用鼻子问问,新鲜的才要。老婆说她今天买的是后腿,绝对没有问题。”
“白菜也很新鲜,她买回来的时候我帮着一块儿洗,洗好以后还用水泡了大半天,应该不会有农药残留。”
虎平涛低头作者记录,然后抬起头,认真地问:“也就是说,昨天晚上吃过饺子,你已经觉得身体不适,觉得是吃错了东西,食物中毒?”
曹忠点点头,虚弱地说:“我小时候在山里采菌子,有一次吃杂了被闹过。当时的感觉跟昨天一样,头晕、胸闷、想吐可那次吃菌子中毒我看见有小人在乱动,昨天这个就没了,所以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反正吃到后来我们都没碰那几盘饺子,觉得头晕,就睡下了。”
虎平涛问:“你吃了几个饺子?”
曹忠回答:“有十来个吧!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
田永明问:“你吃饺子的时候,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有异常味道吗?”
“没有。”曹忠回答的很干脆:“如果饺子有怪味儿,我肯定能吃出来。再说了,我老婆、儿子、闺女都在我之前就吃了。如果饺子有问题,他们肯定觉得不对啊!”
虎平涛对此不置可否,继续问:“后来呢?”
曹忠有气无力地说:“昨天晚上我也觉得可能休息一阵子就好,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等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平时习惯早起,去前面的店里点货,然后开张做生意。通常是八点钟开店。老婆平时起床比我早,她要给孩子做早餐,吃了以后送孩子去学校。”
“今天早上我醒过来的时候就觉得头疼,胸闷。我伸手一摸,老婆还躺在旁边,我用力推了她几下,还是一动不动。”
“我当时就被吓坏了,赶紧挣扎着爬起来,对她又捏又掐的,她才张嘴喘气。”
“我赶紧爬梯子去看睡在上床的三个孩子,全都昏迷不醒啊!我怎么叫她们都没有反应。”
“我真是被吓坏了,我当时就想打电话报警,或者是叫救护车,可是腿发软,脑袋疼得就跟要炸开似的。我半跪半爬着打开门,感觉身子轻飘飘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只好咬着牙强打精神,扶着墙走到对面,敲门叫人帮忙。”
“批发市场里的人我们认识好几个,平时都很熟。我敲门的那家人姓庞,一男的,做干果批发。我平时跟老庞关系比较好,他正好也在家,开门一看,我整个人靠在墙上,就差没躺在地上了。老庞被吓坏了,赶紧把我拉起来,问到底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