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晌午过后忽如其来的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水洗尽了残夏的燥热,也在不知不觉中将层林尽染。谢闻撑着伞行过水上的连廊,看了眼湖心亭内早已在此等候的人,漆黑的眸中不见任何的情绪。
那人听到动静回过头来,见到是他脸上顿时露出欣喜之色。弯弯的杏眸里盛满了笑意,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这个人,“小侯爷,我就知道你会来!”
谢闻并没有被她的笑容所感染,脸上仍是淡淡的,拿出一封信道:“这是你派人送来的?”
今天上午忽然有人送了一封信到城阳侯府,信上只写了两个字“良妃”。
“是我。”
谢闻轻笑的看着她,“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是你杀了良妃,”那人似乎是怕他误会,急忙又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写这些不是想威胁你,只是确保你会来见我。”
最后这几个字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还带着几分羞涩的意味。
谢闻不动声色,继续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
“良妃突然暴毙,我心下起疑惑便派人去宫里探查一番,结果发现凡是与良妃有关的宫人要么死了要么失踪了,于是我就猜到此事或是是你所为。我还知道你的目的不止是杀掉良妃......”
谢闻闻言没有立即表态,而是道:“你是......柳家的四姑娘?”
“是我!”柳惜绫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自己,立即激动起来。但随即她就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收敛脸上的表情,不好意思的吐了下舌头,乖乖站好,“小侯爷快请坐,我煮了你最爱喝的武陵春。”
谢闻在石桌边坐下,雨还在下,形成了一道雨幕将湖心亭与四周的欧隔绝开来。他看了眼温度正好的茶,浅浅一笑,语气里略带嘲讽,“令姐刚死,四姑娘倒还有心情邀我来此喝茶?”
柳惜绫脸色发白,“我......”
“是你杀了她吧?”谢闻端起茶盏慢慢悠悠的抿了一口,头也不抬的道。
她一顿,眼中顿时充满了与她年纪极不相符的杀意,与方才人畜无害的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谁叫她总是缠着你,死了也是她自找的!”
柳惜棠那个蠢货到死都不敢相信自己敢把她推下水,空有嫡女的身份却没长半个脑子在身上,这种人真是蠢得可怜!
谢闻眉头微蹙,静静的打量着她。
“小侯爷,你可是在怪我自作主张?”柳惜绫忽然神色一遍,像是做错了事情般有些手足无措,“可我也是想帮你。”
“帮我?”
“那日中秋节灯会我并不知道姐姐私下去找你,后来我发现家里忽然出现升任便猜到姐姐私自打听你的行踪犯了你的忌讳。柳家虽非皇亲国戚,可要想悄无声息的杀掉柳家嫡女也不是那么容易。不过我就不同了,爹爹和嫡母断然不会怀疑道我头上。”
她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动起手来却毫不含糊。谢闻垂下眼眸,把玩这手里的茶盏,似笑非笑的道:“你倒是坦诚。”
柳惜绫勾起唇角,带了一丝狡黠,也带了一丝得意,“那是当然,小侯爷你聪明绝顶,在你面前说任何假话都会被立马识破。”
谢闻冷笑了声,眼中忽然迸发出一股浓烈的杀意,逼得人直喘不上来气,“你今日与我说这些就不怕我杀了你?”
柳惜绫不为所动,仍是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你不会!”
“你就如此肯定?”
“因为我们是一类人!你可能不知道,自从你回京之后我便在观察你的一举一动,所以我知道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知道你的恨有多深,这个世上也只有我了解你。小侯爷,我可以帮你,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谢闻眯起眼睛,神色少有的认真,“你说你可以帮我,那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求你能让我待在你的身边。”
“我的身边从来不养闲人。”
柳惜绫看到了希望,一喜,急忙道:“我知道,所以这就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我是女子,做一些事情的时候远比男子要方便许多。小侯爷,你意下如何?”
一条人命的见面礼,倒是别致。谢闻忽然想起了萧慕宁,想起她也说过同样的话........
柳惜绫见他突然出身,奇怪的问:“小侯爷,你怎么了?”
“没怎么,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纸上谈兵,我如何能信你?”
她瘪了瘪嘴,委屈的道:“你可以试我啊,试我究竟有没有资格站在你身边。”
谢闻一笑,道:“正好有一件事,你若是办成了我便信你。”
“是什么事?”
“最近鸣玉坊的拐卖案你可有耳闻?”
柳惜绫点头,“听说过。”
“此事与魏家当家魏贤明有关,我要你找到魏贤明的罪证并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小侯爷放心,我定能办到!”
谢闻勾了勾唇,眼神的神色晦暗不明,“那就静候四姑娘佳音了。”
柳惜绫一走,窦丛便跪在了谢闻的面前,头都快垂到了胸口,“属下无能,还请主子责罚。”替主子办了这么多年的事情,结果竟然柳惜绫这样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给看穿了,说出去都会让人笑掉大牙。
不过谢闻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只是看了他一眼便道:“起来吧。”
“谢主子。”他站起来看向柳惜绫方才离开的方向,皱眉道:“主子,她的话当真可惜吗?”
谢闻没有回来,笑了笑,撑着伞缓步走入了雨幕当中。
两天后,一向平静的京城忽然炸响了一道惊雷。先是魏家花重金修建的绿绮楼不知何故忽然倒塌了,随后有人在倒塌的院子里居然挖出来五具女童的尸体。这些人死状都极为恐怖,生前必然遭受了非人的折磨,京兆尹府的人经过查验确定这五个人就是近段时间京郊失踪被拐的女童。
一时间民愤沸腾,基本每天都有人往魏家的大门上泼粪,魏家商行也被迫全都关门。还有百姓去京兆尹府前请愿,要求严惩魏贤明。
彼时萧慕宁焦急的在屋内来回踱步,时不时还要看一眼屋外的动静。
白蔻看得眼睛都花了,劝道:“姑娘,您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吧。”
“红豆怎么还没有回来?”
“她去打探消息总需要时间,您就算急也急不来。若待会她还没有回来,奴婢就派人再去瞧瞧,您看如何?”
白蔻说的很对,眼下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她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等。
约莫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红豆终于回来了,进屋后先是猛灌了一缸子水,然后才擦掉额间的热汗,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姑娘,奴婢打听到了,那五具尸体里面没有您说的那个人。”
萧慕宁闻言,长松了一口气。只要没有找到尸体,二丫头就可能还活着,“那京兆尹的人可有找到其他被拐的女童?”
“还没有,不过官府的人已经将魏贤明抓起来了。如今那些丢了女儿的苦主都围在京兆尹府的大门前要求尹大人给他们一个说法呐。”
红豆的眉头拧成一个死结,似乎是不敢回忆的道:“尸体从魏家被抬出来的时候,奴婢悄悄去看了眼。真的好惨,那些人的身上都没有一块好人了。魏贤明真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对这么小的人竟也下得去手!好在天理昭昭,要不是绿绮楼忽然倒了,这桩冤案还不知会被瞒到什么时候。”
倘若情况真的如她所说,那二丫头落在魏贤明的手里已经有好几日了,就算是不死恐怕也遭到了毒手。
萧慕宁现在恨不能扇自己两个巴掌,为何在得知魏贤明就是将二丫头带走的人时没有立即去救她?如果二丫头真遇到不测,自己这辈子都难以心安。
白蔻见她脸色不对,忙劝道:“姑娘您别自责了,您也只是一个弱女子,能做到这些已经非常人能及了。”
萧慕宁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心里十分焦躁,根本听不进去这些话,“爹爹回来了吗?”
“老爷去上朝,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我去前院等他!”说着,她快步往前院而去。然而不知是不是起身太急的缘故,才走了两步她忽然感觉眼前一黑,紧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过来多久,她醒来是只觉得头晕得厉害,一睁眼更是天旋地转差点吐了出来。缓了好一会儿,这种感觉才慢慢消退。
这时她耳边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姑娘醒了。”
屋里一阵骚乱,她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徐氏的脸就出现在她面前。徐氏探了探她的额头,焦急的问:“慕宁,你怎么样?可还感觉到有哪里不舒服?”
萧慕宁一边按压着太阳穴一边撑着床坐了起来,这才发现床边围满了人,明珠和萧淮之也全在,“娘,我这是怎么了?”
“下午你突然昏了过去,把我们都吓坏了。”
“昏了过去?”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只记得自己忽然就失去了意识。
明珠道:“太医说你可能是因为近来优思过重所以才突至晕厥,并无什么大碍,不过往后还是要多加小心。”
最近因为二丫头的事情,她确实想的很多,晚上也会整宿整宿的梦到那个小女孩惨死的模样,几天下来她自己都感觉到憔悴了不少,难怪会突然这样,“我知道了,爹爹呢?他回来了吗?”
“你爹爹刚才一直在这里守着,但宫里突然来人召他,他便只得先离开了。”
“那魏家的案子如何了?找到二丫头了吗?”
徐氏轻柔的替她捋了下凌乱的头发,道:“你就放心吧,你爹爹已经派人去找了,尹大人那里也打过招呼,只要一有消息便会来通知你。”
“多谢娘。”她有些不安,既然魏贤明都已经抓到了,为何那些被拐的女童却还没有找到?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