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房东的自白 第一节

我叫刘玫,46岁,没工作。

我曾经是个护士,不过十年前医院改制之后,我买断了工龄,下岗回家。买断工龄的钱虽然不算太少,可是我的工作没了,对于我这个家庭而言是相当大的打击。因为我丈夫是个酒鬼,而且也下岗了,下岗之后他就没去找过工作,每天除了喝酒啥也不干。人家都说男人可以顶着天,可我家的这个糟老爷们就是个废物,家里什么事也指望不上他。每次见他喝多了我都骂他,他也不吱声。好在我还有个宝贝儿子,儿子去年刚考上大学,真给我长脸。不过他的开销要比高中时大多了,而且再过几年他就该娶媳妇了,我想怎么着也得给儿子攒个首付钱出来。所以迫不得已,从来没做过生意的我,也开始试着做起了生意。

我这个酒鬼丈夫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他是我们这代人中少有的独生子女,他爸妈死了之后,留下了块不算小的宅基地,也没有兄弟姊妹来争遗产。而且宅基地的位置也挺好的,这些年城市扩建,那块地正好在五环的边上,离4号地铁线的最后一站只有不到一公里的路程。现今全国各地的人们都涌向这里打工,城里房子的租金是一个月一个样,越来越高,所以很多人都开始移向周边的地方。反正对那些外地打工仔和打工妹来讲,只要有地铁,在哪儿住都差不多。我想方设法找亲戚朋友借了些钱,也把家里多年的积蓄都拿了出来,想盖个自建房对外出租屋子。这个生意挺赚钱的,我看周围人家都在干这个,有的一年就赚了辆小汽车。我也不奢求太多,儿子上学和以后结婚不太拮据就行了。

从施工到建成用的时间并不久,盖的是一栋三层的小楼,每层有七个房间,除了一楼对着大门的那个屋子我用作传达室,其他的都对外出租。刚开始招租的那两天真的是高兴死我了,感觉自己这步真的是走对了。全楼二十个房间,刚开始的三天就租出去了十多户,乐得我晚上回家看见那个一身酒味的死男人也不是那么厌烦了。

我本以为之后的生活就算是有保障了,可是没想到开头的顺利没超过三天就开始急转直下。第一件倒霉事就是,我居然遇见了徐珊。

哼,徐珊!

徐珊是我以前在医院时的同事。这人脑子有点笨,呆头呆脑的,在医院时我就不爱搭理她。后来要不是一起经历过那个倒霉事,我恐怕都记不得还认识这么个人。那天是和两个朋友去逛街,一个邻居和一个同学的妈妈,在马路上遇见了徐珊。现在想来,自己真是太傻了,当时嘴怎么就那么欠呢,居然主动地叫了她。

徐珊离开医院的时间要比我早,她是自己辞职的,离开医院不久就嫁了人。她结婚我也去了,冷清得很,而且席面很差劲,我的礼钱算是赔进去了。她嫁的那个男人看起来也不怎么样。现在十多年过去了,果然不出我所料,一看就知道徐珊过得挺惨,她一个人大包小包地在马路边站着,到处张望。我看那几个包就是她的全部家当了,包都是编织袋,有的都破了,看得见里面鼓鼓囊囊地塞着被褥和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起初我还以为她离婚了呢,一问才知道是她租的房子涨价了租不起,被房东给撵出来了。我好奇地问怎么不见她男人,她支支吾吾地说她男人忙,没空帮她。哼,拙嘴笨腮的货,一看就是一嘴的瞎话。

聊了几句我就要走,实在是懒得理她,可是徐珊知道我开了个出租公寓之后,红着脸和我说能不能借她住几天,可怜巴巴地说她现在实在是没地方住了。一听说是借住,我只好敷衍徐珊,说回头再说。没想到徐珊非让我给她写个地址,说自己晚一点儿过去就行。我只好故意把地址写错了一点,没想到那个邻居真是烦人,看了一眼居然指出了错误。没办法,最终我只得把正确的地址给了徐珊,告诉她晚一点儿我才能过去。

我可不是晚了一点,而是压根就没去,心想徐珊要是有点自知之明自己就该滚了。结果第二天早上我到公寓门口时吓了一跳,居然看见徐珊大包小包地在门口待着呢。而且一问才知道,她竟然在那儿坐了一整个晚上,她老公仍然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想没准是上哪儿嫖去了,哪个男人爱搭理徐珊这个傻帽。不过这么一弄,我还真就不好意思不让她住,只好拿了钥匙带她去找屋子住。

我本来想给她个一楼的房间,徐珊说她老公风湿,怕潮,一定要住三楼。他奶奶的,一楼二楼的屋子里没有厨房,而三楼的有,所以要比下面的贵200元呢,居然不给钱还想住好的!不过我还是心软了,心想住就住吧,反正现在也还没住满,让她先住几天,等人住满了再撵她滚蛋也不迟。我给徐珊住的房间是306。那屋子是三楼最不好的,前面被别人的楼挡住了阳光,不好出租。不过徐珊倒是没多说什么,乐呵呵地就把她那些家当给搬了进去。

由于施工刚结束不久,地上有很多的碎砖末和泥土,徐珊居然厚着脸皮让我帮她一起打扫。我这人就是好面子,这点不好,连个傻货的要求也很难拒绝,可徐珊带来的包里只有一把笤帚,我懒得下楼去传达室拿,就去对门303敲门,想借一把来用。从门缝下面能看见屋子里亮着灯,所以肯定有人,可是我敲了二三十下,里面的人居然一声都不应。帮徐珊打扫屋子就够让我憋气的了,这下我更不乐意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掏出兜里那一大串楼里各家的备用钥匙,找出303那把,拿起来就打开了门。

当门被我猛地推开时,一股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那味道让我想起小时候在农村的日子,应该是死耗子的味道。当时我很诧异这味道是怎么来的,不过冲动之下的我并没有多想,径直进了屋子。我一点儿不怕屋子里有人,因为本就冲着吵架来的,所以当我看见屋里床上躺着人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想都没想,过去照着床头就是一脚,大叫:“你聋了!听不见敲门啊!”

床上躺着的是个长发女人,穿得很整齐,脸朝里面,蜷缩着身子,一只手搭出了床的另一边。我踢得床都晃了一下,可是床上的女人却毫无反应,当时我心里就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慌乱,怎么这人没反应呢?壮着胆子,我向前挪了两步,看到了她头的一边。我伸手轻轻地推了推她的肩:“喂,醒醒!醒醒!”

我声音虽然很抖,但是并不小,而且她身子被我推得晃动了几下,可是依然没有答话也没有反应。在好奇心驱使之下,我奓着胆子俯下身,探手过去扳她的脸。想来我当时真是中了邪,居然不想想为什么死耗子的味道越来越浓烈。在用手扳她的脸时,手指感觉软软黏黏的,可还没等我用力呢,那女人的身子却猛地翻了过来,她的脸差点儿就撞到了我的鼻尖,死鱼一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天哪!那是一张人的脸吗?

脸已经肿烂得看不出之前的相貌,皮肤肿胀,黄黄的,还在渗出汁液。我被吓得一声尖叫,手刨脚蹬地向后仰去。她,还活着?脸烂成那样了还活着?

当我栽倒在地上时,我才知道床上的女人为什么能翻身,居然是那可恶的徐珊干的!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跟进来的,我的注意力完全被床上的女人所吸引,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到她,是她手贱,在床尾的位置翻了那个女人的身子。

“这人死了?”徐珊的声音也走了调,可手里还攥着那女人的脚,我想她应该也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