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7）班，仅存的白炽灯，照出只能容纳一套桌椅的狭小空间，四周的阴影里，皲裂的缝隙仿佛蛛网般纵横交错。
踏、踏、踏……
周震走进这座半坍塌的教室，思维一下子变得无比活跃，他不紧不慢的走过一条条裂缝，混凝土碎屑、石灰粉末、碎裂的砖块噼里啪啦的掉下来，不断打在他肩头、衣角，似乎下一刻，整个教室，就会土崩瓦解，连带着他也会坠入未知的深渊之中。
但他心中平静无波，神情举止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就在周震目光落在纪雪薰的身上的刹那，冰冷岑寂的内心，忽然产生了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
他要杀了对方！
这是为数不多，可以填补自己内心空虚的办法！
不！
只是杀人，还不够！
他要同时在精神上与肉体上，给予对方最大的折磨！
他要让对方拥有一个个朋友，然后再一个个的失去！
他要成为对方最亲密、最信任的人，然后再背叛、出卖、嘲笑！
他要先把对方捧到天上，然后狠狠的踹入地狱！
一系列无比冷酷、也无比极端的想法，在周震的脑海中瞬间划过，他没有感到任何不对，大脑飞速的处理着所有已知的信息……
纪雪薰的“数字阶梯”很高，正面冲突的话，目前只有“数字雨”能够百分之百的压制对方。
他想对付纪雪薰，必须依靠规则。
这里的规则分为两种，第一种，是学校的规则；第二种，则是学生的规则。
每当上课铃声响起，所有人不管在做什么，都会瞬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每一节课上，他都可以向“数字雨”提一件事情。
除了“数字雨”之外，只有他能够看到门、打开门……
课本代表记忆，笔记代表“数字能量”，作业代表“数字阶梯”，答案代表“数字域”……
这些都是学校的规则，而学生的规则，则是：不能拒绝校花的告白；
不能单独跟校花在一起；
不能长的好看；
不能做出异于常人的举动；
不能坐别人的座位；
不能吃别人递给你的零食……
这些是“灰烬医生”透露给他的信息，每一条，都对应着相应人格的“数字域”。
学校的规则，是绝对性的，其凌驾于学生规则之上，所有人格，都必须遵守。
学生的规则，并非绝对，一旦违反了，需要面对的，是单一的人格。
而现在，这间教室里没有其他人。
他已经触犯了其中的一条规则：不能单独跟校花在一起！
规则只能用规则解决。
针对纪雪薰的规则，已知信息：只要伪装表白，可以让纪雪薰的所有行为进入暂停，但不能真的表白！
纪雪薰身边的跟班，梁晓蝶和冯雯雯，是他安排的人，其他那些女生，可能也是。
不过，纪雪薰现在没有带跟班……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他骗过纪雪薰三次！
现在，纪雪薰非常恨他，但又不断的向他表白！
纪雪薰有着非常极端的矛盾心理……
想到这里，周震心中立刻得到一个结论：纪雪薰越是痛恨的事情，就越是沉迷、越是喜爱！而越是喜爱的事情，就越是痛恨！
这是他现在，最好利用的一个规则！
这个时候，周震已经走到纪雪薰的面前，纪雪薰坐在椅子上，微微仰头望向他，暗夜般的发丝，柔顺的披垂在她肩头，雪白的面孔好像盛开的昙花，晶莹美丽，莹然生辉，那抹病态的笑意，已经掺入了一份癫狂，望向周震的目光，也变得越来越怪诞。
纪雪薰的身体似在微微颤抖，她周围的空间不易察觉的扭曲着，似乎这具娇美的人类少女的躯壳，下一刻就会膨胀成一团惊怖的暗影。
周震停下脚步，仍旧保持着双手插兜的姿势，他没有回答纪雪薰刚才的问题，而是非常直白的问道：“这位同学，请问你看到我的女朋友陶南歌了吗？”
话音落下，纪雪薰脸上那种病态的笑容，以及眼中满溢的怪诞，顷刻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她身体小幅度的颤抖也瞬间停止，重新变得漂亮又正常。
宝石般明亮的眼眸里，染上了一层满怀怒意的火焰，纪雪薰非常愤怒的说道：“女，女朋友？”
“周震！”
“你又骗我！”
“伱明明跟我表白过的！”
眼见纪雪薰对他的称呼，从“渣男”变成“周震”，周震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在那间教室里呆了很久，纪雪薰以前从来都没有主动找过他。
不过，在他带着陶南歌进入了一次那间教室之后，纪雪薰就马上盯上了他。（见本卷六十三章）
再之后，就有了梁晓蝶在他即将从前门离开教室的时候，挡住了他的去路，说是纪雪薰要见他……
是的，这非常明显！
纪雪薰痛恨渣男，而这种当着纪雪薰的面，跟别的女孩走的特别近的行为，能让纪雪薰痛恨到极点！
脑海中刹那划过这些心思，周震淡淡的回道：“是么？”
“我不太记得了。”
“我交往过的女朋友实在太多了。”
“楚晶妍，梁晓蝶，冯雯雯……我全都表白过。”
“还有上上节课的美女数学老师也是，还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表白的。”
“她们有的答应了，有的没答应。”
“可能你是答应的人之一吧。”
“不过，我手机里有上千张女生照片，全部都是我的女朋友们的。”
“数量太多了，你是第几个？”
闻言，纪雪薰脸上的愤怒一点点退去，她直愣愣的望着周震，表情变得十分难过：“我肯定是第一个！”
周震摇了摇头，回道：“我的第一个女朋友，是楚晶妍。”
纪雪薰脸上的难过，很快变成了小心翼翼：“那你，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周震平静的回道：“有过。”
话音落下，纪雪薰脸上的小心翼翼，立刻化作了一抹浓郁的病态笑容。
但不等她真正笑出来，周震接着又道：“别误会，我喜欢的不是你，而是那种感觉。”
“我当时跟你表白的时候，其实还同时在跟谢琼宁、楚晶妍、梁晓蝶、冯雯雯……这十几个女朋友交往。”
“梁晓蝶、冯雯雯都是你的好姐妹吧？”
“这就是我喜欢的感觉，脚踏十几条船，十几条船还是关系密切的好朋友、好姐妹。”
“就好像包圆了限量版的某个系列一样。”
“很愉悦。”
纪雪薰愣愣的盯着他的面孔，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似乎想要找出他撒谎或者开玩笑的破绽。
然而周震站姿放松，神情平淡，没有半点假装的痕迹。
纪雪薰那张绝美的脸上，神情一点点卑微起来：“那，那梁晓蝶、冯雯雯她们，没有被你骗过三次吧？”
“我可是整整被你骗了三次！”
“你对我花了这么多心思……”
周震再次摇头，波澜不惊的胡扯道：“梁晓蝶被我骗了七次，冯雯雯被我骗过十次，还被我打过两次……”
“我现在的女朋友陶南歌，更是被我耍的团团转，明明我杀人放火，烧杀抢掠，宪法都已经犯完了，她还坚定的认为我是个好人。”
“你只被我骗过三次，实在太可怜了。”
“坐我旁边的浩哥，都不止被我骗过三次。”
纪雪薰双眼通红的看着周震，然后……
“呜呜呜呜呜……”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宝石般的眼眸里流出，她直接哭了起来。
周震站在课桌旁，神情没有半点动容，也没有任何安慰的意思。
这是他第三次，看到纪雪薰哭！
第一次，是在那段他利用纪雪薰对付楚晶妍的记忆里；
第二次，是“数字雨”惩罚纪雪薰的时候；
还有就是这次……
纪雪薰前两次哭，一次是解决掉了楚晶妍，一次是被“数字雨”教训。
两次的情况，截然相反。
此外，纪雪薰第一次哭的时候，他在纪雪薰的身旁，捡走了楚晶妍的手机，而且顺利带着罗宇晨离开了现场……
想到这里，周震立刻得出了两条结论：一，纪雪薰哭泣的时候，是安全时间，他在这段时间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有事！
二，不管是恨，还是爱，只要纪雪薰有一种情绪达到极致，就会立刻进入哭泣状态。
这种状态，可能是纪雪薰两种情绪的交汇点。
交汇点一过，纪雪薰的性情，可能就会直接反过来！
他现在掌握的规则，是纪雪薰哭泣前的，等纪雪薰哭完之后，所有跟对方有关的规则，可能都会改变！
想到这里，周震直接动手，一把抱起纪雪薰，以最快的速度，朝着教室中，还没有坍塌完全的前门冲去……
※※※
荆溪隔离点，地下医院，临时手术室。
高维声波转换器的播放已经停止，临时布设的手术室里一片苍白，各种线路横七竖八，从手术床上拖下去，没入周围各种各样的仪器里。
周震猛然清醒过来，立刻看向手术床上的陶南歌。
密密麻麻的未知数，标注中的X，X1，刚才那些蠕动的、蔓延的数字，已经全部烟消云散。
旁边的金属柜子上，摆放着那个粉嫩的草莓饭盒，饭盒里装着一团暗影。
仔细看去，这些暗影由难以计数的未知数汇聚而成，果冻般颤颤巍巍，似乎还在细微的蠕动着，却始终无法离开饭盒的范围。
周震心中一定，成功了！
他刚才把纪雪薰送回了自己的教室，而且自己从教室的后门出来，回到了现在的身体。
不过，纪雪薰不会哭太久，得抓紧时间！
想到这里，周震感觉的自己的思维速度，好像一下子降低了很多很多倍，但现在手术要紧，他也没有时间去管这些。
紧接着，他使用【空投木马】，操控着高维声波转换器，开始再次播放方程声波。
呲呲……呲呲呲……
细微的电流杂音响起，来自高维的声波，响彻整个手术室。
四周的一切轰然坍塌，化作铺天盖地的数字、公式、定理、图形……
周震低头看向面前的手术床，拿起手术刀，开始继续做“方程分离手术”。
※※※
空气中充斥着沛然水汽的味道，郊野草木的清气在身侧静静回荡。
坑洼的校园主干道笔直，尽头就是学校的大门。
透过布满锈蚀痕迹的铁栅栏，可以看到外面畅通无阻的公路。
噔、噔、噔……
战术靴重重的踩踏在松动的地砖上，056号背着昏迷不醒的周震，在041号和080号的护持下，疯狂跑向校门。
陶南歌抓着狙击枪殿后，不断戒备四周。
单调的脚步声在废弃校园中久久不息。
陶南歌望向一处植物的阴影，枪口指着须臾，就因为没有变故移开。
她感觉这个动作已经进行了很多次，而且，他们已经跑了很久很久，却一直都在这座学校里，看似不远处的校门，俨然相隔天涯。
只不过，她的队友没有提出任何疑问，就好像这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一样。
陶南歌自己尽管知道这样的奔跑已经进行了很长时间，但内心深处，也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
反而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跑着跑着，陶南歌忽然一个恍惚，四周环境悄然变化，阴暗天空下小雨淅沥里的校园快速淡却，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间只剩下一盏白炽灯照明的坍塌教室。
天花板、墙壁、地面……处处都是巨大的缝隙，各种建筑材料，从裂痕里窸窸窣窣的落下，飞腾起漫天沙尘。
陶南歌坐在唯一的桌椅上，她面前的书本非常熟悉，这是她的座位！
咔咔咔……
教室还在继续坍塌，裂痕越来越大，崩溃的地方也越来越多，很快，上下四方，都倾塌进虚无，仿佛堕入了一座冰冷死寂的深渊。
冷白的灯光照出小小的圆，陶南歌独自坐在座位上，方寸之地，孤零零的飘浮在黑暗之中，如同一座无助的孤岛。
※※※
荆溪隔离点，地下医院，临时手术室。
呲呲呲……呲呲……
高维声波播放结束，电流杂音消失不见。
“方程分离手术”完成。
周震缓缓放下手臂，四周数字化的一切，重归物质界的显现，无影灯静静照出下方的床铺。
手术床上的未知数，已经全部变成了X1。
“数字域”的标记仿佛退潮一样，一点点退去，未知数X1的汇合，渐渐显露出真实的模样。
乌黑浓密的发丝，白皙精致的面庞……那是一颗年轻女孩的头颅，明媚美丽，英姿飒爽，羽扇般的长睫低垂，双目紧闭，宛然如生。
陶南歌的头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