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声哗啦作响,一步一声,从深牢里一路响到了审狱室。
仲藻雪走的很慢。
有了上一次牢狱的惊变之后,加扣在她身上的镣铐比之前要更重上了七分,挂在手脚上已是连行动都变得困难了起来,更不说那沉铁紧贴着肤肌,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森寒感。
那是真正灼骨般的冷瑟。
牢狱之中经年不见阳光,连同着长年被关押在内的人一起,脸色总显得比常人要苍白上几分。
这一方缓步着走到了审狱室里,竟好似个从地狱里被羁押上来受讯的女鬼一般。
“……”
仲藻雪站在了审讯堂下,负着一身的镣铐抬头望向了堂上正坐着的那一个男人。
却是不动。
“大胆嫌犯,见到御史大人还不跪下!”一旁的单正阳喝斥。
“……”
仲藻雪没有说话。
只在堂下站了许一会儿,敛眸之间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就这样僵峙了一段时间后,单正阳朝一旁的狱卒使了个眼色,就在狱卒挽着鞭子走过来的时候,仲藻雪负着一身的镣铐缓慢的跪了下去。
那一双眸子自始至终都是清冷的,看着轻怠而不甚在意的模样。
“咚!”
两旁的差役立杖震威,惊得审堂中烈火不住跳动。
“堂下人氏。”祁青鹤道。
“仲藻雪。”
仲藻雪神色轻怠的报完了名氏,敛眸下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即抬眸正视着堂上铁面无私的男人,那一双眼不自觉的眯起,隐有带了一抹玩味与轻嘲,补充道,“西陵王宠妾,仲藻雪。”
“……”
那是一眼能看得出来的,堂上的男人眸子瞬间沉冷了下去。
“七月二十九日,你在何处。”祁青鹤面无表情的继续问。
“西陵王府。”
察觉到了男人眼底不住翻涌着的隐怒,仲藻雪一双手闲淡的负着镣铐,神色有些玩味的望着他,只勾了勾唇道,“再准确一点来说,沈蒙的床上。”
祁青鹤面容生寒的望着她。
仲藻雪抬着眸,“七月二十九日,西陵王生辰之宴,笙鼓正闹,朋坐满席,那可正是一个教人尽兴的好日子,我既是他的妾,要讨他的欢心,这种时间不爬去他的床上献媚又要什么时候去献媚呢?大人你说是不是?”
祁青鹤面无表情的望了她良久,道,“既然是献媚讨好,为何要杀了他?”
仲藻雪听到这里微低下了头像是在思忖。
“谋财害命,沈蒙一但死了,背负着皇胄之命,不说你今日的这些荣华富贵锦衣玉食都不复存在,其刑必裁,甚至累祸一族之人的性命。”
祁青鹤道,“想要篡夺沈蒙的钱权而杀他,这种说法你自己信吗?”
“这样啊……”像是恍然大悟一般。
“你为何杀沈蒙,同犯又有何人?”祁青鹤严声厉色。
“为什么杀他吗?”
仲藻雪低喃着,末了,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笑出了声,抬头望向了堂上正坐的男人,笑道,“大人莫不是忘了吗,我是个疯妇,一个疯子,哪里来的什么原由。为什么杀了他?那当然不过是想杀他便杀了,也许是为了开心,也许是为了不开心。一个疯子杀人大人你也要究得个动机原由,可不是魔怔了吗?”
“咚!”案板猛地一震,打断了她的那些个疯言疯语。
祁青鹤面容生冷的望着她,“据实说来!”
仲藻雪跪在案堂之下神色平静的望着他,面上却是已经激不起了一丝的波澜。
“这就是实话。”
她道,“我想杀他,所以就杀了他。”
“为何想杀了他。”
“大人这么咄咄逼人是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仲藻雪突然反问道。
骤然的反问让祁青鹤一顿。
仲藻雪打量了他许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形容之间有些暧昧轻佻,“大人是不是想听我说,我是因为当年沈蒙欺我之事惹得我与大人之间离隙而耿耿于怀,所以才转而承欢在了他沈蒙的身下,以伺机杀了他来报大人离弃我之仇?”
祁青鹤的眸子沉了下去。
“别太自作多情,御史大人。”仲藻雪道,“我想杀他,就杀了。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仲藻雪跪在堂下望着他笑,“但大人若想听我这么说,我也可以满足大人的心思,只是不知道大人还要我补充什么细节吗?我相思成狂?我卧薪尝胆?我歃血证清白?大人不妨告诉我想听的是什么,我都可以句字不漏的讲给大人您听。”
“本官要的只是真相。”祁青鹤面容生冷的说道。
“七月二十九日,沈蒙生宴,我亲手杀了沈蒙并在他的身上捅了二十一刀,这就是大人要的真相。”
“二十一刀为何意?”祁青鹤问。
“没有意义,如若守卫再晚一点进来,兴许他身上就是三十一刀,四十一刀。”仲藻雪道。
“如此,你是怎么杀的沈蒙。”
祁青鹤端坐于案堂之上,面容无情,“沈蒙幼承武将严鹰将帅,经年骑射,力挽得了重弓,降得了猛兽,又有受过宫中药洗,寻常的迷药与他是无效用。你一介弱质女流,是如何杀得了他沈蒙?”
“……”
仲藻雪望着他,不答。
七月二十九,王府夜宴。
宫灯悬角而持,高门之中来往道贺的人可生的络绎不绝,有城中的士族权贵,有经绡腰缠的商贾,有名门望族子弟,有外城的英武将帅,有异域风情的美人。
“哈哈哈哈哈。”
“我等祝王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哈哈哈哈,数年不见,王爷还是这般的英姿伟岸,怪不得这么多的女子都眼巴巴着等着王爷垂怜。”
“恭祝王爷寿与天齐。”
锦灯高悬 ,只看着这一宴照得个通彻,无数从各地搜刮到的宝藏接二连三的被抬进了王府内。
推杯换盏之间,只听着宴上有男人的豪饮,女人的娇笑。
可是好生热闹。
只在那偏旁的一方厢阁之中,仲藻雪正坐在妆台前对镜描妆,细梳着发髻,抬手将发束挽去了头上,那妆明明绘得是那般的妩媚动人,但面上却是说不出的清寒料峭。
小桌上的那一把匕首在豆灯下森冷的泛着光。
屋内的时漏正滴,直至近了亥时左右,门外突然传来了动静。
烛火经晃。
仲藻雪正用一方锦帕擦拭着那一把匕首。
听到了屋外的动静后仲藻雪神容娴静的收好了那一把匕首,继而一脸欢喜的迎了上去。
“王爷,您今夜怎地来我这儿了?”
“我来这儿你不高兴吗?”喝醉了的沈蒙脚步虚浮,若不是小厮搀扶着甚至有些站不得稳,说话间一手挑起了她的下颌,“美人儿?”
仲藻雪低下了头含羞的避开了他的手,道,“王爷别闹。”
看着美人含羞的模样,沈蒙笑得很是放荡,伸手便推开了搀扶着自己的小厮,一把便抓住了她的手将她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哪里有闹了,你不喜欢吗?”
“王爷真是的。”
怀中的美人娇嗔了他一眼,含羞着埋怨道,“真正是许久不见了,也不知道王爷可还有想我?”
“辗转反侧,寤寐思服,你说我是想还是不想?”
“哪里有。”
怀中的女子红着脸望着男人,对视之间伸手缓缓的抚向上他的脸颊,那眼里满是柔情蜜意,像是诱情挑逗,像是多情缠绵。
那手指轻柔抚过,像是一根羽毛一根撩人心痒。
怀中抱着像是盈盈的一池柔水,听着她呵气如兰,“王爷这般俊俏的模样,可是有多少的女子倾慕,却也不知道王爷心中可否还有我的一席之地?还是只我一人这些年里为王爷暗害相思情苦?”
这话说的情意款款可生的撩人。
沈蒙听着难耐非常,正想着一亲芳泽就被嬉闹着美人欲拒还迎似的避开了,只握攥着那一只玉脂般的柔荑,在她回眸一笑中被勾得魂不守舍,一力便抱起了她走向了那一方的香榻。
小厮早早的知趣离开了。
只剩下屋内的红帐三千,却不知是谁的意乱情迷。
“……”
“不需要用什么迷药,他那夜喝了很多的酒,原就是不甚清醒没有什么防备的。”
仲藻雪一双手被扣着镣铐的跪在了审堂下,面上平静的激不起一丝的波澜,“更何况,这是在王府之上,他的府邸里面,他贵为皇胄之尊更是圣上的胞弟,怕是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胆敢在他的府邸之上,在他的生辰夜宴上,向他下杀手。”
“当时在案的还有何人?”祁青鹤问。
“没有任何人,只有我与沈蒙二人。”仲藻雪道。
“没有其它人?”祁青鹤望着她。
仲藻雪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末了,竟笑了起来,“御史大人,深夜正是燕好之时,下棋尚且只需要二人便可,又不是开得个春日小宴要得个群英会萃,又还会有谁人在呢?”
看着男人脸上生冷铁青的颜色,仲藻雪笑得更甚玩味。
好似一只悠哉的大猫正用着前爪戏弄着猎物一般,那脸上原是没有一丝的温度,只是一直在笑,笑得有些轻嘲,笑得有些残忍。
“这就是你的回答。”祁青鹤道。
“看来我的这个回答大人还是不甚满意。”仲藻雪笑道。
抬眸间,那一抹笑意的残忍更甚,“沈蒙是一个好色急色之人,他见着了我便将我一把抱了起来,就在了那床上我与他耳鬓厮磨颠鸾倒凤,至他意乱情迷之时,我就骑在了他的身上,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胸膛挑逗着他,一只手握着刀插进了他的心脏。”
“还有什么细节需要我说得再详尽一些吗?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前期提审剧情里女主的话不要信。
一个字也不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