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关于爱情

    从来就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

    大事情

    但是

    当你目睹了一个北京女孩

    在两个优秀男人之间的喜怒哀乐时

    爱情的纯美与纯真

    也就在

    每一个还未曾恋爱过

    正在恋爱中

    或者恋爱已经完结的人心中

    突然

    具体起来了

    爱情

    原来如此伟大

    这就是纯真爱情的

    力量

    壹

    天空的色彩是纯蓝纯蓝的。尤其今天,格外的蓝,像极了打开计算机时出现的Windows的画面。钟小印刚走出家门的时候就有种感觉,只要她一伸手,天空上的蓝色马上就会飞泻到她小小的掌心中,化作魔法师经常端详的透灵镜。

    如果自己真的能有一面可以透视各种各样古怪精灵的透灵镜该有多好呀。钟小印露出了两排洁白的贝齿,开心的样子真像她已经将透灵镜揣在了手心里。

    今天是她到学校去领毕业证书的日子。四年的寒窗苦读终于换得一张刻下圆满句号的芳香纸片。

    今天出门时妈妈是很开心的,她嘱咐自己要早早回来吃饭,她会做自己爱吃的菜。如果爸爸也能看到自己的毕业证书呢?钟小印的眼圈微微泛起了红晕。她从书包里将一个圆圆的不倒翁拿了出来。这,就是从小到大陪伴她的爸爸。

    “爸爸,我今天终于毕业了。你知道了会很开心吧?妈妈今天最开心,终于等到我长大的这一天了。可是,可是我还是不能见到你。不过没关系的爸爸,你一直都是知道我在想念你的,是不是?”钟小印轻轻地对着不倒翁说着,她白皙的脸庞闪烁出幸福的光芒,像睡莲猛然间在夜间不被人知地绽放一样,格外鲜明,格外动人。

    学校里今天到处都是穿着学士服、戴着学士帽的同学。每一个人手中都小心翼翼地握着一个纸筒,站在有风景的花坛前或雕塑旁来一个pose,扬着眉毛扬着嘴角想让镜头记录下这个美丽时刻的每一个瞬间。

    钟小印选择了在学校的象征建筑物——教学楼前站下。风儿将她的衣摆吹得向远方飘了飘,恰似有条透明的丝带在向远方牵引。

    “等等,等等——”钟小印慌得直喊。

    几个同学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她低下那只举着毕业证书的手,与另一只手一同展了展下摆。毕业证书随着她的手在衣角处晃来晃去,宛似蝴蝶飞在盛开的鲜花中一样。看衣角达到自己想要的理想状态了,她才开心地眯起了眼睛,对准了照相机的镜头。

    给钟小印照相的是个男生,而且,还是系里的学生会主席。他对钟小印心仪已久,私下里曾几次向她表示过好感,可都被她以学生时期不考虑恋爱为理由给拒绝了。这个理由在钟小印身上是立得住脚的。因为,四年的大学时光,曾有过无数男生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向这位不折不扣的校花表示过爱慕之情,都没有被她接受。

    “快点拍呀,我们还等着呢!”

    一个女生笑着叫了起来。旁边的同学也都跟着笑起来了。

    学生会主席猛然对自己的痴呆表情反应过来,他将头离开相机框住的面容,笑着冲钟小印挥挥手。

    “笑一笑,钟小印。再笑一点嘛!知不知道你笑起来,连阳光都灿烂了。”

    学生会主席的这句话像引爆器一样砰地一下引爆了所有在场同学的巨大笑声。不仅仅钟小印捂着肚子蹲了下来,其他同学也都笑弯了腰。因为,他的这句话当中的“阳光”和“灿烂”让大家一下子联想到徐峥演的一个片子,名字叫做《春光灿烂猪八戒》。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学生会主席连忙解释,急切之中脸都红了。他越是这样解释,大家越是笑得厉害。最后,连他自己也笑得花枝乱颤。

    相片总算照完了。钟小印和几个同学有说有笑地漫步在走廊中,毕竟,就要离开这里了,大家都有点依依不舍。

    “钟小印——钟小印——”

    很微弱的声音从远处传到了钟小印的耳朵里。钟小印回过头去,看到后面有一个同学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叫我吗?”

    “是啊,这里有你一份东西。我猜呀,是上班的录用通知书——”

    “啊?真的吗?太好了!”

    这个惊喜可是钟小印今天出家门时想也没有想到的。她用另一只没有拿毕业证书的手接过信封。幸福就这样被她的两只手握住了。她看看自己的左手,又看看自己的右手,忽然觉得就是魔法师真的送给她一个透灵镜,现在,她也不会要了。因为,她腾不出手去拿。不过,如果魔法师真的要送给她的话,可以尝试着让魔法师挂在自己的胸前,谁会拒绝幸福呢?想着想着,她为自己的贪心笑出了声。

    “哇塞!这可是跨国公司的专用信封呀,这家公司在全球的排名可是前10位哎,肯定是录用通知书。快打开看看!”

    旁边的一个女生按捺不住急迫的性子,用手直捅钟小印的腰窝。

    钟小印将信封和毕业证书放在一起,用两只手握着放在胸前,闭上眼睛,将脸迎向了碧波平滑的天空,让甜蜜的笑容继续在脸上荡漾。

    “嗯——我真的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那个捅她的女生一把将信封夺了过来,说:“要不要我替你打开幸运之门?”说完,也不等钟小印同意,就“呲儿”的一下撕开了信封的一沿儿。随着中间的空隙越来越大,信封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袒露了胸襟。那女生抽出一页洁白的纸绢,像朗读一篇精美的诗文一样抑扬顿挫地读了起来。

    “钟小印同学:恭喜您在全球20000名应聘候选人之中脱颖而出,获得本公司之助理信息工程师职位……”

    “哇,小印,你真是太棒了——”旁边的一个同学叫了起来。

    那女生继续念着:“试用期期间,您的待遇是月薪2600元……”

    “小印,我们好羡慕你——”

    “小印,你是我们数据库专业第一个被这家大公司录取的,你真是太伟大了——”

    笑容依旧随钟小印脸上的每一丝纹理伸展着、扩大着,最后,蔓延到她的每一寸肌肤和每一个细胞。是的,幸福就是如此轻松又轻易地降临在自己的身上。就像是自己脚踝处的蝴蝶一样,硕大而丰盈,寓示着一切都将幸福美满。钟小印举起信封,向着天空大声地喊着:“幸福女神,我谢谢你——”

    小康是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孩。他自懂事起就住在蓝冬晨家。小康的爸爸是蓝冬晨父亲——蓝董事长的助理,朝夕相伴在董事长左右。而他,则从小就与蓝冬晨做伴。蓝冬晨的每个朋友他都熟悉,这之中也包括蓝冬晨的女朋友金薇薇。

    金薇薇是报社的记者部主任,她与蓝冬晨是在大学里相识的,距今已经快8年了。可是,他们一直没有谈及婚嫁的问题。这一点,小康一直琢磨不透。

    蓝冬晨的这幢别墅位于北京城的东南角,靠近温榆河畔,从外表看去,颇有点英国都铎式小洋楼的风范。别墅里的铺陈是极具匠心的,单是看看别墅一层大厅墙壁上悬挂着的比利时FransMasereel大师的“光明的追求”,就足以让人对财富感叹。“光明的追求”是蓝董事长最喜欢的作品,它是一套连环版画,由63幅画面组成,惟有阔敞的大厅和谱写着和谐色调的墙壁才可以进行全部的铺张。

    大厅的里处左侧是一个雕花的楼梯,宛如一组浮雕中伸出的一根枝杈一样和缓而有节奏地通向楼上。

    小康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神情专注地盯着雕花楼梯,耐心地等候着蓝冬晨从上面下来。在上学的时候他是蓝冬晨的同学,现在,他像他爸爸一样,成了蓝冬晨的助理。就这样默默地等着,小康心里一点也不烦闷。他知道,蓝冬晨此时正在与金薇薇在餐桌边聊天。他真心地希望他们今天能够谈到那个确切的问题。因为,他们确实也该谈到婚姻大事了。

    如果他们不能结合,小康真的想不出还有什么样的人能配上蓝冬晨,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人有娶金薇薇的资格。

    知道什么是金童玉女吗?凡是第一眼看到蓝冬晨和金薇薇第一眼的人立即就会理解这个词的真实含义。

    蓝冬晨生就一副宽宽的肩膀,又由于他1米85的身高,所以,他站在任何女孩面前都会给人一种玉树临风的感觉。他的脸是那种有棱有角型的,极富成熟男人的特点,丝毫不会让人联想到日本当红小生泷泽秀明或者跳水明星田亮那一类有点女生味道的男生,如果真的硬要拽几个人和他组成一个小团队的话,像韩国的张东健、裴勇俊和元彬还有一点点能够入选的理由。他的眼睛是那种温和型的,时常给人一种似笑非笑的感觉,但是,如果你稍微加一点点细心的话,你会发觉,他的眼睛里不仅仅有温和,还有一丝孤傲、残酷和放荡不羁。这也许是他从小生长在富裕家族中遗留下的毛病吧。不过,即使如此,也不会有谁去怀疑这种眼睛流露出的眼神对女孩子所具有的强烈杀伤力。

    餐桌旁,金薇薇正映照在蓝冬晨温和的眼睛里。金薇薇跟蓝冬晨同岁,今年也快30岁了。她不像许多女孩一样,时时刻刻想将自己打扮得年轻幼稚。金薇薇总是保持着一种女人特有的优雅风度。她说她喜欢做女人的那份典雅细致的气质,像一支幽兰一样,淡淡地散发着绕梁的芳香,弥漫在永恒的夜空,光是想想也令人陶醉。而女孩呢,是与青春和活泼划等号的。而青春和活泼有时又是与不沉稳、没内涵相提并论的。这种追求女人气质的想法也许和她的家庭背景有很深的关系。她的父亲和母亲都是大学教授,从她呱呱坠地起就向她灌输内涵与气质对女人的重要性。现在,她的父母已经退休了,住在姐姐位于新西兰的家中。姐姐前几天打来电话,说是洋姐夫要到中国办事,今天他们会一同回到北京。

    “薇薇,你姐姐坐的飞机几点到京?”蓝冬晨的声音温文尔雅。

    “晚上7点。你有没有时间?”金薇薇的语速很慢,她的声音里通常都有一份大家闺秀的矜持。

    蓝冬晨拿起桌上的餐布象征性地擦了擦手。

    “估计有吧。昨天我爸打电话回来,说他还要在美国呆一段时间,他有几件重要的事没有处理完,一时回不来了,让我到那家专科医院去看看,因为毕竟是我们家族投的资,不可以不管的。所以,上午在酒店办完工,中午去那边走一走。一个下午应该完事了。我会让小康联络你的。”

    金薇薇给了蓝冬晨一个优美的笑容。蓝冬晨特意不去看她,因为,他知道金薇薇笑容背后的内容。毕竟在一起6年了,彼此之间太了解了。

    “什么时候,我们两个人,才能真正地直接联络上?”

    果然,金薇薇又提起这个问题。蓝冬晨迎着金薇薇的目光,“你也知道的——我不习惯用什么手机。这么多年了,你不是也习惯了吗?没有手机,也没耽误我们之间的联络呀!”

    “是,你说的没错。”

    金薇薇不再说话,她将手放在了杯上,盖住牛奶,眼光也随之流转到自己的手上。

    “是不是有点凉了?”蓝冬晨若无其事地问。

    “没有,”金薇薇将手翻了过来,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说:“牛奶的热气可以温养皮肤,是不是?”

    蓝冬晨点点头。他心里很是钦佩金薇薇,也为自己有这样一位善解人意的红颜知己感到幸福。从不给自己男人难堪的女人有哪个男人不需要呢?自己会一辈子对她好的。蓝冬晨忽然有了这个念头。

    当然,以前没有这个念头并不是自己对她不好,而是自己从未有过一辈子的念头。这一辈子代表着什么呢?是不是就像是通常的夫妻一样,相依相伴度过一生呢?蓝冬晨心里决定抽空一定要将这个问题好好想上一想,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你先慢慢吃,反正你的采访约在中午,别着急。我先走了。晚上见!”

    蓝冬晨回到卧室,打开衣橱,左挑右选,拣了一件他最喜欢的深蓝色西装换上了。

    一楼的大厅里,两个人正在打扫房间。小康看到蓝冬晨走下楼梯,毕恭毕敬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从桌上拿起蓝冬晨的对讲机,几步上前,走向了门口。

    别墅外,一个工人刚刚将车擦洗干净,芳香的油腊味在空中飞扬。小康熟练地将后车门拉开,蓝冬晨低下身子准备钻进车里。在他视线也低下的一刹那,一个光影窜进了他的眼眸。蓝冬晨停顿了一下,定睛一看,原来是脚上的皮鞋熠熠生辉。看来,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连脚上的皮鞋都在向他传递着流光溢彩的信号。

    车子驶向城里,小康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蓝冬晨,笑了笑。

    “笑什么?”蓝冬晨问。

    “笑你稳如泰山。”

    “稳如泰山?”蓝冬晨被小康没来由的话搞得有点困惑。

    “是呀!都在一起8年了,还不结婚,这不是稳如泰山是什么?”

    “谁说在一起就要结婚了?法律是这样规定的吗?”蓝冬晨将头扭向一边,好像连这个动作都代表他话中的含义。

    “这次金薇薇的姐姐从英国回来,肯定又要问你们结婚的事。”

    “她?她有这个权利吗?我蓝冬晨的事还轮不到她来管。结婚嘛,是人生的第二等大事,是成人的第一等大事,我当然要深沉一把了。”

    “人生的第二等大事?成人的第一等大事?”小康看了看后视镜中的蓝冬晨,期望着他给个解释。

    “人呱呱坠地是第一等大事;能明白事理了以后,第一等大事不就是结婚嘛?”

    小康若有所悟似地点点头。

    “你不会深沉再深沉以后——临阵换将吧?”

    “你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么多年了,你看我是一个随意的人吗?你多给自己操操心吧。连‘将’都没有呢,就别谈什么换不换了。”

    蓝冬晨又将脸扭向了另一侧。车子已经进入了市区。

    就在蓝冬晨扭脸看到的视野里,神采飞扬的钟小印正背着双肩背书包、双手紧紧握着毕业证书和录取通知书欢快地走着。前面就到她家的楼门口了。她眼前早已浮映出一幅美食佳肴和妈妈忙碌身躯交相辉映的画面。

    上了楼,她松开一只手,从双肩背包的侧面取出钥匙,打开门。

    “妈,我回来了。妈,我要给你一个特别大的惊喜——”

    钟小印边说边往屋里走,可是,奇怪,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妈妈好像没在家。钟小印冲到厨房,案板上摆放着几盘已经切好的菜。

    “不是说好要等我回来吃饭的吗?”钟小印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向邻居家走去。

    钟小印的邻居是个交通警察,名叫雷雨。平时,两家有很好的往来,雷雨一直将她当作妹妹,而钟小印也将他当作是自己的哥哥。雷雨听到了门铃声,一边系警服内的领带,一边打开门。他已经猜到是钟小印按的门铃。

    “小印,我找你半天了,你上学校了吧?”

    “是啊,雷雨哥。你找我什么事?你看到我妈了吗?我妈哪去了?”

    雷雨正了正领带,说:“我刚把你妈送到医院。”

    “什么?我妈她怎么了?你说你说,你快说呀!”

    钟小印一把拽住了雷雨的胳膊。

    “小印,你先别急,听我说,好不好?

    “我今天早上听见你们家叮里当郎的声音有些不对。我跑过去一看,你妈晕倒在地上。我赶紧把你妈送医院了。你又没有什么呼机手机的,我联络不上你,你别怪我。不过,我已经跟医生都交代好了,我走时他们正在给你妈妈做检查。

    “因为要上班了,道路上的司机和行人不能没有警察。所以,现在我回来换警服。小印,很对不起我不能在医院陪你妈。你现在赶快去吧,记得,无论结果怎样,都要给我打电话。”

    钟小印重重地点点头,疾步走向自己的家门。她的眼泪随着她的步子扑簌簌的掉下来,她不愿让人看到自己流泪的一面。

    医院里,钟小印强装镇定地走向护士台。

    “请问,刚才有一位姓钟的女病人——”

    护士小姐正翻阅着几份病历,头也没抬地说:“啊,我知道,请到走廊尽头的大夫值班室去问问。”

    钟小印道了谢后走向那间值班室。她的脚步忽然间慢了下来,已经全然没有了刚才赶来医院时的焦躁。因为,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值班室里有两个大夫,他们正在讨论一个X光片。当大夫知道她的身份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让钟小印感到有些不妙。

    大夫说:“你家还有没有别人?”

    “没有。我们家只有我和妈妈。大夫,我妈妈现在在哪儿,我要见她。”钟小印的话里带了哭腔。

    大夫说:“很抱歉,你妈妈她——我们已经将她转院了。”

    钟小印强忍了半天的眼泪猛地落了下来。

    “转院?转院是什么意思?”

    “我非常遗憾地告诉你,这是一个很不好的消息——你妈妈有可能得了一种比较罕见的癌症。不过你别紧张,这只是我们的怀疑。现在,我们将她转到蓝氏专科医院,他们那里的检测设施比较完备,能够做出更确切的诊断。但愿我们的猜测是错误的。不过——哎,小姐,小姐——”

    钟小印还没有听完大夫的话就已经晕倒在地上。两个大夫连忙扶起了她,同时对她采取苏醒措施。

    “小姐,小姐,你醒醒,你醒醒——”

    一个大夫说:“现在的女孩子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差了吧,这话还没说完就躺下了。”

    “人家这是母女连心啊!”

    钟小印在大夫的帮助下悠悠转醒。

    “大夫,请你告诉我,这里不是医院——”

    “小姐,请你清醒点。你嘴里喊着我‘大夫’,又希望这里不是医院。其实我也希望你不在这里。请你清醒点。”

    另一个大夫接口道:“小姐,你这个样子是没有办法见你妈妈的。”

    钟小印一听“妈妈”二字,挺了挺身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

    “你看你,哭成这样怎么见你妈妈?病人已经很痛苦了,你再在她面前天崩地裂的,你想想,病人怎么受得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真的知道。我不哭了。大夫,我妈妈不会有事吧?我妈妈不能生病的。我妈妈真的不能生病的。”

    “小姐,请你不要在这里哭了。我想,你妈妈正在那家医院等你呢,你赶紧去吧。”

    是啊,还要赶到妈妈那里去呢。钟小印使劲抹了抹眼泪,站了起来。

    刚过中午,街上的车一辆一辆鱼贯驶过。

    公交车上,钟小印坐在靠窗的位置,垂着头,不停地摆弄着手中的不倒翁,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到不倒翁的身上。她将不倒翁贴在了脑门上,心中祈祷着:“爸,你一定要保佑妈妈。爸,我求你了。爸,虽然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你,但我相信,你是爱妈妈的,是不是?所以,你一定要保佑妈妈平安无事。”

    钟小印的车窗外,蓝冬晨的车刚巧擦身而过。这是他们今天第二次从两条线上相交到一个点上。上天有时就像一个蜘蛛女侠,每天不停地编织着蜘蛛网,给世间的男男女女一个相识的机会。大幸者,会在未婚时与另一未婚者相遇;中幸者,会在自己已婚后遇到一个未婚者或者自己虽然是未婚人,但对方却是个已婚者;不幸者,是自己和对方都是已婚人,而双方都有种“恨不相逢未嫁(娶)时”的感觉。

    无疑,钟小印与蓝冬晨是属于大幸者,因为,他们来到相交的一点时,都是未婚身份。可是,此时,他们并不知道他们会由今天起开始相识,更不知他们会以什么理由什么方式什么感觉相识。

    蓝冬晨的车在蓝氏医院的门口停了下来。院长和其他的几个管理者正站在门口迎接蓝冬晨的到来。蓝冬晨以前曾经陪母亲来过这里几次,他热爱着他现在正从事的饭店的事业,对医疗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但是,对家族投资的项目他多少还是要尽一点职责的,毕竟,他是他们家的独子,早晚会担起管理的重担。

    院长室里,蓝冬晨正在浏览各种管理资料。院长和其他的管理者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查阅着他的脸色,以此来判断这个新来的管理者对这家医院及他们几个人的态度。

    蓝冬晨将资料放在了桌上,他站起了身子:“太好了,李院长。你的管理很到位。专业的医疗知识我虽然没有,管理医院的经验我也没有,但,我想,管理医院和管理一家企业应该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不过,医院以后还是由你全权负责。因为,你知道的,我还有其他的事,而且我对这个也不感兴趣。只是——我想说的是——你要牢记一点,这里是医院,医疗事故是绝对不可以发生的,人命关天。如果有哪一位医护人员不懂得医德,就请他走人,哪怕这间医院最后只剩下一个人。即使是你,李院长,也不可以违背。”

    “是,蓝总。这一点也一直是您父亲要求的。”

    “好了,你们都去忙吧,我自己随便转转。”

    蓝冬晨边说边往外移动脚步。他走到门口时,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康,晃了晃对讲机,说:“不用跟着我了,有事我会叫你的。”

    小康应声又坐了下来。

    这家医院是个像火柴盒似的8层建筑。8层至2层是病房,常住有几百个病人,2层和1层是诊室和办公区。蓝冬晨独自进了电梯,他将按钮按到8层,想从上至下地查看一番。

    电梯的门开了。宽阔的楼道里此时没有一个人影,蓝冬晨一只手拿着对讲机,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皮鞋鞋尖在楼道里默默地走着。

    突然,一支脚从横处跨出来踏在了他的皮鞋上。良好的教养使蓝冬晨没有发出“哎呦”的声音,但是,由于疼痛来得比较突然,他还是忍不住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来人意识到自己踩到人了,想缩脚回去,可是,越是着急越是慌乱,她的上半身又不由自主地撞向了蓝冬晨。

    蓝冬晨下意识地用双手去推挡撞上来的身躯,岂知手掌触及处是一叶娇嫩的肩膀,惊得他连忙将手收回,他已经意识到,撞到他的是一位异性。

    由于蓝冬晨刚刚在走路的时候一直是低着头的,所以,他自然而然地看到了踩他的那只脚。他略微有一点点惊讶。他惊讶的不是踩他脚的那只脚格外玲珑,而是那只脚的脚踝处有一枚丰美的蝴蝶。

    再往上看,脚踝的上方是一条白色的7分裤。顺着裤腿去看主人,蓝冬晨只看到一个女孩一头凌乱的长发而没有看到她的脸。

    女孩好像有很着急的事,她还没等身子站稳,就匆匆地快步掠过蓝冬晨的身边,一点停留的意思也没有。而且,从始至终女孩都是低着头的。

    蓝冬晨抬眼看了看女孩冲出来的门,门上挂着一个小牌,写着三个小字——“盥洗室”。他又看了看自己皮鞋上清晰的鞋印,再回头望向急驰而过的女孩。女孩脚踝上的蝴蝶正在一闪一闪地有节奏地跳跃着。蓝冬晨忽地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簇动着。

    “喂,小姐,你丢东西了。”蓝冬晨忽然说。

    蝴蝶猛地刹住了前进。她依然没有抬头,像陀螺一样旋转过身子,有一些水珠的长发零散地像骄阳下的遮阳伞一样撑开了一个优美的弧度。蓝冬晨的心也跟着旋了一个优美的圆圈。

    若在平时,蓝冬晨会说,有格调的女孩才是他比较欣赏的,可这会儿,他陡然间像拨开乌云见到朝霞一样,改变了看法。原来,格调是有架势可以描绘的,能描绘出的东西总可以进行复制。而灵性则不然。灵性只可以用心灵去感知,它会让你的心灵无时无刻、无始无终、无尽无休、无边无际、无法无天、无孔不入、无路可走、无出其右、无计可施、无可置疑、无上荣耀地想与之交融到一起。像眼前这一位,仅一个脚踝处的蝴蝶,或是一个回眸中的飘扬长发就已经令最出色的男人惊叹不已了。蓝冬晨的脑中急切地将金薇薇和眼前的这个女孩对比了一番。但是,很快的,蓝冬晨又唾弃了这个愚蠢的想法。她,怎么可以和薇薇放在一个天平上呢?首先,薇薇是个淑女,其次,薇薇骨子里就蕴涵着优雅。而她呢?她只不过是一个粗野的没有教养的毛丫头。

    女孩低着头急急地到了蓝冬晨的身边,细心地搜索着地上。

    地上空空如也。

    “我丢什么了?”女孩有点慌乱地问。

    蓝冬晨看着她,轻笑了一声,“你丢了你的鞋印和你的道歉。”

    这回女孩终于抬起头来。看得出来,她是为了向蓝冬晨投以愤怒的目光的。蓝冬晨不禁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这样卤莽的一个女孩竟然有着这样一张令人怜惜的清纯面容。

    她的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而且,她的脸上也挂着几滴水珠,看来是刚刚洗过的。蓝冬晨不禁为自己这个小小的恶作剧感到有些后悔。面对这样一副脸庞,受了一点点委屈的人是不会轻易去揭开会使她再次哭泣的面纱的。

    “我已经跟你道过歉了,你没听到是你自己的事。无聊!”女孩偏着头说。

    太蛮不讲理了。蓝冬晨忽然没了刚才怜香惜玉的想法,取而代之的是平时常见的强势态度。他一把拉住甩手就要离去的女孩,将自己的身子转了个方位,面对面地看着她。

    “你踩了我,还是我的错了?”

    蓝冬晨的力气太大了,女孩挣了几下没有挣开,只得将脸扭到一边。

    “对——不——起,行了吧?”

    “不行!”这种语气分明是一种公开的对抗,蓝冬晨决定不能这样善罢甘休,一定要让她知错到底。

    女孩将脸转回来,蓝冬晨看到了些许无奈。这一刻,蓝冬晨有了放开她的念头。但是,心底里好像又有一个小小的精灵在鼓励和放纵蓝冬晨。他对自己的这种行为很是奇怪,平时他不是这样的。

    “我已经跟你道歉了还不行吗?”

    蓝冬晨露出了他绅士般的微笑,他决心看看她的最后面容:“这只是一半。”

    “一半?”

    “对呀。我刚刚说你丢了两样东西,一样是道歉,一样是鞋印——”

    女孩冰雪聪明,一下就明白了蓝冬晨的意思。她睁大了红红的双眼,不相信地问:“让我给你擦鞋?”

    “是你自己说的啊——这次我可听得清清楚楚。反正这个鞋印不是我的,我不希望它留在我的鞋上,随便你用什么方法了。”

    女孩似大彻大悟般地说:“这样吧,我到盥洗室接点水——”然后,她做了一个将水倒在他鞋上的姿势。

    蓝冬晨看着她因为愤怒而有些夸张的表情,知道她根本就没有诚意给他擦鞋,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一块真丝手帕,慢慢蹲下,一点一点地擦掉鞋印。

    女孩再次张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蹲在地上的蓝冬晨,两只手不知所措地攥了攥又扬了扬,扬了扬又放下,最后,将手伸进兜里。

    鞋印擦完了,蓝冬晨没有站起身来,依旧蹲在地上,将头抬起,望向女孩说:“擦鞋有这么难吗?很简单的,好像,还用不了1分钟——”

    就在蓝冬晨说话的同时,女孩已经将一张纸片扔向了他。而且,她根本没有听到蓝冬晨讲的这番话,就已经转身跑掉了。

    纸片飘飘悠悠地向地上飞落,待蓝冬晨伸手去接时,他的脸色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