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桂携着淡香,窗帘微微被风掀开,室外的凉意涌现进来,入秋了,温度降下来。
“我想回去看我奶奶。”一手手掌轻轻贴着手臂,克制住酸涩,沈囿装得平静,情绪上表现得毫无异样。
她不想再留在这里,不想再听到有关他的任何信息,不想自己永远是在原地,等待他的那一个人。
更不想再听到或看到他和别的女人怎样同进同出,怎样谋划未来。
只要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心口仿佛有针在刺,细密的疼感侵袭,几乎不能呼吸。
绞着手指,沈囿微垂着眼,盯着拖鞋处的脚尖。
锋利眉眼沉下去,神色淡漠,祁禹时淡淡看着她,长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滑弄一枚银色有刻字的打火机。
暮色西斜,窗户玻璃微微反光,一盆她精心照看的绿植枝叶青葱,长势正好。
“你生日要到了。”低低一声,拇指微折,骨节咔嚓一声。
“是这周六。”沈囿克制住情绪,抬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应该也不希望我在,哥哥。”
“我不回来。”情绪未明,她嗓音很坚定。
舌尖顶了顶脸颊,祁禹时仰靠进沙发里,坐姿散漫,冷淡回:“随你。”
闹什么小脾气,没意思。
沈囿起身,直接去卧室开始收拾行李。
捞起手机拨了个电话,祁禹时盯着女人纤细的背影,勾了勾唇角,“拿过来。”
二十分钟后,林恪送了礼物过来。
沈囿收拾了一大箱衣物,把各种能塞的东西都塞进去,回头一看,他叼着烟垫文件夹在签合同,衬衫领口扣子解到第二颗,手骨修长冷白,漂亮桃花眼里透着的却是冷漠。
长指敲了敲木椅,他嗓音冷淡:“过来。”
咬了咬唇角,沈囿放下项链,走过去,她低头他,不可自抑的心上又难受起来。
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
“哥哥。”
钢笔敲了敲旁边茶几,“看看。”
那上面摆放了一个银色礼盒,盒面是丝绒,闪着流光,包装精致。
沈囿伸手拿起,打开后看见里面一条银色的手链,尾缀细小蝴蝶,一块小银牌上刻了字和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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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名字的缩写和她的年龄。
旁边镌刻的图案是他肩上的纹身,吻蝮危险漂亮又透着冷漠。
眼神轻轻一动,沈囿问:“送我的,生日礼物?”
取了银丝框眼镜,祁禹时低“嗯。”了声。
“我不要。”有别的女人,还送她东西做什么,沈囿心底有气性。
“你确定?”撩了撩眼皮,掐掉烟,祁禹时冷冷看她,漆黑眼底压迫意味明显。
周遭气压很低,他坐那,没什么情绪的时候,就是最危险的时候。
这手链很漂亮,也是沈囿喜欢的风格,是他送的,她本该开心的。
可沈囿就是觉得心里难受,她嗓音不自觉委屈,“哥哥,你把我当什么?”
长指压了压眉心,薄唇抿得笔直,凌厉五官下气质冷峻,揉了把茶叶,一点一点在手心里碾为粉碎,他声音低沉,“沈囿,我是不是对你太过纵容了。”
狭长眼底漆黑冷漠,窥不见一丝情意。
沈囿突然有点心慌,咬了咬唇角,沈囿取出那条手链,轻轻问,“怎么戴,哥哥。”
放软了声音,她声线孱弱,垂着眼的模样很无辜,“对不起,我忍不住。”
忍不住要去想你和江南意,忍不住要去想你和梁家姑娘。
沈囿低着头,黑发拂过脸侧垂落,眼睫很长,在眼底投出一方阴影,褪去攻击性后,又乖得不行。
祁禹时没动作,一手缓慢滑弄着那有刻度的打火机。
沈囿更进一步,把手链捧到他面前,“哥哥。”
掀了掀眼皮,他慵懒道:“戴上就取不下来,还戴么。”
他一向占有欲强烈,待人冷淡没什么情义,以往每年生日也会让人把礼物送到她手上,包包衣服珠宝首饰,都是价格昂贵的奢侈品,他对她一向大方,金钱上从没苛待过她。
但唯独今年,手链是定制的。
沈囿抿了抿唇角回:“要。”
修长指骨取出那条手链,指腹划过环扣地方的锁,他淡淡开口:“这儿有电流。”
这条手链的链圈比普通的手链要粗大,蝴蝶尾椎下还有银针一样设计的锁,精心雕琢的漂亮下又藏着变态一样的控制欲。
像是镣铐而非装饰作用。
他神色淡漠,姿势慵懒,漆黑短利碎发下,一双薄情桃花眼,淡漠着倦意,他没动作,意思是等她主动。
无可救药,不可否认,沈囿还是喜欢他,还是怀有期望。
眼睫轻轻颤了颤,沈囿低头吻他唇角,她微微笑了下,如一泓寂静荡开的泉,“我不取,哥哥帮我戴好吗。”
三厘米长的一根泛着冷光的银针,长指压下,祁禹时取出。
冰凉手链烙合在骨骼上,尾端相缀的锁扣划过时有细密的电流。
酥麻,冰冷,微弱,像一朵颤在风中的茉莉被雨摧折。
银丝绕过锁扣,在尾端轻轻一拉,一个闭环合上,漂亮的手链戴在纤细白皙的手腕上。
他好整以暇,欣赏自己的杰作一样看着,眉梢微挑,疏冷问:“喜欢吗?”
“喜欢。”抿了抿唇角,沈囿轻轻回。
“二十三岁,生日快乐。”嗓音沉着质地,如揉了一把碎冰。
沈囿伸手轻轻环住他颈,那条细蛇一样的项链缀在他喉结处,痒而凉,她轻轻道:“谢谢哥哥。”
纤细白皙肩线微露,沈囿主动,解开他衬衣衣领下第三颗扣子。
隐秘日光栖落在沉顿眼珠里,点点波澜如涟漪散开。
…
疏雨催急,花园里蔷薇被打残几支,花瓣零落在泥土里,别墅里没人,床铺早已失去温度。
屋外漆黑一片,闪着雷鸣,沈囿醒后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过。
裹了件大衣,遮住淤痕,长发就松散的披着,沈囿没化妆,订了最早的机票,拉着行李出门时,周妈惺忪着睡意,跟在身后劝,“雨太大了小姐,等等吧。”
沈囿一句话也没说,叫司机直接送她去机场。
天将明未明,雨滴拍打着玻璃窗,沈囿坐在后座,面色苍白,头有些昏昏沉沉的钝痛感。
手腕的银色项链在暗中泛着冰冷的质地,丝带一样,沈囿手指轻轻摸上去,查看环扣锁住的地方。
需要电流加银针才能打开,这电流具体是多少A,她不清楚,针在他那儿,标记一样,仿佛她成了他的所有物。
心底沉闷,沈囿望向窗外,她还是太没出息,克制不住的喜欢他。
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待他身边,乖巧听话,收去棱角,只对他温柔。
他希望她做的事,她竭力完成,他不喜欢的,她永远不去碰。
淡圈退圈,周围的人都不知晓她曾是演员,连她和祝宁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原因无他,他厌恶那圈子里的人。
在他们这种人眼底,那里面的人可以是棋子可以是砝码可以是利益标准,但唯独不可能是朋友是爱人是伙伴。
所以,当沈囿看见他和江南意在一起时,心底还是触动了,她知道他没感情,但万一呢,又或者说只是玩玩。
可是后一种可能她都无法接受,几乎只要一想到,就觉得心口难受,有心悸的感觉。
还是胆怯,她选择逃避。
到机场时刚过五点,沈囿一个人拖着行李箱下车,车轮碾过布满雨水的路,摇曳出尾迹,地上泥泞,雨丝斜飞空气很冷。
过了安检,她独自坐在候机室里双手不自觉抱住肩缩起来。
时钟秒针走了一圈又一圈,机场广播里温柔的女声时不时响起,沈囿捞起手机给祝宁发了个消息,然后就望着窗外雨幕开始发呆。
她也曾幻想过,带他回去见自己的奶奶的。
她在这世上已经没什么亲人,只剩下对自己最亲的奶奶和爷爷,年岁已高,一身病痛。
她奶奶总嘱咐她要找一个爱她对她好的人度过余生,要幸福,要快乐。
伸手抓了把空气,沈囿喃喃道,“可是,好难啊,奶奶。”
—
“先生,小姐今天四点钟走的。”周妈握着座机,恭敬报告。
“嗯。”挂断电话,碎发漆黑,瞳眸里碎光冷淡,男人西装革履,轮廓锋利,左手腕骨上贴合一块银色钻表,挑出桌上其中一份合同,面无表情放碎纸机里绞碎。
傅青森来得晚些,手里一叠文件,“西城那边交接事宜办好了,个股亏损率很高,这几天已经收到五起投诉,公司账上的现金祁斯忆挥霍得很快。”
“预计再这样下去,很快会进入亏损状态。”
咖啡冷掉,低头点烟,祁禹时没什么兴趣,“不是能撑几个月,别管他。”
“南萃科技企划拿我看。”
医疗科技这方面,他们做得不错,也一直对霆越的业务往来很感兴趣,都想入首都,一直在抛橄榄枝。
傅青森愣了下,有些惊讶,“之前你说太远了,不感兴趣。”
“有发展前景。”短短一句,他没多说。
对方的策划案做得很详细,傅青森和祁禹时一起研究了会。
其间林恪来,送了护照来,祁禹时眼皮都没抬,只道放那儿。
晚上去梁津的场子。
室内装潢奢靡,酒吧里音乐噪点声很大,到了包间才安静下来。
桌上此刻摞了一瓶瓶酒,扑克骰子都在,灯光暗沉,氛围轻松。
陆朝逸开了辆新跑车来,玛莎拉蒂MC20,宝石蓝,他一进来就把车钥匙拍桌上,“刚提的。”
方哲跳起来,“我靠,你做什么了,你爹又给你买车。”
“他们哄我去相亲。”倒了瓶酒喝,他无所谓,“估计就这样走流程,以后就这么定,告别单身队列了。”
“6啊,你爸妈真急,你投那个新能源汽车是不是亏了。”方哲问。
“爬,别问。”想起来都是气,陆朝逸想起什么,随口道:“梁津呢,不见他。”
“听说是最近喜欢上个演员,跟组跑深山里去了。”方哲给酒里加冰块。
没什么意外,他换女友的速度。
陆朝逸看向一直在旁边抽烟的男人,水晶烟灰缸里积了灰,黑西装和西裤,领带解了,暗色灯光下,肤色冷白,锋利轮廓半陷入阴影,神色淡薄,一贯的没什么情绪。
“二哥不也被催着。”捞了杯酒,他递过去,“梁思敏好像喜欢你很久了,哥。”
“她说是,你高中那会在校篮拿第一的时候就喜欢了。”
“祁爷,你怎么想的?”
“不熟。”淡淡一声,他眼皮都没撩,骨相优越一张脸,透着慵懒的矜贵感。
“她你联姻对象啊。”陆朝逸感叹。
不可置否,祁禹时没回。
握酒杯的手指骨修长,骨节微凸,青筋明显,眸中情绪不佳,隐有戾气。
陆朝逸跟着猜,“你妹妹生气了?”他笑了下,特别不屑,“沈囿她不会想跟你白头偕老吧,二哥?”
这话一出,现场都安静了很多,仿佛一个秘密被拆开,灼烧陈年信纸,斑驳撕裂的情绪,都随静谧化成烟。
熄了烟,祁禹时看向他,一手搭沙发椅上,散漫而不经心,“继续。”
陆朝逸心里发怵,却还是壮着胆子问:“你会娶她吗?”
“不会。”没什么犹豫,依旧是散淡语气。
陆朝逸哽了下,一时词穷,接着才问,“那沈囿算什么。”
抬了抬眉骨,祁禹时嗓音低沉,抑着危险,“她算不上什么,就是养着玩儿,但我私生活也轮得着你问了。”
“也养六年了,我怕你栽进去哥。”陆朝逸放轻语气,最深处还是忧虑。
“祁斯忆出狱,你父亲那边会有变卦。”
“所以?”,他嗤笑了声,眼底极冷淡,直接把没熄灭的烟蒂摁在他手臂上,“你是想开始站队。”
手臂剧痛,被灼烧的皮肤很快红了,烫感强烈,陆朝逸强忍住疼,没缩回手,“我不会,哥。”
“我是担心你。”他说得认真。
扔掉烟蒂,火星熄灭,杯中酒里微小气泡缓慢炸裂,滋滋声微弱。
慢条斯理解开纽扣,往酒杯里丢了块冰薄荷糖,“控股,没他我照样控。”
傅青森过来,他滴酒未沾,贴祁禹时耳边说了几句话。
捞起外套,祁禹时淡淡道:“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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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南川时正好是下午,一上午沈囿的胃口都不太好,上飞机前匆匆和奶奶通了个话,一下飞机这会,手机上全是未接来电。
有点无奈,她回拨过去报了平安,自己打了出租车回平筠县。
南川地处南方,多山,空气湿润,城市里也有山有水,地形很绕,倒是比京岭还容易堵车。
城市到乡村,一路上地势越来越偏,路边都是庄稼,山林,树木蓊郁,一眼望不到头。
胃饿得泛起一阵痉挛的疼。
司机师傅还特别好客热情,一个劲的用夹杂着普通话的方言问她,“姑娘是第一次来我们平筠县啊,看着面生。”
“这些年,我们这儿也发展起来了,比原来可是好多咧。”
“姑娘,你从哪里来嘞?”
沈囿扶着座椅,“京岭。”她面色苍白,“师傅,还有多久到?”
“京岭,那可是首都嘞,坐飞机来的吗?是来看亲戚还是干啥呢?”
“稍等,我看哈表。”他一手靠着方向盘,一面睁大眼睛看手腕上的机械表。
眯了好几次眼睛才看清楚,“十分钟,十分钟。”
看着前面一个拐弯,沈囿都担心他发生车祸。
“吃饭没嘞?”师傅热情非常,问到底。
沈囿有气无力,一边回祝宁消息,一边晕车晕得死去活来,“没吃。”
“不嫌弃,我嘞黑有干饼干拿去吃。”师傅递了个透明熟料袋子过来,里面装了一块一块的圆饼干。
“是自己家弄的。”司机师傅有些憨厚的笑。
饼干很硬,沈囿还是说了谢谢。
嘴里咬了半块饼干,靠窗还没睡着,车就停了,摇摇晃晃,车窗降下,外面一阵尘土飞扬。
沈囿拉着行李下车,站在路边有些茫然。
那司机特热情,“不好意思嘞姑娘,前面在修路堵了,我喊个三轮车过来,你坐过去。”
“谢谢师傅。”沈囿抽了张一百给他。
十分钟后坐上了回乡的三轮,在后座和箱子一起摇晃的时候,周围尘土飞扬尽是枯树,她觉得自己现在特像去西天取经。
祝宁电话打过来,一边咬着硬饼干,沈囿懒洋洋道:“喂。”
“到家没?在那儿呢囿囿。”祝宁那边有鸟雀声,听上去还挺安静。
啃块饼干牙都快啃掉,沈囿戴上墨镜遮太阳,“在三轮车上。”
“我去,这么酷!”祝宁言语间好像还有羡慕。
“你替我来坐好吗。”真的,沈囿没觉得自己还能有这么苦逼的时候的日子。
“我现在在山里也可无聊了。”祝宁弯腰翻砖头找蚯蚓,“这部戏得拍两个月,与世隔绝,都快出家了。”
“唉,不说了,剧组拍远景跑了没信号,保重,囿囿!”
颠簸了二十分钟,终于到奶奶的家。
拖行李走了几步就听见狗叫声,四周路过的村民都好奇的看她,一步三回头的那种看。
沈囿抬手遮了遮额头,尽量低调。
走过一条小路,转了个弯就看见姚寄梅的小院。
姚奶奶杵着拐杖,一直站在路边望。
鼻尖一酸,沈囿快步走过去。
刚走两步,就听见一声娇俏的女声,“堂姐,你回来了呀!”
沈囿刚循声转过去看了眼,手边行李就空了,一道高大的阴影投下来,男性气息如晒炽烈的阳光笼罩。
男人穿了一件工装夹克,身材高大,拉着她的大号行李箱,走在前面。
依旧沉默,没那么多话。
沈莹莹的声音在旁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堂姐,你回来怎么不和我说啊,我让我爸开小车去接你啊。”
“堂姐,首都好玩吗,你怎么这么白,皮肤这么细腻,这裙子要好多钱吧。”
“唉,陈大哥走好快,他明明还拉着行李。”
到院子里,三人停下。
酝酿了会,沈囿对着男人的背影开口,“陈渡,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会把第三章和第四章改写一下,有兴趣的可以在更新后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