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云城的事情告一段落了,我们很快便收拾妥当,踏上回家的路。只不过,在临行的时候,我听到卜渊忽地一声轻轻感慨:“有家的感觉真好啊……”
我忽地就有些错愕,许久才反应他不是跟我们回绿苑的……不过,为什么我会自然而然地这么想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会觉得他总是会随我们同行?
“走啦!”我走神间,卜渊爽朗的笑声把我的心神拉了回来,他仍是如往常一般的笑得充满少年人的朝气,仿佛之前的感慨不过随口一提,彼时,我发现我的师兄师姐们已经在城门口等我了,而卜渊就站在了分叉路口的另一边,向我们挥手告别。
他明明是笑着的,清晨的阳光照耀在他脸庞上,更显得他的活力朝气,可不知道为何,我看着他挥手过后,转身而去,一个人踏在这道路上的离别背影,又觉得他是如此的孤独。
“走啦~”大师兄留意到我的愣神,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怎么了,舍不得那萝卜?”
随后,我摇摇头,拉上他的手一起踏上回家的路。
“我只是有点奇怪,他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
“我们回的家又不是他的家,有啥好奇怪的啊?”师姐看向我说。
“嗯哼~”大师兄耸耸肩,没什么表示。
而二师兄一直游离在我们的讨论之外,默默地走着,也没什么反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我们坐上了马车,走了好一段路了,二师兄才猛地醒觉了什么似的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去,随即就是运起了十重以上的堂前玉燕往我们的反方向跑!
“……这、这什么情况!”他跳车跳得很突然很干脆,整套动作下来不过一眨眼功夫,使得
我和师姐,乃至驾着马车的车夫都是懵的。
只有大师兄叹了口气,“这人弧也太长了……”
“什、什么意思?”我看向他。
大师兄:“简单来说,我养的白菜追猪去了。”
“……”
“我们回来啦!”我们踏进绿苑大门的那一刻,已抑制不住欣喜的心情,转化成了上扬的嘴角,写在了脸上——迎接我们的是师父和洞世大师,他们早就备好了热茶,还有几盘精致的茶点,笑着唤我们坐下。
“师父……”相比起我们的一顿狼吞虎咽,大师兄的注意力完全就不在眼前的美味点心上——他从踏入房门的一刻起,似乎眼里就只有师父。
师父笑得眉眼弯弯,“你好像从来没有盯着为师盯这么久,怎么了吗?”而后习惯性地扫视了周围一圈,随即有点惊讶地扬了扬眉头:“咱闺女呢?被拐跑了?你这跟我谢罪来了呢!?”
——继而发出了灵魂三连拷问。
“……这个不是问题。”大师兄无奈地。
“……什么叫这个不是问题,那么大的人都被拐跑了,你这个大师兄怎么当的?”
“……”大师兄一时无言以对,片刻,才朝着师父笑了笑:“没什么,我就想跟您说说话。”
“嗯?”师父眨了眨眼睛。
“师父记不记得当年的绿林堂?我这次出去其实是因为……”大师兄还没说完,师父便笑着为他接上:“一个故友。”
大师兄:“诶?”
“小洞洞都和我说啦。”师父说着,倒了一杯茶给身旁的洞世大师递了过去,笑了笑,洞世大师便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接过了茶。
“……我原本打算处理好了再跟你说的。”大师兄道。
师父:“那现在你处理好了?”
“我想,没有。”大师兄摇摇头,垂下眸来,“途中我遇到一位绿林堂的朋友,我发现,我真的亏欠了他们很多……很多事情,无法挽回,也不能弥补。”
“来。”师父又拎起茶壶倒了杯茶来,向大师兄递了过去,“喝茶,你那杯放太久不喝,都凉了。”
“……”大师兄接过茶,喝了几口,师父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那,我问你们。”
——“从前,有一个宁静祥和的小村庄,村里的人安居乐业,每天生活都很愉快。忽然有一天,一个怪物进了村,到处破坏伤人,甚至闹出不少人命来,而你经过此地,目睹它所造成的破坏,你有能力的话,会不会选择杀了它?”
“会。”我们答案一致。
“后来,山里跑出来了一个小女孩,抱着怪物的尸体大哭起来,边抽泣着边向你们哭诉,它不是坏蛋,是它把自己养大的,只是近来山里食物紧缺,饿得发疯的它来到了山下的这个村庄……那么,你们又当如何?”
“……”
“可村民是无辜的……”我思索着。
“对啊,村民是无辜的,就如当年绿林堂所伤及的百姓,也是无辜的。”师父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们,“及时止损,就是最正常不过的选择——当时,最能阻止损伤增长的方法,不就是制住绿林堂吗?管他之前如何风雅,后来又是怎么样的心性大变,那时候先制停他们伤及无辜百姓的行为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不一定非得全部抹杀。”大师兄沉沉道。
“兴许。”师父叹了口气,“不过,我只是想跟你说,当时你的选择是最正常不过的,你也不必为此所困,哪有人做什么事之前都能把事情看得透彻呢?”
大师兄:“……”
“做好当下最好的选择,之前往后的是非对错,前因后果,又有多少人能完全看透啊~人无完人,遵从自己心里最好的选择便是了。”
“好。”大师兄这才笑了笑,随后语调一转:“师父,你这话我也听一个人说过,不过倒没有你解读得那么详细。”
“哦?哪位友人这么有见识?”师父饶有兴趣地。
“我想您不会对他感兴趣的。”大师兄笑道。
“嗯?为什么?”
“因为他就是拐跑我大师弟的人。”
“……谁说为师没兴趣,在哪?为师这就去灭了他。”
虽然师父嘴上这么说,但他倒是未离开过绿苑前去“灭了”卜渊,反是依旧悠闲地和洞世大师下棋品茶。
直到有一天,他神情并不轻松地跟我们说最近这世道又不太平了,叫我们尽量不要去京城那一带。
“哇喔,不久前还是登云城城镇崩塌,现在京城那边又出事啦?”师姐惊讶地,“这都喜欢在皇帝头上动刀子啊?”
“可能是什么恶趣味吧。”师父平静地,“近来的京城,人口自失踪的案子越来越多,就连临京府派遣人员过去协助,案子也只见增不见减。”
……看来凛捕头的头有得大了。
“那师父知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失踪案?”我问。
师父摇摇头,“可能又有人贩子之类的吧?”
“可人贩子都敢在京城闹事了吗?而且加上临京府的人也捉不住……”师姐露出疑惑的神情。
“不知道。”师父说罢,轻轻地叹了口气,便站起身来,抬手将鬓边花白的长发丝撩到耳后,弹了弹衣袖便走出门去,“反正和我们没关系便是了,我找小洞洞喝茶。”
可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师父又匆匆折返,神色严肃——
“怎么了?忘拿什么东西了吗?”我问。
“不,为师是来跟你们讲道理的,你们要真想去那边,为师是绝对不会再瞎操心的——不过,你们得叫上你们老大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