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总有些事情,即使知道真相也无能为力

吃过晚饭后,我们向老板打听了这一带的有瀑布的山都有哪些,该怎么去。

饭店的老板看起来是个年逾半百、身材圆润的男子,脸上肉乎乎的,听到我的询问后,诧异地看了看我们,半晌才道,“你们也是慕孤梅之名而来的?”

我惊讶地:“诶?老板你知道?”

“咱这一带啊就只有一道瀑布,往年来的人都是冲着祭拜孤梅去的,只可惜,那瀑布边上险得很,没什么人能真正去到那里头。”

“祭拜她?”我好奇地,“那墓碑也在山里头吗?”

“没有墓碑了,以前啊是有个衣冠冢的,可官府过来说这个山禁止祭拜扫墓之类的活动,他们也只是站在瀑布底下怀念一下。”说罢,他叹了口气,“年轻人,你们来这里,想必也是知道孤梅的吧……那可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一个回忆啊!”

而后,老板去提了壶茶,在我们旁边坐了下来,一边斟着茶一边说着他的回忆:

“我们这镇子挨着冬雪镇,去一趟不过半天就到了,乘马车去的话就更快,以前听梅轩还在的时候,我常常和三俩哥们空闲时候跑去冬雪镇的听梅轩里,听听曲子,看看美人儿。”

“听梅轩的曲子都很好听,哥们每个月都至少要去听一遍,放松放松自己。那时候,冬雪镇的大街上、小巷子里,都能听到有人哼着听梅轩的曲子,甚至男女老少都会唱!就是现在啊,那镇子里还有流传着的听梅轩里的谱子呢!”

“说到看美人儿,最漂亮的就是他们的轩主孤梅了,那眉心一朵天生的黑梅花美得呀,上天眷顾似的!就算平时她一副冷冰冰的模样都好看极了,更别说看到她笑起来的模样……哎,心都要化了呀……”

老板回忆起孤梅的时候,眼里尽是笑意,说到他们哥们去追求孤梅的往事时,还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会儿年轻呀!大无畏的,就经常拎了捧花,在听梅轩前面傻站着……”

“后来发现我不过是追求者之一,要追她的人啊多得可以在听梅轩前面排个长队伍呢!”

“那会儿我也小,比孤梅还小,想来人家也还看不上我呀!可我没想到,等我再长大点,长大点……”说到这里,他的笑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沉重的叹息,他就斟了茶,一杯一杯地喝着,喝完第五杯了,才沉沉地开口:“她就已经没了。”

老板说完了故事,说了句“你们年轻人肯定没见过她的样子。”后,拎着空了的茶壶,起身走了。

不一会儿,他回来了,把一卷卷轴放到我们面前,一推推开,一幅画像呈现在我们眼前:

画中的女子披散着长发,着一身黑衣,面容极美,弯弯细细的眉,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似蕴含着卓绝的神采,即使是画像也很有吸引力,不需要多余的妆饰,仿佛只是一眼就能陷进去。

但最让人深陷其中的,想是她眉间的一朵黑色的梅花了,五瓣的梅花,如羊毫沾墨细画出来的一般,美得摄人心魂。

“好漂亮!”我不禁赞叹地。

“真人比画上的还漂亮得多呢!”老板笑道。

随后,他把这幅画送给了我们。

“诶?这……这不太好吧?”我受宠若惊地。

“没事没事,画像嘛,我这儿多得是,就是送当给你们作纪念啦!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知道孤梅的了!”

“那,谢谢老板了!”

最后,他给我们说了下前往那山里头的具体路线后,就收拾收拾准备打烊了。

第二天早上,我们跟着饭店老板给的指示,出了郊外,找着山路上山。

现在这时候没什么人,弯弯曲曲的山林小径里很安静,只是入夏之后的阳光太过猛烈,才走一会儿我额上已经是一片湿漉漉的,额前的头发都粘成一条一条了,很不舒服。

所幸这里的杂草不多,山路也不算难走,这山大概偶尔还是有人爬爬的。

到了半山腰后,还看见了一家在绿荫之下简朴的小店铺,远远看去就望见写着“茶”字的招牌。

顶着猛烈的阳光一路走到这儿,我觉着我衣服都湿了,瞥见身旁的和焕脸蛋也是红扑扑的,就牵着她往茶铺走了,“我们先去歇会儿吧?”

“嗯,好。”

可能是因为大早上的缘故,除了我们,茶铺里没别的客人了,我们随意就挑了个位置坐下。

“客官,要点什么呢?”茶铺的老板是个头发斑白的妇人,身材瘦瘦小小的,穿着件宽松的浅绿衣裳,她拎着茶壶转身走过来的时候,脸上是和善的笑意。

“先要两杯水吧?谢谢你。”和焕朝她微笑道,“这一路上来可热死啦,没想到这儿还有个歇脚的地方,老板娘,平时这儿客人多吗?”

“平时呀,也就一般吧!”老板娘边倒茶边笑道,“不过想到很多人行山走到这儿差不多就你们这副狼狈模样了,我也就坚持开着这铺子啦!”

“你开这铺子多少年了呀?”和焕道。

“几十年啦!”老板娘倒好了茶,就拎起茶壶转身回去放置了。

坐下来后总算感受到了一丝丝凉快的山风,我舒服地舒了口气,慢慢解开还系在肩上的行囊,把它放到桌面一侧。

因为昨晚饭店老板送我的画卷太长了些,行囊不能把它完全包裹起来,露了一截在外头——恰好,老板娘似乎颇有兴致地询问了下我这画卷上画的什么。

我便也笑了笑,把它抽出来摊开了——顿时换来对方的一声惊呼:“这!莫不是孤梅姑娘!”

“老板娘,你也认识她!”我惊讶地。

“哎哟!这可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大美人儿呢!镇子上的都认识,虽说我就见过她那么一次,可她可是真的漂亮呀!就一次,我就记住她了!”

“她呀,比这画上的还好看多了呢!”老板娘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画卷,颇为怀念地,“你们也是为了她来的?”

随后,我与和焕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嗯,因为江湖上流传的那个故事,我们一路追到这里来了,一路上也渐渐发现了这故事的另一个真相,现在好像就差那么点了。”

“你们还差点什么呢?”老板娘忽地笑了,“说不定我能帮到你们,我呀,在这儿待了几十年了!”

不知怎的,看着她的笑容,心里就不由得充满了对她的信任,但我想了想,斟酌一番后,道:“或许,黄台前辈不是我们想象中的忘情负义之人。”

“当然不是呀!”她很果断地,丝毫也不惊讶,反而看到我们因此感到吃惊的表情,乐了,“孤梅姑娘又怎么会等一个忘情负义的人呢?”

“啊?等他?”我惊讶地。

“诶,我跟你们说吧!”老板娘笑了笑,“那一年,我见着她的时候呀,我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小女孩,帮着我妈打理这间铺子。她来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很累很累,面容苍白又憔悴,我见着的时候可吓坏了,赶紧的跑过去扶她坐下来休息,想着吧可能是身子虚弱却又逞能爬山的人,可她跟我说,她已经在倒数自己的日子了。”

“我那时候还小呀,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只知道给她倒上了热茶,然后就不自禁地去看她,她可真是生得漂亮,连我一个小女孩都有了心动的感觉。”

“我让她好好歇一会儿,她同意了,说她还要等一个人,一日未见着那个人,她就放不下心。我问她要等的是什么人,她就说是她的唯一一个徒弟,许多年未见着了,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老板娘说到这里就打住了,只是默默地转身去拿茶壶来倒水,自斟自饮了几杯。

但我也能想到了,孤梅这么说的话,另一方面来看,意思就是:要是见着他了,知道他过得好,也就放心地……去了。

原来,孤梅逃这追捕逃了这么多年,只为了能再见到他一面,我似乎懂得了,那时候她被武林高手围攻的时候为什么跑得那么快,想来是为了能留全性命,再见见几年来不曾见到过的徒弟。

也因为这样,兜兜转转,她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布下了只有徒弟才能进入的阵。

“她说,做师父的,看到徒弟安好就足够了,也不想再连累到自己的徒弟。”老板娘这才悠悠开口,她晃了晃手上的茶杯,看向我们,那眼神似乎在说:懂了没?

懂的了,我点点头,不想再连累徒弟,也就是说,我的推测没错,那三枚金钉,孤梅应是自己撞上去的,而且可能因为三枚打在耳骨上的金钉不足以致命,她甚至可能自己动用内力让它们打得更深……

所以,这个选择可以不让身为官府中人的徒弟难做,更可以让徒弟因此立功,在官途上平步青云。

只可惜,她看不见了,在她离开后,她徒弟的一夜白头,也因为她放弃了稳稳当当的官途,成为别人口中痴痴颠颠的疯子。

“懂了就好。”老板娘放下了茶杯,悠悠地收拾起来。我们也歇息得差不多了,我轻轻地把画像卷起来,收好,向她道别后,继续上山。

只不过,我们刚走了两步,就听到了身后老板娘悠悠的声音:“那么,知道了真相后,又能如何呢?”

她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却如铁器般压到了我心上,但我还没细细思索一番,就让和焕拉着走了。

她说:“先找找我师父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