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师父所言,雇了马车,往西北方走,目的地是“寒梅镇”。
我们知道路程远,急也急不来,也没有不眠不休地赶路,累了就歇,饿了就找吃的,走走停停,马夫都换了好几批了。
我笑说照这样估计七八天也到不了。
“或许第九天能到。”和焕笑道。
“第九天还没到,或许第十天就会到对吗?”我笑笑。
“再或许第十一天能到呢!”她还真是……挺乐观的啊!
说起来,我还真不懂为何做人家师父的,竟会撇下徒弟跑了,还让徒弟找他找那么多年。
我也曾问过和焕关于她师父的事,以及她的摄魂笛曲是怎么回事,我觉得一个脑子正常的师父不会这么坑徒弟的。
当然,坑个陌生小子还是合理的,这个坑我也认了。
和焕看了我许久,才笑了笑,“以前的事我不太记得了,也忘了我是怎么得知摄魂笛曲的副作用,只知道师父离开我是要去做一件事,具体是什么事,他没跟我说。临走时,他让我自己保重,并且愿意教我一套笛法防身。我有预感他这一去会很久,所以……”说着,她顿了顿,“我就请他教我摄魂笛曲,这样,他回来的时候,就不会认不出我了。”
她说这一句话的时候说得淡然,但我听得出来,这是靠刚才的停顿以收敛住感情的。
“你师父一定很感动吧?”我说。
她摇摇头,“不知道,他教完就走了。”
“那我想他一定很感动。”
“为什么?”
“有个这么贴心的徒弟,做师父的都会很感动的。”我笑道,听说以前师父有段时间非常想收个女徒弟,就是觉得女孩子比较贴心,而且还说如果真收到个贴心的女徒弟,他会很感动的。
“谢谢。”和焕微笑,我也回她一个笑容,没说什么,看见她笑得真挚——这就足够了。
倒是她径自地说下去:“其实既然我知道了地点,你大可不陪我去的。”
“我只是不喜欢自己一个人,之前要跟着你们一起去淮安也是因为我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不喜欢孤单,所以,谢谢你的陪伴。我不知道怎么报答才是。”
我有点惊讶,这……我陪她走这一趟其实也不算多大点事,更何况她还是帮过我们治伤的……
“不用不用,其实这也没什么啦,用不着说什么报答的……”
可我刚说完,我看见她微微垂下了头,手上也似是攥了拳头。
“怎么了?”我心里不禁有些慌,一句话脱口而去:“真的不用想什么报答的,你不喜欢孤单一个人的话,我就陪着你好了,这不是什么难事……”
“我喜欢你。”她忽地轻声来了这么一句,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诧异地看向她,心里跳得厉害,而后,她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青砚,我喜欢你。”
这下子,我感觉我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我只觉得大脑倏地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到,就只能感受到剧烈的心跳,我许久没能反应过来,就这么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后来我才理了过来,原来这种心跳的感觉,叫做心动。
只可惜,当时我看着攥紧拳头,咬着唇,似乎屏息着看着我,等待我的回应的女孩子,我没有去拥抱她,而是只呆呆地伸出手来握上了她的手。
可随后,我看到她舒了一口气,神色也放松下来,露出了笑容的模样,我心里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她笑得很好看。
这一整个下午,我们都没有怎么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小镇里湖边的角亭里,也不尴尬,就静静地看着湖面的波光粼粼,数着湖边的过客。
而我握着她的手也没有放开,听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以前她和她师父的故事。
她的故事说得也很随性,想起来什么就说什么,想不起来了,就此打住,有始无终。
直到入夜了,晚风吹来了一点凉意,我就把身上的一件薄薄的淡青色外套脱下来,轻轻给她披上。
“看,星星出来了。”我说着,指向天上出现的点点繁星。
夜幕是漆黑的画布,我喜欢在它上面绽放出来的点点银白星光。
“你喜欢看星星吗?”身旁的女孩子笑道。
“嗯。”我点点头,随后,抬起双手,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框,往上一伸,这样仿佛就能把这满天的星光给框住。
然后,我把这满框的星光,送到了女孩子的掌心上,换来她一个甜甜的微笑。
“青砚,今晚也数羊给我听吧?”
“好啊!”
可我没想到的是,我数到第九十一只羊的时候,她睡着了,我却怎么也无法入眠。
看着她熟睡的模样,我心里又怦怦地跳起来了。
我只替她盖好了被子,而后独自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月光,开始懊恼当时为什么没有去拥抱她,或许这才是对她最好的回应吧?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了,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过这样心动的感觉,真正遇上了,有的却只是青涩的回响。
在抵达寒梅镇之前,我们在一个名叫“冬雪镇”的城镇门前停了下来。
原因是在城郊的路径上,我们偶然遇到了一个吹着笛子的小姑娘,那时候正值黄昏时分,夕阳西下,余晖照得路边大树枝叶间金灿灿的,就在这棵大树下,坐着一个看着约摸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横着一支竹笛,悠悠吹奏着。
和焕听着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我们下了马车过去后,小姑娘跟我们说,她吹的是听梅轩里的曲子。
“这个曲子,我听我师父吹奏过的。”和焕说。
但我发现了一个问题——“听梅轩?小妹妹你知道这个名字啊?”
听梅轩不是师父那一年代的事情了吗?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这么年轻的小妹妹也会知道呢?
“知道啊,听梅轩就在我们镇子上呢!”小姑娘说。
随后,我跟和焕相视一眼,对方眼里都是不可思议。
“你们镇子在哪里呢?”我问。
“喏,你们顺着这条路走,不到一会儿就到啦,就叫冬雪镇。”
于是,我们谢过了小姑娘,来到了这个冬雪镇。
到镇子上一打听,方知道原来多年前的听梅轩,如今依旧屹立在这里,只不过是丢空了的,无人居住,也没有被拆迁。
原来多年前官府一举咬定听梅轩就是暗杀组织后,大举封杀听梅轩的人,打着“虽然目前没有充足的理由但我们相信把这里彻底搜查一遍后就有了”为名,对听梅轩的人进行搜捕。
期间,官家搜查出许许多多暗器、药粉。
可终归也找不到记录着他们和金主交易活动的档案,理应记录着确凿证据的一册册档案全数失踪,导致虽然把整个听梅轩的人都赶尽杀绝了,他们最终也只是以搜出来的暗器毒粉来草草定案。
也正因为如此,江湖上许许多多豪杰,乃至一些平民百姓,依然坚信孤梅是清清白白的,官府要拆迁听梅轩之际,纷纷出来抗议,围堵在听梅轩门前,阻挠着官员的动作。
说法是:一日不见能证明这一切的档案,一日不得拆这听梅轩。
“孤梅是清白的,你们不能冤死了她之后还拆她的屋子!”
“我们那么多人的女神死了,给我们留个念想也不过分吧!?”
“……”
所以,最后官府无奈之下也只是封锁了整个听梅轩,而后丢空不管了,这么多年来,就算是新上任的官员也没有去动这听梅轩的想法。
天边的阳光落下来了,我们坐在一家客栈的窗边上,看着天色渐浓。
听罢这听梅轩的事情,我不由地感叹了一句,原来这就是大师兄所说的,孤梅眉心那点黑色梅花印在了人们心上的意思。
“她一定很好看。”和焕托着腮,看着天边掠过的飞雁。
“就算是陌生人都会为她站出来保护听梅轩不被拆迁,我想,黄台前辈又怎么会忍心下手呢?”我说。
而后,和焕转过身来,看着我的眼睛,双方眼里都明确了一个想法:等入夜了,我们去听梅轩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