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从初见的一眼万年到离别的满腔叹息

当年,孤梅和黄台是在街上偶遇的,当时她独自走在街上,一位儒雅清秀的公子执着题了诗的纸扇,冲她温和地笑——他便是黄台。

这第一次遇见,孤梅没什么感觉,可能是追求者太多,都麻木了吧,也没多看一眼黄台便和他擦肩而过,自己继续走自己的。

只不过,对于黄台来说,这一眼已是万年。

第二次的遇见是在一河旁角亭边,翠绿柳荫下,孤梅许是走得累了歇息一会儿,坐在柳荫下,拿出一支玉笛,径自吹奏起来,纤长的手指如舞蹈般在玉笛上跃动,奏出的乐曲清越优雅。

仿佛,她就这么坐在这里,已经是一道风景,轻风吹拂过时,她散着的乌黑长发随着风轻轻飘荡,不知荡去了多少人的心魂。

渐渐地,路过驻足欣赏的人越来越多了,黄台便是其中一个。

这位儒雅清秀的公字“唰”地合上了扇,温和地笑着观赏孤梅的演奏。

而孤梅本身,对于围观驻足的人群没有加以理会,吹罢一曲,起身拂去衣上细尘,正打算离去,那公子却温文有礼地对她道:“孤梅姑娘可否留步,听在下一曲,为在下指点一二?”

一般来说,孤梅对于这种是不做理会的,但对方也未等她作出反应,就拿出一支玉笛,走到河边,坐下来,刚吹奏了两声,不知他是个什么情况——竟整个人“哎呀!”一声往后仰,紧接着就是连人带笛倒插进河里,“扑通”地激起层层水花,但更要命的是——水花还溅了孤梅一脸。

孤梅的长发顿时被水沾得湿漉漉的,直覆到她脸上,她脸色一沉,拨开面前的头发,满目杀气,直盯着河面。

很快,那公子像只小鸡似的在河面扑腾好几下后扑腾上来了,整个人就像一只落水的小鸡一般狼狈——也亏他还能保持不失风度的温和微笑。

他拨开挡眼睛的湿发,无害地笑笑:“不好意思,不小心摔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听起来很是真诚,如果除却他满身的水。他还是一位翩翩的公子。

孤梅倒觉得没脾气了,摇摇头,转身就走,不料那公子一把拉住她,“孤梅姑娘,你还没指点在下……”

“差。”孤梅冷冷地。

“那孤梅姑娘觉得要怎么办才是呢?”公子真诚地。

孤梅扫他一眼,“放开。”

“孤梅姑娘教在下好不好?”公子像小孩子扯娘亲袖子似的,“在下黄台,愿拜孤梅姑娘为师!”

顿时,围观众人一阵起哄,纷纷议论……这位黄台公子的脸皮厚度。还有不少打算看笑话的。

孤梅没说话,只看着黄台,也没什么表示。

接着,黄台诚恳地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三遍。

“在下黄台,愿拜孤梅姑娘为师!”

“在下黄台,愿拜孤梅姑娘为师!”

“在下……”

“嗤!”孤梅忽地笑了,“你若再往这河里摔一遍,我便收你为徒。”

在众人一阵哄笑声中,黄台却是满脸惊喜,“真的!?”

孤梅:“是的。”

“那,请孤梅姑娘往后站点,不然在下怕又会让水花溅到你。”黄台说罢,见孤梅往后退开了,在众人的惊呼中,奔跑到河边,转身背对着河又是一个后仰,整个人完美地倒插进河里,飞溅出层层水花。

之后,黄台像一只小鸡般扑腾上来了,赢来了观众的掌声。

当然,也少不了一些议论的声音:“这哪家的公子哥哟!这么拼!”

“唉!又一个为情所困的人。”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倒插插得漂亮!”……

“我……在下方才已经往这河里摔一遍了,那么……”黄台诚恳地看着孤梅。

孤梅轻笑,隐约浮现出梨窝浅浅,“那便随我来罢。”说罢,照惯例无视旁人眼光、口沫,领了黄台回听梅轩。

听梅轩不算大,大概也就普通大户人家一般罢,青瓦白墙,很是素净,几支红梅从屋内探出来,形成独有的风景。

孤梅带着黄台来到听梅轩的前厅,让黄台为她沏一壶茶,她坐下接过他奉上的茶,细呷一口,算是完成了拜师的仪式。

那是她第一个徒弟,也是唯一的一个。

完成了拜师的仪式后,黄台表现得十分雀跃,“师父!”

“嗯,你想学什么?”孤梅只弯了弯嘴角。

“笛子!”

“好。”

孤梅教学很用心,哪怕是黄台这种经常犯蠢的,拿反笛子啊、吹个笛子姿势太夸张扑街啊之类的,不出两个月,黄台都能自己编谱子了——当然,在此之前,黄台得到孤梅的笛谱藏书中领略一番。

有一次,黄台在翻看孤梅藏书时,发现了一本书,封面是“摄魂笛曲”,铺了不少尘埃,似乎很久没有被人翻看过了。

他心里好奇,正想着拿出来翻看,不料就在他伸手之际,一记掌风把他的手打开了,黄台顿时一惊,回神间只见一袭素净黑衣飘在他眼前,是孤梅,此时她好看的眼眸里尽是狠厉:“你做什么?”

“我、我……”黄台被吓得不轻,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这本书不能看。”孤梅冷冷地伸手拿过“摄魂笛曲”,扫掉了尘埃,收进袖子里。

“为、为什么啊?”

没想到孤梅却是摇摇头,“是先祖留下来的,叮嘱我不能看,你们也不能看,因为看了的话,会付出严重的代价,具体是什么,先祖没说,但我不希望你去实践一番。”

“……”黄台愣了,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知道了吗?”孤梅神情严肃,直到黄台终于如梦初醒地一个劲点头答应,才满意离去,“其他书你且随意。”

黄台点点头,目送孤梅离去,看着她背影那头披散的长发,随着她的步伐飘飘荡荡的,看得他入了神,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了也久久回不过神来。

翌日,黄台特意逛遍整个城镇,买了一支点缀了红梅朵朵的檀木簪送给孤梅,说是亏得孤梅他才没看那摄魂笛曲。

但实则心里想的是,孤梅这一头长发这么好看,加点点缀肯定更美。

孤梅轻笑,一声“多谢”便接过发簪,把一头散下的长发挽起,用发簪固定了。

“好看吗?”孤梅笑着,浅浅梨涡里尽是暖意,只见这红梅发簪和她极配,乌黑的头发点缀着这朵朵红梅,气质高雅。

“好看,师父喜欢就好。”黄台看着,也不禁笑了起来。

此后,孤梅便没更换过发型了,每天都戴着这支红梅檀木簪,听梅轩里的人见了,都笑说是他们轩主有心上人了。

孤梅每每只是道一声只是徒弟送的罢了。

只不过那时候,谁也不曾想过,有那么一天,孤梅狠狠地拔下头上那支红梅檀木簪,散下一头黑发显得凌乱,却掩不住她眼底冷然,她把这发簪放手心上,摊开手伸向黄台,尚未开口,已引得黄台浑身一颤。

“师父。”黄台没动作,只是恳求般地望着孤梅,认真得没有半点平日里的傻劲儿。

孤梅却是冷笑一声,黄台顿时如跌入冰窖,心里寒意渐渐蔓延开来——这么多年来,孤梅从未对他冷笑过。

孤梅不语,手上一放,“啪嗒”一声,那支点缀着朵朵红梅的檀木簪摔落地上,也意味着多年师徒情谊,就此了断。

而后,她不愿再看眼前这个人一眼,转过身去——“出去。”

身后听不见回应。

“滚出去。”

“……”

直到身后只听得风吹进来拨动窗帘的声音了,她才转过身来,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庭院。

而后,这窜入屋子里的风带出去了一声长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