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有时候要割断两个人的距离只需要一瞬间

我似木偶般立在了原地,手还保持着刚才拉着姐姐的动作。只是,那是没有力气的,留不住人的。

我感觉到在我身后,大师兄正向我走来。

我很想他开口说话,对我说这都不是真的,这当中有什么误会。朝夕相处的师父和大师兄怎么会是……可我明明能感觉到,很真实地感觉到,心里不止堵得慌,甚至开始一抽一抽地痛。

告诉我好吗,这不是真的,你是我的大师兄,我都信你。

可我不敢回头看他,我很怕,很怕他开口所要说的话不是我所希望的。可是,我现在能触及的世界是多么的真实,我又能怎么逃避呢?

我深吸一口气,抱着一丝希望,转身面对大师兄,几乎是颤抖着的,我快要不认识我自己的声音了:“这是不是……”

“是真的。”三个字,如重物敲打下来,他轻叹一声,伸手似想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却又停在了半空,随后收了回去,接着是一声沉重无比的“对不起。”

大师兄让我先坐下,尽量缓一下心情。

可惜,我不能。

你为什么要说个“是”字?

谁会知道,明明听起来这么短促的一个字的声音,叩到心里的时候竟会激起那么沉,那么久的回响。

“对不起,我也没有不让你知道的权力。”大师兄给我倒了一杯热茶,然后坐到我身旁,“是我不好,是我太自私了。”他自嘲道,“你姐姐说得对,我没有那勇气。”

我依旧沉默,下意识避开大师兄的视线,看向手中的茶杯,茶杯里的水光摇晃着,隐约映照出一张本该是朝气少年的脸,此刻是惨白的脸色。

“我原想不撕掉那封信,让你看到上面内容后有个心理准备,哪想到被小玉给涂掉了。也是,我得有亲自交待一切的勇气。”大师兄的语气倒是平静,但却让我听着很不舒服——这种平静是强装出来的。

这时候,我明白了很多事情。袭击大师兄的杀手是姐姐安排的。她知道大师兄在这城里就雇了些临时的杀手,也写了信给大师兄,这信的内容我也大致地猜到是什么了。但姐姐没有压住杀手的权势,杀手反水了,才导致了她那身伤。

而二师兄,他始终都是站在大师兄这一边的,他涂掉信的内容是考虑到我看到这封信的内容后会对大师兄有什么想法。

我会有什么想法呢?我想大概是有一种不满是对于大师兄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吧!所以,还是大师兄亲口对我说比较好。于是,二师兄就把大师兄原想借助的“外力”给毁灭了。

“我想、或许,我还是没有那种勇气。”大师兄道,“我不想就这么失去一个好师弟。”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只觉得心猛地抽了一下,疼得厉害。我看见我端着茶杯的手竟在微微颤抖,同时感觉喉咙似被什么哽着了,也开不了口。

大师兄……十多年的情谊怎么会说断就断呢?我想这么对他说,可我知道,即时我能说得出话,这句话,我应也说不出口的,我只努力地抑制着内心的起伏。

“青砚,我接下来要说的都是事实真相,不过在此之前,答应我一个条件好吗?”

我点点头,这几乎是下意识的。我的意识告诉我,我还是相信大师兄的。

“不管怎样,都不要对师父有所怨恨,那样太大逆不道了。”大师兄顿了顿,又道:“若是有什么怨恨,都算我身上吧。”

我心想大师兄对师父真好,但随即又想,他对我,又何尝不是呢?我甚至想要是我没跟着来沧云城就好了。那样的话,我也不会遇到姐姐……开什么玩笑?连姐姐都不想要了吗!?况且,现在就是现实,我来沧云城了,我和姐姐相认了,姐姐说大师兄就是当年杀害我们爹娘的仇人……

大师兄说我应是姓顾,除了顾澜的原因之外,十四年前,他是在顾府发现我的。

十四年前,我应是三岁不到,难免真的想不起些什么,何况还受过惊吓——这是大师兄说的。

这个故事要从一个名为顾沧海的人说起。

顾沧海是一个地方父母官,但这个“父母官”并不是太“父母”,说白了,就是一个贪官。但是,这个“贪官”又不是一般的“贪官”,他所贪来的钱财,都不是为自家而贪的。

顾沧海的夫人是风尘女子出身,深知风尘女子的困境,没当上顾夫人之前的生活也可用“凄惨”来形容。

因此,顾夫人念及在烟花之地的凄苦女子,就想用银两为她们赎身,还她们自由之身。但是,这样的女子太多了,赎身费用也不是一般的高。身为父母官的顾沧海因为对他夫人的喜爱,而自己又没有查封青楼的权力来实现他夫人的愿望,就走上了“贪”这条歪路。

最初,顾沧海只是“小贪”,尚且还能当作无伤大雅,但顾夫人赎回的女子多了,运营青楼的人竟从中找到了生财之道,竟又从外地强招了不少女子,且身价翻倍,并且这种情况越来越多。而且,因为外地招来的女子,顾沧海也无法去管制。

顾夫人心软,每次在街道上走的时候,走过烟花之地又总能听到一些女子凄切的哭声,更是不忍了。

顾沧海为了他心爱的夫人,把这种“小贪”渐渐演化成“中贪”、“大贪”。

尽管顾夫人还是会用这些贪来的钱去为风尘女子赎身,但顾沧海却是深陷在“贪”这个字里边,用这些贪来的钱修建华丽的房屋,建花园,买珍品。甚至,因为这个“贪”,他和一些老蛀虫同流合污,把朝中许多清官逼上了绝路,而自己却是官晋几级。

当然,他贪来的钱财一大部分都是给他夫人,让她去完成心愿的。

只是,常在湖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这不,朝廷查破了一桩贪污案,其中牵连甚广,顾沧海被包括在内。

要是顾沧海乖乖跟着官差走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了。可是,顾沧海深爱着他的妻子,而且他们还有了孩子,他不忍心就这么抛下妻儿一个人去赴死。

于是,他靠着钱财,以及多年来赚下来的人情脉络,竟组织了一大帮人来对付前来抓人的官差,这些奉命来办案的官差全都被活生生打死了。

上面办案的官员收到消息后,派出了一大队人员前去捉拿顾沧海,甚至自己都出动了,结果都是被顾沧海找来的人打死,无一生还。

这下子,再上级的官员就慌了,不知如何向上交代。这时候,以名门正派自居的绿苑掌门以及他的大弟子恰好路过这一带。当时的绿苑掌门可是满腔热血,信奉光明大道,正气凛然。因此,在官员的请求下,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那个官员的说法是这样的:这一带有个贪官顾沧海,逼走朝廷不少忠良,朝廷去逮捕他,他抗捕之余,还招人把前来捉拿他的官差全数打死,害了不少人命。

顾沧海招来的人很多,而绿苑只有两个,可是,顾沧海等人不是绿苑的对手,很快就覆灭了,期间,绿苑掌门和他的大弟子手刃了顾沧海和顾夫人。

当时,顾府一片狼藉,府中的人都倒在了血泊之中。然而,绿苑的大弟子在顾夫人的房间中,发现了一个受惊过度的孩子,不过两三岁,心里不忍,把他抱了出来,抱到师父面前。

当时,他看着那个哭喊不停的孩子,无措地望向他的师父:

“师父,我们真的在做很正义的好事吗?”当时,他是这么问的。

师父摇摇头,思考了很久,说:“原来,我们都错了,这世间上,没有绝对的好与坏,正与邪。我所杀的人,不一定是绝对该死之人。他伤了无辜的人,我又何尝不是呢?”说罢,看了看徒弟怀里的孩子,“正与邪、正与邪,有时候,真的能分得清吗?为什么能在未看清事实真相之前就说是为了公义而战呢?连这都悟不到,又谈什么名门正派呢?”

之后,绿苑便渐渐隐退江湖了。

不止是因为那个孩子,在此之前,师父亲眼见着顾沧海夫妇倒在地上后,手都硬撑着,颤抖着也要和对方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夫人、原谅我……我做了这么多错事,只是不想让你孤单一个人……”

“傻夫君,我们可以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