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还魂(1)

话虽道得客套,沈夜雪深知自己不会相让。

近在咫尺的权势怎能拱手让作他人,公子自是只能对她念念不忘……

“此言当真?”锦月掩不了丝毫喜色,释然般松下一口气来,“有你这番话,我可就心安理得多了。”

至此,她才有稍许发觉,这一向不争不抢的锦月竟也有此野心妄图。

“与你相识这么久,我才知你爱慕公子。”

“这花月坊的姑娘有何人不爱慕公子,也就除了你……”锦月极不在意地欢步朝前,忽感周遭大雾弥漫,蓦然回身一望,雾霭迷蒙,再瞧不见玉裳。

“何时起雾了……”这雾来得古怪,锦月不由地轻喊,顿感头脑昏沉,逐渐失了知觉,“夜雪,你听得见吗……”

沈夜雪镇然伫立,神色平静地凝视前方。

飘荡的白雾里混有迷药之息,看着阴森可怖,像极了鬼神作怪,却是故弄玄虚,哄骗世人的障眼法罢了。

她也不作抵抗,任由着倦意侵袭,几瞬过后便昏睡倒地,双眸乏累得睁不开分毫。

想必是贺逸行已在暗处将她们二人盯了上。

此般正合她意,以此入宅院,倒可省下不少功夫。

如同不经意踏入此地的名门闺秀,她举止镇定淡雅,悠缓地睡了去。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屋内飘散着层层烟雾,几盏灯火若明若暗。

似有隐隐呼喊萦绕在耳,眼皮沉重得难以睁开,沈夜雪于昏昏欲睡之感中半晌撑开双目,望着室内阴暗,耳旁响着水滴声。

察觉自己正躺在一处硬榻上,身侧倒着还未苏醒的锦月,她循声朝旁轻望,惊觉听得的水滴声竟是滴落的血液。

不知何人在她与锦月的手上划了一道口,鲜血缓慢而落,一滴一滴,宛若正被祭祀般行着怪异之仪。

“阿鸢,我马上就能见到你了……”一声沉闷的男子嗓音忽而传来,由森冷转为愉悦,几近疯狂地轻笑了起。

“我等得太久了,太久了……”

沈夜雪吃力地抬眸,环顾着堂室。

中央放有一口棺木,棺前站有一人。

此人身着鹅黄镶金锦袍,一身儒雅,墨眉似剑,偏透着一股无人可冒犯的狠劲,定是那贺氏旁支外戚贺逸行。

室中一角盘坐着一位老者,瞧其装扮应是个弄虚作假的天师,轻甩着拂尘,口中念念有词。

听闻眼前男子欣喜而道,那天师微顿,故作高深般徐缓启唇:“若要魂体归位,明日还需两名闺阁姑娘滴血作引。”

贺逸行猛地转身,面色狰狞了些许,眸中悦色忽散,阴冷地怒吼着:“你不是说今晚便能见着?我等不及了!”

“阿鸢一定很冷很孤独……她需要我陪着,我今晚就要见到她!”怒目瞪向身前闲然自若的天师,贺逸行揪其衣襟一把拽起。

“否则我杀了你,让你去底下陪阿鸢……”

天师微然叹息,语重心长地与之作解:“可人死不能复生,此举本就是逆天而为。贺公子需再多一点耐心才是……”

“我已照你的吩咐,前往各处集姑娘精血……可阿鸢仍未有一丝醒来之迹。”看向棺木时,眸色布满了柔意,贺逸行回望老者,目光冰冷,霎时染上了杀意。

“究竟需多少女子精血,才能唤醒阿鸢!”

许是感受到这位贺家公子溢出的怒气,那天师慌忙示弱,颤抖着摆起手来:“贺公子息怒,操之过急只会事与愿违,一举两失啊……”

若她猜测未有偏差,贺逸行残害诸多女子皆为这天师指使,遭其蒙骗,只为救回心上人。

棺中之人已断了气,魂魄归西。

哪有什么招魂术法,分明是诓骗人的把戏……

一时茫然于该说这贺逸行痴情还是痴傻,如此招摇撞骗之事也能当真,着实可笑至极。

现下之势,她便只能装作是被招魂而来的阿鸢,才能避过此劫,顺道取了这人的命。

“这里是哪儿……”使着全力虚弱地起了身,沈夜雪轻扶玉额,沉静良晌,再环视起堂内景象。

“冥冥中总听见有人唤我,我好像是被唤回的……”

二人见势顿时寂静,诧异非常地一齐朝她望来。

静止了好一阵,贺逸行似是意识到了何事,恍然松手,失魂落魄般直直盯着她。

“是她!她就是阿鸢!”

天师为保其命不禁高喊,指尖发着颤,赶忙指向这坐身而起的女子:“贺公子,我们唤魂成功了……我们大功告成了!”

“阿鸢……真的是你……”步子尤为不稳,贺逸行一步步恍惚地走至她面前,眼梢泛了红。

万般震颤地握上其双肩,面露惊喜之色,贺逸行倾身欲将她拥紧。

“你回来了,你终于回到我身边来了……”

哪知女子慌乱一躲,杏眸掠过几分惧怕,于榻旁坐远了些,环抱双臂往墙角一缩。

“我是你的阿行,你忘了吗……是我,是我将你唤回的……”见景收回悬于空中的双手,贺逸行只念是这姝色忘了前尘之事,缓声道起尘往。

“那个马夫蛊惑了你,尸骨已被我烧成了灰烬……你莫要害怕,我绝不伤你……”

“我累了,容我小憩片刻。”沈夜雪仍拒之千里,在未知晓前因后果情形下,无法冒然和这男子多言谈。

权宜之计便是先休憩上微许,待恢复了气力,再慢慢对付也不迟。

瞧望依旧昏迷不醒的锦月,她柔声同情道:“那姑娘太为无辜,你将她放了。同为女子,我想让她与我多谈谈天。”

贺逸行轻然一招手,门外就步入了几名侍从,扶起锦月,又为她们包扎起了伤口。

他很是顺从,就此一言不发,恍若在等待着阿鸢的下文。

“看你这模样,应有许些日子未合眼了,”沈夜雪瞧着男子已是疲惫不堪,莞尔扬唇,决意先支走此人,“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府宅内,你安心歇息。”

听得阿鸢关切,贺逸行极是欢喜,连声应允着,心底的阴霾褪散了很多。

“我听阿鸢的,阿鸢莫像从前那样不理我,好不好……”

她闻语娇笑,像是不计前嫌般回应:“你将我魂魄召回,我又如何会对你不加理睬。过往之事如云烟已散,我不追既往,只望将来。”

“好,阿鸢能这样想,我甚是欣喜……”

面容无处不洋溢着缕缕心安,贺逸行喜不自胜,欲多再瞧上她几眼。

这位贺家公子对棺木内名为阿鸢的女子还真算是一往情深,颇为细心地倾听着她所言的每一字。

可她总觉着有何怪异之处,却说不上怪异在哪。

兴许阿鸢姑娘从未将心思放于他身上,对他是毫无情念。

“明日,我们明日就完婚可好?”他寻思一瞬,忽地眼眸微亮,迫不及待地开口,“喜服和红绸缎我都备好了,我给你一场最美的大婚之仪……”

被身旁男子的迫切之言惊诧了住,她如何也未曾料到,扮作阿鸢,还要行一场大婚。

不过拜堂之时确为动手的最佳良机,府邸上下皆在筹备婚事府宴,乃最是戒备松懈之刻。

沈夜雪含羞微敛秀眉,欲拒还迎般婉笑着:“我现在只想休憩,待我醒来,再道也不迟。”

浅道了几言后,贺逸行欢悦走出府堂。

她跟着侍从步入一间宽敞寝房,房中遍布着红绸锦色,喜服高挂至一边,灼艳得似要羡煞旁人。

此处真是贺逸行所备的婚房,看来他是情到深处,执意要与阿鸢成此婚。

随行来的府奴抬着锦月放于床榻边,沈夜雪静然瞥望,除了那位手持拂尘的老者,其余随侍皆已退去。

这天师定有话想与她相道,此般拙劣把戏,也只有贺逸行这样被情所困之人才会信此荒谬之语,她明眸一凛,索性先道。

“打着天师的名号,竟做着旁门左道的召邪勾当,欺瞒着贺逸行,残害女子性命,你是何意图?”

方才在贺家公子面前透出的惶恐已陡然散去,天师眯眼凝望:“我才要问问姑娘,何故假扮宋鸢,让贺逸行轻信佞言,有何妄图?”

这位道士样貌的天师倒是极为镇定,想来于贺逸行眼前所展现的惊慌之举都是装出的。

她心下了然,此人留步是找她算账来了。

“如今他已认我为阿鸢,我只需三言两语,便可让他杀了你。”

沈夜雪冷声作笑,此时不论这天师后悔与否,贺逸行认定了她是阿鸢,在招魂成亲一事上,便只顺从她一人。

“你最好将来因去果都一一告知,否则我可不保你的性命。”悠步走至婚房内一侧的妆奁旁,她望向琳琅满目的金银首饰,不疾不徐般道着。

“如若何逸行知晓你所行的诡道为招摇撞骗之举,这世上没有招魂一说,你猜他会待你如何?”

老者听罢,倏然乐呵一笑:“我若说了,还请姑娘自报家门。”

“那便要等我听完来龙去脉,再看看我是否情愿了。”

看不透这唆使其左右的天师在做什么名堂,她顺势冷哼,不甘示弱地回语,眼下局势可是她占得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