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宿命的回忆

说完这话,罗思成偷偷朝黛雪落瞟了一眼。黛雪落表情僵硬,脸色看起来就像雾气冥冥的深潭,里面随时可能出现水怪。他的眼中掠过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残忍笑意,目光和语气也变得深不可测,“秦露只和他交往了很短的时间就被甩了,和其他女孩一样,被他毫无理由地踢了,连个分手的说法也没给,之后她就被杀了。想起来她还真是可怜……不知道别的女孩有没有和她一样的遭遇……”

乍一听来他是在说会不会有其他女孩也被风千翌玩过就丢,但黛雪落却感到他是在暗示可能有其他女孩也像秦露一样被杀了。她顿时如五雷轰顶般想到了那几个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脑子里就像一团乱麻,浑身的肌肉也开始痉挛,难道她们也和风千翌有关系?

她知道罗思成可能是故意引导自己怀疑风千翌,为了他不为人知的目的,但是她就是忍不住要怀疑风千翌。没办法,猜疑就是这么可怕,能让人明知是圈套,却还要往里跳。

“你……知道那些人的名字吗?”黛雪落双目发直,表情像极了一个机械的木偶。

罗思成微笑地欣赏着自己的成果,目光亮得宛如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它们是黑夜中恶魔的灯塔,指引迷路的小船驶入海怪的领域,“我知道的不多……但有一个人知道很多。我把她的电话号码给你,你自己去问她,好吗?”说着便掏出手机。

他的手机链也是与众不同,是一个粗粗的金链下吊着一颗小小的水晶球。天然水晶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梦幻般的光芒。黛雪落被这梦幻般的光亮晃花了眼睛,顿时像被一瓢冷水洗净了灵魂,一段尘封的记忆从内心深处猛地跳了出来。

哼哼,她无声地在心底冷笑了几声,忽然问了罗思成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是不是喜欢算命啊?”

罗思成见黛雪落原本混沌迷茫的眼睛重新变得晶亮有神,感到非常惊愕,便随口答道,“是啊,我很喜欢。要不我给你算算命?就用这个水晶球。这个水晶球虽然小,但是被大师开过光的,算命可灵了!”

“不……不用……”黛雪落脸上绽开一丝冷笑,“关于风千翌的事情也作罢吧。不管他之前谈了多少个女朋友,但我认为他现在是认真地在和我交往。我觉得自己应该相信他,谢谢你的好意,再见!”说完就转身离去。

罗思成呆呆地看着她离去,表情先是非常惊愕,接着又迅速转为恼火,然后,他站起来狠狠地踢了一下石椅,飞也似的离开了,那神情像极了丧家之犬。

黛雪落其实并没有走远,她就藏在不远处的树丛后偷看着罗思成。看着他气冲冲地走远,她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她想起来了,那天在自己身边晃的人就是罗思成!当初他和她搭讪,也是以算命为借口,用水晶球在她眼前晃了晃!也许那个时候他就给她施了催眠术!他也许是选她作猎物,想让她陷入精神恍惚的状态,乖乖地跟她走——她已经认定罗思成就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了——没想到她有抵制催眠的体质,结果没能在当时控制她的思想,还引发了匪夷所思的副作用,让她产生了看见风千翌袭击章清雨的幻象!之所以会看到这种幻象,恐怕是因为她一直都在想风千翌,在那之前对章清雨也有所注意。至于身上的伤,可能是她在外出时脑中因出现幻象,被幻象惊吓而胡乱奔逃,碰撞跌倒所造成的伤害!

之后袭击她的人也一定是他,杀死秦露的人也一定是他,所有的事情都是罗思成做的!至于他所说的什么风千翌作风不好也一定是胡扯,目的就是为了离间她和风千翌的关系!

黛雪落捂住嘴,压抑地哭了起来,她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在剧烈地颤抖,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她现在何止是高兴,她觉得自己彻底解放了,宛若重生,就像在地狱里困了千年的冤魂,终于冲破地狱之门回到了阳光灿烂的大地上。她在那里近乎崩溃地哭着,忽然想到自己不能只顾着哭,还有很多事情要解决,竟立即擦干了眼睛,二话不说就朝学校冲去。

经过这一番闹腾,同学们也辗转知道了黛雪落是那起轰动全国的连环杀人案的关键人物。经过几番闲话传播,黛雪落成了校园里的另类明星。只此时此刻在校门口,就有几个人正在谈论她,忽然见她旁若无人地冲进校门,竟忍不住大叫了起来。其他人被叫声惊到,看到黛雪落冲进来,也是一片哗然。黛雪落却置若罔闻,径直朝风千翌正在上课的美术教室冲去。

风千翌此时正在教室里专心致志地画着模特儿,忽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何止是“有一种感觉”,而是直接就被这种感觉击中了,正中心脏,全身悸动。他慌忙朝窗户外看去,竟发现黛雪落已站到了窗边。她眼睛红肿,一看就是刚刚哭过,脸上却带着重生般的欣喜。她趴在玻璃上,直直地盯着他,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不,那种目光简直要把自己的心、自己的灵魂、自己的一切都掏出来给他!

风千翌唰的一下站了起来,椅子被他碰倒了,撞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正沉浸在艺术氛围中的老师被吓了一大跳,惊喝:“风千翌,你干什么?”

风千翌看也没看他一眼,就冲了出去。他刚迈出门槛,黛雪落便像一发炮弹一样扑进了他怀里。他猝不及防,被黛雪落撞得一个趔趄,却毫不犹豫地紧紧抱住了她。

黛雪落在他怀里大哭起来,虽仍然是崩溃地哭着,却让人感到她所有的悲苦和哀伤全随着眼泪流了出来。随着这些东西的离去,她的状况越来越好,整个人似乎都要发出光来。

“对不起,对不起……”她一边哭一边道歉,但心里却充满欣喜之情。她一直盼望着自己能向他道歉,道歉就意味着她所恐惧的一切全都只是虚幻,意味着她终于可以和心灵的地狱告别,意味着她的爱情不是一场孽缘,而是拥有它该拥有的一切美丽!

周围的人都张口结舌地看着她大哭,风千翌却一点都没有惊讶。他似乎什么都知道了,脸上带着终于度过难关的疲惫和欣喜,还有那么一点怅然。他紧紧地搂住黛雪落,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不停地说:“没关系,我明白……”

“原来是这样啊。”听黛雪落说完“幻象事件”的来龙去脉,风千翌竟没有感到多么惊骇,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已经猜到了吗?”黛雪落倒是非常惊讶。

“是啊,从他来检举孙志远的时候我就怀疑了。”说到这里,风千翌露出了复杂的笑容,“再把整个案子连起来想,又发现了他很多可疑之处,所以在你提起那个‘幻象’的时候,我立即怀疑那也是他动的手脚。”

“说起来……褐色长发、香水味……他是故意用俱乐部其他成员拥有的特征来伪装自己,好给我们布迷魂阵……这家伙还真是狡猾,难道他已经猜到我们最终会找到俱乐部去?”想到罗思成的心机竟如此之深,黛雪落不由得悚然心惊。

“是啊。”风千翌的语气仍然是淡淡的,似乎有些无精打采,“我们得赶紧想办法找到杜缈。否则即使知道是他干的,也没有任何意义。”

“是啊……”黛雪落眉头紧皱,“当然,还要再去问问苏纭,她也许也知道些什么。”

“也许吧……”风千翌若有所思地说,态度却并不是太积极。

“你怎么了?”黛雪落从他的态度中察觉出异常,惊疑地盯着他的眼睛问。

“我在想,”风千翌苦笑了一下,“苏纭也许并不知道什么。因为她没有跑,也没有死。整个案子里凶手对证人扫除得可以说是非常的干净,杜缈若不是藏了起来,恐怕也早就死于非命了。而苏纭到现在却一直安然无恙,如果她真的知道很重要的事情,那难以想象心思缜密的凶手会忽略掉如此重要的一个证人。”

“也许他是真的忽略了呢?凶手又不能料事如神,也许他不知道苏纭也知道他的事情呢?”黛雪落仍然抱着侥幸的心理。不过也许这不仅仅是侥幸,而是懦弱的表现。因为杜缈实在太难找了,而且找到之后也非常难办。她宁愿能从其他地方找来一个证人,快刀斩乱麻地把这个案子结了,然后任由韩拓月和杜缈他们爱怎么做怎么做。以前想到类似的事情她都会感到醋意,现在却没有这样的感觉。

“哦,那我们就努力一下看看。”风千翌的态度仍然不是很积极,“就怕她什么都不愿说。从上次见面时她的表现来看,要撬开她的嘴,恐怕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出人意料的是,他们再次去找的时候,苏纭和上次冷若冰霜的样子大不相同。她的眼睛瞪得很大,脸微微涨红,嘴唇则在剧烈地抽搐,就像迫切想要告诉他们什么一样。

一听他们提起孙严,苏纭凄然一笑,那是骆驼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死前一瞬的表情,“我就知道你们会再来问的……也了解你们肯定已经知道了很多……其实我一直想把这件事说出来,说出来我也会好过一点……只是没有人问我……”

“你知道是什么人让孙严顶的罪?”黛雪落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

苏纭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毫无血色,表情也痛苦异常,她缓缓地摇着头,“我不知道是谁让他顶的罪。我只知道孙严为什么要替别人顶罪,因为孙严烧了我们家,又把我烧伤了啊。他怕我知道,怕我知道后不原谅他,宁愿扛上杀人罪都不愿意让人知道他的纵火罪。后来被警察发现了破绽,才横下心去死的……孙严……你好傻,你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死啊……”说到最后,苏纭崩溃地大哭起来,哽咽着无法再说下去。

黛雪落看着她痛苦的样子也鼻子一酸,心里却不知是什么滋味。原以为可以找到指控罗思成的重要证据,结果却一无所获。虽然也知道了件重要的事情,但对案件仍然没什么帮助。

从苏纭家出来,两人都感到很无力和疲惫,因此只是静静地坐在车里,谁也没要求开车——他们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想起孙严的另类痴情,黛雪落不由得唏嘘不已,“没想到他只是不想让苏纭知道他所犯下的过错,就横下心把连环杀人案都扛起来……不过既然他这么爱苏纭,为什么还要到她家纵火呢?”

“人心就是这么难以捉摸啊。有时候感情越深,却越容易做出和内心相悖,并且无可挽回的事情。”风千翌长叹了一声。他对此事提出了独到的见解,注意力却早已不在这上面。

“不过从正常角度来看,孙严会做这种事情,仍然是不可思议吧?凶手把孙严彻底看透了,并完全明白他的想法。真是可怕啊!”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一脸沉重。

“是啊,的确……”黛雪落也感到压力很大,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变小了,“要赶快找到杜缈……”压力是最能调动第六感的东西,有关杜缈的种种忽然飞快地在她的脑海中闪过,突然其中有一片雪白的东西冲到她的头顶。

“啊!”黛雪落身体一震,眼中闪出了异样的亮光。

“怎么了?”

“你还记得我对杜缈的描述吧?”黛雪落一把抓住了风千翌的袖子,非常兴奋,“我反复说过她的衣服很白……你一定以为我是潜意识中把她当成幽灵才这样强调的吧!其实我没有抽象地描述,她的衣服就是很白!一个逃亡的人,怎么可能随时穿着洗得那么干净的衣服呢?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藏在可以随时洗衣服的地方!”

“啊!”风千翌恍然大悟,接着懊恼地笑了,“是那个洗衣店啊……就在离她家不远的地方!”

那个洗衣店是个多次经过改建的尖顶旧平房,虽然屋内收拾得很整洁,还是无法掩饰其破败的气息。因为不能确定店主是不是窝藏杜缈的同谋,所以他们并没有向女店主说明自己的来意,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瞎聊着,以此为借口在店里停留,寻找店里可以藏人的地方。

可是事实却让他们大为失望。这间房子就是清清楚楚的一个单间,没有隔间,没有阁楼,后面也没有院子,墙壁里也不像有夹层,实在看不出杜缈能藏在哪里。不过如果店主是主动窝藏杜缈的,事情那就大不一样了。她把杜缈藏在自己家里,再帮她把衣服拿过来洗也完全有可能。但如果是那样,要找杜缈就更困难了,总不能去搜查店主的家吧。“你……搬过来多久了?”风千翌不愿让调查就此停住,开始试探店主,“你认识巷子口姓杜的那家吗?”

“我一直就在这里住啊,和姓杜的那家也算是老邻居。”说到这里,店主脸上露出了凄然的神色,“说起来那家人也真惨啊。父母都得病死了,女儿还杀人成了逃犯……”

风千翌和黛雪落对视了一眼。从情感表现来看,她的确有可能窝藏杜缈。

“那……”风千翌不动声色地审视着她的眼睛,缓缓地问,“如果杜缈跑来你家,你会把她藏起来吗?”

“啊?”听到这个奇怪的问题,店主显得非常惊愕,“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此时,屋顶上方忽然传来一声异样的响动。黛雪落慌忙向上看去,发现这屋子的天花板是平的,还是用一块一块的木板铺起来的。她脑中亮光一闪,忽然明白过来杜缈藏在哪里了。

那边风千翌和女店主还在僵持着。风千翌满脑子想的都是店主主动窝藏杜缈的状况,没有考虑如果店主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这种试探将会引起多大的尴尬。因此当被他的问题惊呆了的店主张口结舌望着他时,他也不知道如何应对。他和店主就那么面对面地呆站着,等着店主惊怒地怪吼起来——从现在看来,这是事态发展的唯一趋势。

“啊,你胡说什么啊?”在这关键时刻,黛雪落及时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拖了出去。

“这俩神经病……”店主疑惑而又惊悸地看着他们俩跑远,嘟囔着回到店中坐好。没想到刚坐下二十分钟,风千翌和黛雪落又冲了进来。他们的动作非常快,店主根本来不及阻拦,他们冲进来就扯开嗓子大喊:“不得了了,失火了!”

“你们这两个神经……”店主本能地操起笤帚,准备把他们打出去。没想到接下来的一幕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听顶棚上传来一阵乱响,接着,顶棚上的一块木板被移开了,从里面伸出两只脚。然后,一个全身白衣的女孩敏捷地从顶棚的空洞中滑了出来,踩着她记账用的桌子跳到了地上。

“啊!”店主万万没想到自己天天都在的地方竟然还藏着一个大活人,叫得宛如半夜里见了鬼。杜缈一抬头看到风千翌和黛雪落站在面前,顿时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