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你清醒点好不好?”见黛雪落帮风千翌说话,韩拓月不由得火冒三丈,“不要看他家里有钱,人长得帅就昏头了!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你!”黛雪落整张脸都涨红了。一股怒气直冲头顶,让她忘记了有些话不该说,“我喜欢谁不需要你管!告诉你,韩拓月,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是我只能把你当作哥们儿一般的人,我是无法爱上你的!所以请你记住,你只是我的哥们儿,不要管我喜欢谁不喜欢谁!”
韩拓月像被雷劈了一般僵住了。他的脸先是通红得像要燃烧,然后又像被暴风雪吹过一样煞白。黛雪落的态度他老早就知道,但听她亲口说出来的时候还是感到无比难过,难过到让他心惊。他恨恨地朝黛雪落看了一眼,转身就跑。
黛雪落感到眼睛被他的目光刺伤了,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泪。她看着他就像是躲避地狱和魔鬼一样朝前面猛跑,心头忽然也感到一阵抽痛,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没想到一闭上眼睛,她就看到了韩拓月刚才的眼神。那是无比伤心、绝望和愤怒的眼神,冷得像冰,锋利得像刀子。黛雪落感到自己的心也同时被深深地划伤了,伤口的寒意迅速传遍了她的全身。
糟了,我这么可以这么过分!黛雪落在心底痛苦地叫着,悔恨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涌了出来。
晚上,多云的天空就像一口倒扣过来的铁锅,星星早已不知所终,月亮也瘦得只剩下细细的一弯,就像锅底上的缝隙一样挂在那里。黛雪落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盯着滴答作响的闹钟发呆。她已经在床上坐了一晚上,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去找韩拓月道歉。
按说道歉肯定是必要的,但是她就是提不起勇气去见他。虽然打电话也可以道歉,但她总觉得那样不诚恳。
一晚上的时间就这么浪费掉了,她觉得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她终于鼓起勇气,踮着脚尖偷偷走出家门。她家教很严,即使她出于纯洁无瑕的目的和男孩子交往,她父母也会对她问东问西,说不定还会横加阻拦。
韩拓月的父母一直在外地工作,家里只有他一个。黛雪落先在门上急促地敲了三下,又轻轻地敲了两下。这是他们之间独有的暗号,七岁时约定的,一直沿用到现在。
门里没有人应声,看来他已经出门了。黛雪落怅然地走到楼道的窗子旁,准备让寒冷的夜风吹一吹她的沮丧,忽然看见韩拓月就在楼下,正往小区外走。
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把那条路晕染得一片昏黄,就像一条流着昏黄污水的河。韩拓月的背影就像浸在水底一样影影绰绰。不知为什么,黛雪落觉得他的背影弥漫着诡异的气息,竟也不由自主地下了楼,悄悄跟在他的后面,却又不敢走上去和他打招呼。
他和她已经做了十几年的邻居,今天却似乎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陌生而恐怖的人。
风越来越凉,月亮也藏到了乌云后。黛雪落下意识地抱住了肩膀。这里已经是临近郊外了。他这么晚到郊外去做什么,也不像是去执行任务!
“啊!”黛雪落倒抽了一口凉气,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尖叫出来。正前方不远处是一处墓地!韩拓月还在径直往前走,难道他的目的地就是那里?他去那里做什么?
黛雪落惊恐地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看着韩拓月走进了墓地。他的背影很快就隐没在了墓碑后。黛雪落忽然想起了自己儿时看过的吸血鬼的故事,浑身的毛孔都开始收缩。天哪,他到底是在干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黑暗中似乎有光点在慢慢凝结,风中似乎有恐怖的低语隐隐响起。韩拓月还没有出来,就像被墓地吞下去了一样。黛雪落终于无法再承受这种紧张和恐怖,转身跑回了家,一头扎进被窝里,用被子紧紧地蒙着脑袋。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是不是受诅咒了?为什么身边的人都开始变得诡异起来了呢?
太阳再度升起的时候,韩拓月觉得自己的精力已经完全恢复了。他麻利地穿衣、洗漱,准备到警局去上班。走到门口的时候却犹豫着不愿开门,昨天的事情到现在还历历在目。他的感情就像被一场暴风雪摧残过,到现在还缓不过劲来。当然感情上的受伤还是小事,问题是昨天什么都说开了,他以后该怎么面对黛雪落呢?以前还可以装装傻,现在呢?难道要他见了她就跑吗?
韩拓月深吸一口气,用力地拽开了门把手。出乎他意料的是,黛雪落此时就在他家门外,正要往楼下走。韩拓月语气怪异地叫住了她,他现在的心情很是莫名其妙。虽然是非曲直还没有弄清楚,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有理的一方。可他见到黛雪落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心虚,就像是自己做错了事情一样。
“啊?”黛雪落的脸色仍然铁青,目光也冷冷的,“我要去上学,你有事吗?”
“啊……没事……”韩拓月之前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但还是觉得有很多话要跟黛雪落说,可她这么冰冷的态度不得不让他把所有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那好……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我先走了……”黛雪落嘴里说着,脚下也没停,像阵风似的跑走了,把韩拓月一个人剩在那里。韩拓月呆呆地看着她远去,心头顿时无名火起,黛雪落这是怎么回事啊?
韩拓月心情沮丧地到了警局,却发现同组的人全都神情古怪。他们都是一副又惊喜又忧虑的神情,就像发现了一件有利却又很糟糕的事情。
“小韩啊,你来得正好。”大周脸上这种神情格外明显,“今天早上有人来举报了一件很关键的事情,看来孙严可能不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不过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个案子就太复杂了!”
这件事情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却是真实发生的。按警察的推断,孙严是在那天发现他们前往步行街调查,有所警觉才把面具收起来的。但从现在看来,事情似乎不是这样的。在警察们去步行街调查之后,面具又一次被用于犯罪。孙严很可能只是因为这次犯罪才把面具收起来的!
孙严这次犯的罪和强暴杀人完全没有关系,他犯的是纵火罪,受害人就是他女朋友一家。
孙严的女朋友叫苏纭,今年年初才和孙严认识,可很快他们就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为了让自己的女儿过得好一点,家长们都会下意识地嫌贫爱富,苏纭的父母也是一样。他们嫌孙严穷,不仅不允许孙严和苏纭结婚,还硬逼着苏纭和他分了手。孙严咽不下这口气,便在警察搜查之后的第二天用这个面具装扮成一个老太太,到苏纭家纵了火。苏纭的家被烧了个精光,她自己也被烧成重伤,但她那尖酸刻薄的父母却双双逃过一劫。
那天晚上,苏纭的父母当时就发现了纵火者,却没看出他是谁。等到孙严被抓,案件的某些细节被曝光出来之后,苏纭的父母才恍然大悟,便到警察局举报了孙严。大概是想让他数罪并罚,可惜他们不知道孙严已经死了。警察局为了不让警方再度陷入被动的局面,暂时没有向外界透露孙严的死讯,没想到却还有了意外的收获。
这个消息简直就像一枚重磅炸弹,把专案组所有的人都震蒙了。难道孙严绑架黛雪落和安心,被抓后也什么都不说,就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纵火的罪行?那这个面具到底是不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用来遮面的呢?难道说专案组忙活了这么久,竟完全走错了方向?
还好大家只是慌乱了片刻,冷静下来一想,又发现这个案子还是有很多地方和连环杀人案有联系的。
按照警察之前的推断,孙严是看到警察前来搜查,有所警觉才把面具藏起来的。但现在看来,孙严那时是不知道警察来步行街搜查的,否则他不会在警察有所警觉的时候还戴这个面具做案。当然如果他之前根本没犯过罪,即使发现警察来搜查也不会在意——他犯罪是在警察搜查之后。不过虽然不能就此说孙严不知道面具和连环杀人案有关,或者说没犯过罪,但他犯罪的时间实在是太蹊跷了。那感觉就像是他被什么人教唆,特意犯下这个案子一样。而且他被抓后被问的全是有关连环杀人案的事情,如果他机灵些,应该立即矢口否认,说不定能在纵火罪不曝光的情况下逃过一劫。可他却什么都不说,这就证明他还是知道些什么的。再退一步说,纵火罪虽然很严重,但还没到判死刑的地步,他实在犯不着为了这个就自杀。
大家经过慎重考虑之后,得出了一个大胆却又可能性极大的推论。那就是孙严可能是被真正的犯人教唆才犯下了纵火案,或者还有什么很严重的罪过。那罪过是如此的恐怖,导致他宁死都不愿面对。犯人可能是掌握了孙严犯罪的证据,并以此逼迫他帮自己顶罪!真正的犯人则另有其人,还在逍遥法外,说不定正在谋划着杀害下一个受害人!
真正的凶手的确另有其人,他似乎已经知道店员无法为他顶罪了,索性又犯下了一件案子。被害者依然是一个年轻的女孩,被发现时仍旧全身赤裸。她被抛弃在一个墓地里,躺在灰暗冰冷的石砖上,身边围了一圈干燥的玫瑰。玫瑰失去水分之后是接近黑色的紫红,女孩身上画的却是碧蓝的夜空、闪亮的星星和粗黑的岩石。
灰黑的石板面、黑红的玫瑰、年轻的尸体和艳丽的绘画组合成了一道格外冷艳的风景。这风景不仅诡异,还带着种莫名的宗教气息。有很多原始的神话传说里都说大地是一个女神,世上所有的植物和动物都是在她丰满的身体上繁衍生息。女人的身上画着岩石、星星和天空,显然是代表大地,身边那一圈干燥的玫瑰很可能是代表宇宙。
“凶手的风格似乎大变样了呢。”大周凝视着那邪魅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女尸,喉头有些发紧,“虽然画的还是类似的东西,但绘画风格可大变样了。对尸体进行宗教意味的布置这也是第一次……”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能说出这种话,他觉得自己真是冷酷到极点了。调查这个案件真是件痛苦的事情,他必须暂时抛开人性的因素,把尸体当作罪犯的“作品”来研究,这对有良知的人来说无疑是非常残酷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更加迫切地想要抓住凶手了,抓住后先要把他暴打一顿。
“关于凶手风格的变化……你们怎么看呢?是他准备进入一个崭新的阶段……还是他开始明确地借凶杀案来表达自己的意愿?”说到这里,大周感到喉咙里传来一阵辛辣的痛,接着全身都痉挛起来。类似的事情他只在国外的刑侦实录上看过。有些变态杀人狂杀人并不是因为跟受害者有仇,而是为了报复社会,向社会表达自己的愤怒。为了表达自己的意愿,他们会在现场留下很多具有象征意味的布置。随着凶案的发展,这些布置的象征意味会渐渐清晰,作案的手法也会更加残暴,尤其是在警察对案子一筹莫展的情况下。如果凶手真的开始明确表达自己的意愿,不仅意味着以后将迎来更多的血腥,还意味着警察遭到了挑衅和侮辱。凶手这是在表示:如果你们够聪明,应该早就能明白我的意图,并借此抓到我了。正因为你们太愚蠢,我才要给你们更多提示。
这种侮辱对一个警察来说无疑是致命的,可是却又不得不接受这种侮辱。虽然已经想了无数次要对犯人的侮辱进行回击,却一直找不到好的办法。
“又或者……”大周的瞳孔微微有些发散,他有了最恐怖的一个猜想,“又或者这宗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人。这个凶案的风格有变……是因为根本就是另一个人犯下的!你说呢,小韩?”
韩拓月历来都会陪同他一起思考,并在适当的时候附和他的意见,或提出有建设性的意见,这一次却是例外。大周喊了几声都没听到韩拓月的回答,狐疑地向他看去的时候,却发现他呆呆地注视着眼前的墓地,不知在想什么。
“你怎么了?”不知为什么,大周觉得韩拓月的表现很奇怪。
“啊……”韩拓月如梦初醒,结结巴巴地说,“我在想,既然出现了新的受害者……那风千翌又有嫌疑了吧?我得赶紧告诉黛雪落!”
现在的黛雪落正满脸愁容地在校园里游荡,韩拓月那天晚上如鬼魅般妖异的背影已经深深地烙进了她的心里,她没有想到和自己朝夕相处的韩拓月还有这么恐怖的一面。每次一想到这里,她就被惊恐和疑惑压得喘不过气来。
被称为“创可贴女孩”的秦露哼着歌儿从她身边走过,她随意地看了一眼,接着眼睛便瞪圆了。
秦露的胸口挂着一条闪闪发光的项链。那是一条用粉红色水钻拼成的骷髅项链,竟然和风千翌那天在天之阁里挑选的项链一样!
黛雪落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人揪了一下,竟不由自主地跟在了她身后。她想追上秦露问问项链是从哪里来的,但又觉得那样做实在太傻。
应该不会是风千翌送她的……风千翌那天不是说只是去天之阁调查,为了拖延时间才拿起了那个东西吗……再说像风千翌这种阔绰的人,绝不会寒酸地送女友水钻项链……
黛雪落正在胡思乱想,冷不防秦露回过头来,见黛雪落蹑手蹑脚地跟在她后面,不由得疑心大起,“你跟在我后面干什么?”
“啊!”黛雪落仓促之间找不到别的话题来搪塞,干脆就问了自己最想问的事情,“你这脖子上的项链好漂亮……从哪儿弄来的?”
见她提起项链,秦露的脸上显出了喜色,骄傲地抬起下巴,用手指高高地捻起项链,“好看吗?”
“呃……好看……”黛雪落感到她的目光里有像针尖一样的东西,下意识地想要回过头去,“这是你自己买的吗?在哪里买的?”
“不是买的,是风千翌送给我的。”可能秦露一开始并不是有心炫耀,但后来她从黛雪落的表情里似乎觉察出了什么,就变成了存心在炫耀。
黛雪落一听这话脸色明显黯淡了下来,既有些苍白,又有些发灰,就像在一瞬间被抽走了大量血液。秦露微眯着眼睛看着她,似乎对这一幕感到非常满意,真正善良的人真是少啊。
黛雪落恍惚地走在校园里,在平坦的水泥路上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竟似走在沼泽地里。韩拓月的事就够让她烦心的了,没想到又碰上了这样的事。一想起秦露那趾高气扬的脸,她就恨得牙根发痒,恨不得把它扯下来放在地上踩几脚。
不就是一条水钻项链嘛,有什么了不起的?这种便宜货满大街都是!礼物和主人是相配的,他既然送你这种便宜货,就证明你在他心里和这种便宜货没什么两样……
虽然在心里把秦露损得很厉害,可黛雪落仍然没觉得自己长多少威风——风千翌可是连便宜货都没送过她呢。
说起来也真是倒霉,风千翌和她的关系刚刚有些起色,就被韩拓月破坏了,到现在都没有再和她联络过。韩拓月这愣头青……
想到韩拓月,黛雪落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她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像以前那样轻松且亲热地责备他了,都是因为那恐怖的一幕。
“天哪,太恐怖了!不是说嫌疑犯已经被抓到了吗?怎么又有了受害者?”
“哎呀……那已经是老皇历了……那个嫌疑犯早就自杀了啊,而且警察分析他可能是替真正的犯人顶罪的……”
一群女生惊恐地议论着,像一群被惊吓了的麻雀一样从黛雪落身边掠过。一听又有新的受害者出现,黛雪落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想都没想就跟在了她们后面,想听听她们还会说些什么。
黛雪落听完她们的话后,感到自己全身的血都降到了冰点,受害者被弃尸的地方竟然是隐蝶公墓,韩拓月那天晚上去的公墓就是那里。
他竟然在案件发生之前去过案发现场!他为什么要去那里?他后来又去过那里吗?一想到这里,黛雪落就觉得自己掉进了冰冷的漩涡,脑子里乱哄哄的快要炸掉,四肢也被几股巨大的力量拧成了麻花。他可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啊!为什么一夜之间,就变得和杀人狂有关联?不,甚至有可能是嫌疑犯了呢?
手机忽然响了,是韩拓月打来的。他的声音很焦急,却似乎又有些兴奋,“雪雪,你听我说,孙严可能不是真正的犯人,风千翌那小子的嫌疑还没有洗清!你在学校要小心,千万不要再接近他!喂,喂喂……你怎么不吭声啊?你在听吗?”
黛雪落一声不响地关掉了手机,一滴冰冷的眼泪从眼角滑出来,全身都麻木了。是的,再度出现受害者不仅仅代表与她青梅竹马的韩拓月成了嫌疑犯,还代表她心爱的人也再度背上了嫌疑。事实如此残酷,让她简直无法面对。可是无论事情的结局如何,她都必须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