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觐舟拾酒杯的动作一滞,眸色微沉。
裴涟不嫌事大继续说道:“怎么了?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程觐舟没有回话,握着酒杯的手也没有了任何动作。
裴涟见状,打了个哈哈,道:“若是你不愿她的毒是我兄长解的,那不如在她嫁给我兄长之前,你先去帮她把毒给解了,这元嘉公主跋扈是跋扈了点,但好在姿色不错——”
裴涟话音未落,程觐舟的酒就朝他身上泼来,泼的裴涟猝不及防。
“姓程的你——”裴涟惊呼一声,用袖子擦拭身上的酒渍,“我也就这么一说,开个玩笑罢了,好好的用酒泼我做什么!”
“你若是再说出这种没轻没重的荤话来,我便不是泼你酒这么简单的了。”
“是是是,我惹不起,你清高,我不说了,好了吧?”裴涟嘟囔着,骂骂咧咧下了席去换衣裳去了。
程觐舟重新往空了的酒杯里斟满了酒,一饮而尽。随后目光重新放在不远处的女子身上。
看着她跟身旁的男人浅笑晏晏,相谈甚欢的样子,唇角忽的勾出一抹冷笑。
裴谊察觉到了程觐舟几次投来的目光,对身边的人说道:“你觉得,他真的会同意你我成婚?”
李懋仪不解,“为何有此一问?”
裴谊无声笑了笑,程觐舟什么人,他是清楚的。或许有的事情,身边这个小公主不知道,他却是一清二楚。
“他往这边看了好几回了,看样子,程太傅对公主你还是有感情的。”裴谊的视线同样放在中间那群舞姬身上,没有去看程觐舟一眼。
“或许吧,哪怕是豢养一只听话的猫狗,多少都会有点感情的吧。”
李懋仪想到了前世,程觐舟对她的态度,让她二十二年都没能摸清过。
她也曾想过,程觐舟对她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她也曾想过他对她有没有一丝男女之情,可他对她那样严厉,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控制的喘不过气,对她从没有温柔相待过。
那二十几年,程觐舟有时候对她,似乎是怀着某种恨意的,有时候他甚至是故意为难她,折磨她,像在发泄某种仇恨。
她不懂,哪怕是过了二十多年她都不懂,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程觐舟对她算得上好的时候,只有偶尔的深夜,他来到自己的寝宫,无声的抱着她吧。
那时候的程觐舟,偶尔还会问她,累吗?
她强颜欢笑,不累,没有太傅日日为稳固她的皇权殚精竭虑累,所以她希望太傅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她这话是违心的,嘴上说着恭维的话,实际心里早就将这个男人咒死了千百遍。
裴谊见她不知在想些什么,问道:“你似乎,不像传言那样倾心程太傅。”
李懋仪收回思绪,淡然一笑:“传言毕竟是传言,更何况,管他是不是传言,今后都不作数了。”
裴谊顿了顿,“倒也确实。”
坐在太后身边的李如妍见李懋仪与裴谊看起来真的像熟知已久的那样,对李懋仪之前的话便确信了几分。
虽然她想不通为何李懋仪前后的态度会这么大差距,但是现下的事,还是顺她心意的。
将来,只要是她嫁给程觐舟便行。
“长宁公主。”
原本坐在皇帝李昀身边的皇后顾万珠此刻已经捏着酒杯来到李如妍面前了。因为李如妍素日亲和温婉,所以皇后便也与她亲近些,“好些日子不见你了,今日趁着曲水流觞宴,咱们总算能在一起说说话了。”
看着皇后要坐下来,李如妍便让开了点位置。皇后的母家也并不是什么高门权贵,当初是因程觐舟才坐上了皇后的宝座。不过李如妍平时与皇后关系不错,除了她需要在这满宫做出温婉知礼的模样,便是皇后并没有能要挟到她的地方。
“是啊,今日不见皇后,似乎清减了不少。”
皇后听闻此言,摸了摸消瘦不少的脸,苍白一笑:“你也知道,我这身子一直不大好,想为陛下生个皇子都有心无力,只能靠些汤药吊着……”
“皇后不必为此伤怀,皇后贵为一国之母,迟早都会有皇嗣的。”
皇后闻言,只觉得无奈:“虽贵为皇后,可是长宁妹妹,你看这江山虽是姓李,可实际上,他还是姓李吗?”
李如妍朝四下看了一眼,低声提醒道:“皇后可要慎言。”
皇后停顿片刻,坦然笑了笑:“若是真能上天垂怜,赐我麟儿便好了。只是如今元嘉妹妹都择婿了,不知长宁妹妹可有中意之人呢?”
“皇后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让我出宫去?”李如妍打趣道。
“哪里哪里,我怎舍得你?若是你也有了驸马住出宫去,我在这宫内怕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皇后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李懋仪,“元嘉公主成婚之后,这皇宫里怕是要清净不少了。只是今日她这一出,倒着实叫人意外,长宁妹妹,你真的早就知道她与裴大人的事?”
“略有耳闻,也不是很了解,只是,”李如妍若有所思的看向李懋仪,“确实是叫人意外。”
几处交谈之声皆被丝竹歌舞声掩盖。只是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舞姬之中便有一人取出缠在裙下腰间的软剑,朝程觐舟杀去。
然而那舞姬不知,她的一切动作早就落在了程觐舟的眼里。
眼看那舞姬的剑尖就要靠近程觐舟,常七便已经出现,挥刀挡开了那剑尖。
或许是常七挥刀的力道太大,竟将那舞姬的剑震开脱手而去。
而那软剑弹去的方向,竟是李懋仪和裴谊处。
裴谊侧首之际,便见一柄银剑飞来,还来不及躲避,身前便有一抹水蓝色的身影,用自己的外衫卷住了那柄软剑。
定睛一瞧,竟是李懋仪。
此事,宴席上因为出现刺客而乱作一团。而李懋仪接剑的动作却落入了其他人的眼里。
李懋仪接剑的时候并未多想,那柄软剑眼看就要靠近他们,她手边没有称手的东西,若是用矮桌挡开,那软剑定会弹向别处,而上方坐着的便是太后和陛下。她前世被人刺杀之时,遇见过使软剑的,那时她受了伤,后来程觐舟便告诉她,软剑比较难防,用坚硬的东西抵挡会适得其反,需要以柔克柔,情急之下,她才脱下外衫,接住了那柄软剑。
但接住之后,李懋仪便后悔了。
先不论被其他人看到她利落的接了这剑,会被人起没必要的疑心。但接剑这招是程觐舟教她的,这世程觐舟并不曾教她骑术剑射,若是程觐舟起了疑心的话——
但转念一想,李懋仪又觉得或许是她太过忧虑,是她重生,又不是程觐舟,倘若程觐舟问起,她只说是偷偷学的便罢了。
也只能如此了。
转眼间,那舞姬已经被擒拿住,押到了程觐舟的跟前。
反观那些女眷,也就太后比较气定神闲了,而皇后已经瑟缩在角落。太后见皇后如此胆怯不中用,只摇了摇头,便示意李如妍将她拉起来。
李昀似乎也被此情景惊吓到,而羽林卫早在常七出现那一刻便将李昀和太后等人护了一圈。见刺客被擒住,李昀定了定神,才急匆匆走到程觐舟跟前,看了眼被押在地上蒙着面纱的女子,先询问程觐舟:“太傅没伤着吧?可有大碍?”
“陛下不必担忧,臣并无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李昀又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女人,喝道:“大胆!皇宫之内竟想要行刺,给朕把她的面纱取下,朕倒要看看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李昀话音一落,那名舞姬的面纱便被人取下。然而当李昀看到那面容之时,瞳孔骤然一缩。
那女子也看着李昀,满目哀伤无奈。
“琳……琳琅?”李昀错愕不已,“你怎么,怎么……”
“陛下……”那名唤琳琅的舞姬看着李昀莞尔一笑,“能再见陛下一面,琳琅死而无憾了。”
等常七反应过来要去制止的时候,琳琅已经咬破藏在舌下的毒药,七窍流血而亡。
常七探了探倒在地上的女子鼻息,侧首对程觐舟摇了摇头。
李昀还怔愣在原地,看着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女子,仍然不敢相信。
太后听到李昀喊出那个名字的时候,也匆匆走来,当看到地上的女子确实是那个人的时候,同样不敢置信:“赵琳琅?怎么是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皇后被李如妍搀扶着,看了眼倒在地上七窍流血的女人,哆哆嗦嗦的说道:“真,真的是她,她……”
兴许是女子的样子对于胆小的皇后来说有些骇人,皇后话还未说完,便扭头扭到一边吐了起来。
太后和李昀的对于这个女子的反应,让李懋仪很是不解。
前世李懋仪跟太后和李昀并未有过真正的接触,而且那时候他们很早就死了,对于这一世他们身上发生的事,李懋仪并不清楚。
裴谊似乎也认得,眉头一锁:“竟是她?她怎么会来行刺程觐舟?”
李懋仪不解:“她到底是谁?”
裴谊闻言,看着李懋仪的目光更加疑惑了:“公主不认得她?”
“我怎会认得?”李懋仪也是一头雾水。
“前骠骑大将军赵武的独女,赵琳琅。”裴谊不懂,为什么李懋仪会不记得赵琳琅了,“赵武未反叛之时,她时常入宫,与公主可是算得上闺阁密友啊。”
作者有话要说:从今日开始恢复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