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程觐舟闻言,并未立即回应。
谢太嫔见状,便又接着说道:“懋仪自幼是你一手教导,她一直很依赖你,对你感情很深,她甚至去跟圣上求了跟你的婚事,”说罢,谢太嫔故意顿了顿,“程太傅不会不知此事吧?”
程觐舟微微扯了下嘴角:“我确实听说了此事。”
谢太嫔打量了程觐舟片刻,问:“难道,一切都只是懋仪的一厢情愿?这么些年你如何待懋仪,我也是看在眼里的。这里并无他人,程太傅不如直言,公主年轻,若是不言明,她恐怕不会明白。”
谢太嫔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紧跟着程觐舟,仿佛是想从程觐舟的脸上看出自己想要看出的东西来。
程觐舟闻言,只是顿了顿,淡淡一笑:“我待公主,只如亲妹。”
谢太嫔听到这个回答,明显有些不信:“太傅此言当真?”
“我知太嫔之意,且不说公主年轻,对许多事情还不懂,即便我身为太傅,可若我与公主结为连理,势必会群臣反对。而且太后也定不会容许此事发生,定会全力反对,太后对太嫔和公主的态度,想必也不必我多说了。若是朝臣群起激昂,绝非你我可以平息的,太嫔可不似太后那般,有一个强势的母家可以依靠。届时我倒是可以独善其身,太嫔和公主,恐怕就不能了。”
谢太嫔听罢,垂眸沉思。
程觐舟说的其实并没有错。怪只怪她没有可以依靠的母家。太后那个妖妇一直都厌恶她,又忌惮程觐舟,太后又如何真的能容许程觐舟做了她的女婿?
“可是,太傅护着公主多年,也不是没有被人非议过。”谢太嫔还是不想放弃,“若是太傅真的跟公主两情相悦,以太傅的能力和手段,又何惧朝廷上那些人?”
“太嫔还不明白吗?”程觐舟说道,“我能护着公主,只有待她如同亲妹,才不会触及到别人。”
程觐舟话说的很明白了,谢太嫔无话可说。
这么些年程觐舟肯护着她们母女已经不易,要真真切切的靠牢这颗大树,确实是她妄想了。
程觐舟是什么人,她早该知道的。
谢太嫔又换上一副笑脸,“其实,我也不过是替懋仪问个清楚罢了,眼看懋仪也到了择婿的年纪,问清楚了,也好叫她想个明白。”
——
李懋仪醒来之时,已经过了午时了。
玉袖前来伺候的时候脸色苍白,眼睛也是红的,甚至连走路的时候都是一瘸一拐的。李懋仪再三询问,才知道是谢太嫔责罚的。
李懋仪立马吩咐徐太医为玉袖诊治,又叫她先好生休息,疗养好之前先不必来她跟前伺候。
自从李懋仪重生知道自己先前的德行之后,便想善待宫人以改以往不得人心的局面,最首要的就是伺候在她跟前的玉袖,若是想在深宫里走下去,仅靠她一人如何能行?
相比别人,她还是宁愿先尝试取得玉袖的信任和忠诚。
李懋仪吃过汤药后身子爽利了不少,想到玉袖还伤着,便想拿些吃食亲自给玉袖送去。
不过经过游廊的时候,她便已经看到玉袖和三两宫人待在一起。
“玉袖姐姐,这整个宫也就咱们景阳宫的宫人最委屈,平日里稍微一有什么,不是被公主责罚,就是被谢太嫔责罚,我们早就不想待在这里了。只要玉袖姐姐一句话,咱们便跟了姐姐去。”
玉袖道:“你们是从哪里听来我要离开景阳宫的?”
“玉袖姐姐,可不要瞒着我们了。今早我们可看的一清二楚,也听得明明白白的,姐姐跟长宁公主……”那宫女并未说下去,而是给了玉袖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玉袖垂眸,叹了口气,并未言语。
“玉袖姐姐,你还犹豫什么呀,长宁公主已经说了,只要您肯跟了她,为她效忠,那你想要什么,就是长宁公主一句话的事儿。”
玉袖垂眸,面色似有为难。不过思及以往在景阳宫的种种,心头还是不免泛上苦涩:“我何尝不知,在景阳宫的日子是如何难熬,只是……”
另一名宫女接过话茬:“只是什么啊,玉袖姐姐,这几年你在景阳宫任劳任怨,对元嘉公主忠心耿耿,但是到头来又换来了什么呢?今日姐姐受的鞭子本就冤枉,公主感染风寒,明明就是公主自己大晚上不许人跟随自己出去闲逛造成的,太嫔却将这个事情怪在姐姐头上,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公主,害的姐姐白白受了鞭子。”
玉袖听见她们这么说虽然心里委屈,可对于今日上午长宁公主所说之事还是犹豫。
那两个宫人早就想离开景阳宫了,只是人微言轻,自己也根本做不了自己的主,如今有个这样的机会,她们如何能不抓紧?
玉袖思虑了好一会儿,说道:“众姐妹在这景阳宫确实也受了不少委屈,说实话,”玉袖要说下一句的时候又特地的看了看周遭,压低了声音:“元嘉公主跋扈,宫人们早就受不了了,只是你们没有发现吗?自从上回公主坠马,好像性子就变了。”
“玉袖姐姐这么说,也确实。不过我们不是公主的近侍,也不经常在她身边,也不清楚。不过这人生来是什么样便是什么样,难道玉袖姐姐还指望元嘉公主坠一次马,就能变好么?”
玉袖说道:“不妨说句实话,我以前也是不喜欢元嘉公主,她那般苛待宫人,厌恶她的也不只我们,只是,公主最近确实不比从前那般苛刻了,虽然我觉着奇怪,但是公主确实跟以往不一样了。”
“再不一样还能不一样到哪里去?再说了,即便元嘉公主坠马后性情有了变化,可谢太嫔是她的母亲,谢太嫔也不是好相与的,玉袖姐姐你还指望谢太嫔也一起改性子吗?”
“这个……”
“哎呀玉袖姐姐,你可不要再犹豫了。长宁公主为人满宫里谁不知道,跟元嘉公主相比,有哪个宫人不想去长宁公主的南华宫的?”
玉袖仍是摇摆不定,思虑片刻,最后还是说了一句:“那我尚且再考虑考虑吧……”
李懋仪并未再听下去,悄悄折返了。
今日虽是午后,艳阳高照,但游廊风口下一点热意也没有。李懋仪拿着本来要给玉袖的点心,干脆倚在了游廊边上。
如此看来,宫人积怨已久,一时想要改变恐怕是困难。
正这样想着,游廊背后的某处花丛传来异动,李懋仪耳尖,那窸窸窣窣的两声立马便叫她察觉了。一听到动静,她便盯着窸窸窣窣的那处,眉眼一凛,冷声质问:“谁?”
那处没了动静。
李懋仪朝那位置走近了一步,不过并未靠的太近,她仍是紧紧盯着游廊背后,即便隔着游廊的墙,但她还是知道有人躲在那里。
“谁在那里?出来!”
只稍片刻,藏在背后的人便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
少年模样生的清隽,从穿着来看是个小太监。
小太监微微弓着身子,从出来那一刻便在打量她,不过只打量了两眼便迅速垂下脑袋去,带着不确定的语气唤了一声:“……公、公主。”
“你躲在那里做什么?”
“奴才,奴才刚刚经过,所以……”
小太监吞吞吐吐,李懋仪也没有追究下去的意思,便将手里的点心递到小太监跟前,“你该认识玉袖吧?把这个给她送去。”
小太监接过,应了声“是”。
李懋仪见他弓着身子,不敢抬头看自己,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想了想,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好像之前都没有见过你。”
李懋仪重生而来已有好几日,景阳宫的一些宫人也差不多被她特意记了个大概,但眼前这个小太监她却并没有见过。景阳宫太监并不多,总共加起来还不超过四人,都是宫女居多。玉袖之前告诉她,因为她以前最讨厌阉人,住进景阳宫后,便不许有太监在她跟前伺候。
“奴才是在厨房洒扫的,所以公主未曾见过奴才。”
李懋仪记得幼时在冷宫,看守冷宫的太监经常欺负她,并且羞辱谢氏,所以她非常讨厌太监,即便是做了皇帝以后,也根本不亲近任何阉人。
“你怕我?”
小太监闻言,立马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公主恕罪,奴才并非故意出现在公主面前,望公主恕罪!”
小太监这般胆战心惊李懋仪也并不奇怪,因为之前的她厌恶阉人,所以不容许太监出现在她眼前,否则便会动怒。曾经的她就因为有太监出现在她面前,而那太监遭到了杖毙。
也难怪这个小太监会如此战战兢兢。
李懋仪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虽然她不喜欢阉人,可也不会对无辜的人动手。以前她做的都是些什么孽?
“罢了罢了,你起来吧,我不会降罪于你。”
那小太监还是不起,李懋仪语气便刻意加重了一些:“再不起来我便要后悔了。”
“奴才谢公主饶恕!”小太监这才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冲着李懋仪小心翼翼的笑着,随后又很快的垂下眼眸低下头去。
李懋仪打量着这个小太监,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看你年岁好像跟我差不多一般大。”李懋仪上下打量着,可小太监脸完全垂着,她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如此,她便道:“直起身子说话。”
小太监踌躇着,这才小心翼翼的直起身子,抬起头。
小太监身形虽然偏瘦,但个子却不矮,比李懋仪还要高上半个头,即便是直起身子,小太监也并未直视她。
不能直视主子是做奴才的规矩,但李懋仪看着此人只觉得分外眼熟,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可就是想不起来。
李懋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顿了顿,才回道:“回禀公主,奴才陆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