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雪打完水返回时,在走廊被一位医生拦住。
“你是王医生的女儿?”
“是,怎么了?”她略一打量眼前这位戴着眼睛、身体偏瘦的陌生医生,奇怪地问。
“王医生在做手术的时候晕倒了,你最好过去看一下。”
刘雪手里的暖瓶险些掉到地上,急切地问:“我妈怎么样?她没事吧?”
“应该没有大问题,就是疲劳过度。你过去看一下吗?”
“当然。她在哪儿?你带我去……不,你等等,我去跟我爸说一声。”
“听壬医生说过你父亲有心脏病,你这样慌慌张张去告诉他,肯定对他身体不好。”
“说得是。那我们先去看我妈。”刘雪随手将暖瓶放在一边,着急地跟在年轻医生后面。
从住院楼出来,两人进入急诊楼,在一楼走廊穿行了一会儿,刘雪见周围出奇的安静,不禁问道:“我妈到底在哪儿呢?还没到吗?”
“到了,就是前面那个门。”
刘雪快步上前,正要推门,忽觉身后有人将自己抱住,还未喊出声,就被一块厚布蒙住了口鼻,挣扎几下,昏了过去。
他迅速将那门打开,把刘雪拖了进去。里面—个早先被他迷昏的工作人员仍然人事不省地躺在地上。他将刘雪放在一张担架车上,揪过旁边一只尸体上的白布,盖在刘雪身上。捡起地上的门牌,把担架车推出房间,重又将门牌挂在门上,不慌不忙地推着刘雪走了。身后门牌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宁:停尸房。
舜城中心医院急诊楼后面有一栋二层小楼,被医院工作人员俗称为“藏尸楼”,用来储存试验解剖用的尸体。这些尸体来源极其广泛,有些是不知生前做何孽事的死囚,有些是病人死后,不肖子孙为了几个臭钱主动卖于院方的,还有些是生前留下遗嘱自愿将自己的器官捐献给需要的人,有用的器官被“拿”走冰封起来,没有太大价值的身体便也存在“藏尸楼”,等待着为实习医生练手。那些签署遗嘱贡献器官的可怜人,他们大多数不知道自己的尸体有一天被脱得光溜儿,与“死囚”们一起泡在盛满福尔马林溶液的池中。
林函引选择了一楼最靠里的一个房间,屋里光线昏暗,大部分空间被一个水池所占据,福尔马林溶液的刺激气味林函引足早就闻惯了的,对于普通人来说水池中那些恐怖的泛着蓝光的尸体,在他的眼里同菜市场里过期的臭肉没有什么区别。林函引瞥了一眼那些尸体,突然有种感觉,它们不分男女,共处一池,比起有钱人常常光顾的度假村,这地方缺少的不过是音乐、阳光、喧嚣的男欢女乐而已。
他将担架车停好,摘下随身的一个小型棕色皮包,打开,拿出里面的解剖刀具,换上一副带阅读灯的眼镜,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他轻轻掀开盖在刘雪身上的白布,挽起刘雪右臂的袖子,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麻醉针管,摘下针套,向刘雪洁白的肌肤刺了进去。
不知不觉一个钟头过去了,还不见女儿回来,刘克森掏出手机给刘雪打电话,竟然处于关机状态,敏感的刘克森开始担心起来,下床披好衣服向外走去。
走廊突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林函引手中的解剖剪骤然停住,他皱一下眉头,急忙放好工具,轻轻走到门前,开一条缝,见不远处刘克森双手握枪正朝这边走来。林函引回身环顾,发现屋里居然没有藏身的地方。
不到一分钟,门被刘克森猛然推开,迅速地拿枪指了指门后,确定无人之后马上转身,细细打量起屋里的环境,他略看一下池中的尸体,随即被不远处刀酽店担架车所吸引。他慢慢走过去,握枪的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缓缓掀开渗着血迹的白色尸布,他的脸蓦地扭曲变形。突然,刘克森疯狂地吼叫起来。
与此同时,在盛满福尔马林液的水池中,一具尸体微微动了,那双一直注视着刘克森的眼睛眨了一下,在水池中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
林函引赤裸着身体,右手握着手术刀,轻轻走向失去理智、还在痛苦悲吼的刘克森。他站在他的身后,停顿了片刻,用鼻孔深深嗅了一下眼前的场景,双手伸展,似乎在邀请屋中的魂灵欣赏他即将创造的死亡。
痛哭的刘克森觉察到了身后的异样,刚待转身,林函引以极其迅疾的速度,左手捂住刘克森的口鼻,右手在其颈间一闪,一腔热血,如冲破裂缝水管的水,呼呼地喷出三米多远。刘克森试图用最后的力量拿枪打向身后,不等他将手抬起,林函引已将刘克森无力的手臂牢牢定在原处。砰!子弹打茫了地板上。随后,刘克森再也无力挣扎,瘫倒下去。林函引一脚将于枪从刘克森手里踢开。刘克森双跟圆瞪,幽蓝的灯光中认出眼前这个人,心中万般不解。林函引轻蔑地笑了笑,手术刀又向刘克森喉间划去。
在赶往医院的车上,沐天陉打了几遍刘克森的手机,却一直没人接听。
裴宣停车之后,二人急匆匆向住院楼赶去。沐天陉看着手机屏幕道:“没有信号了,林函引可能在室内。手机定位不太精确,不过他应该还在医完周围的某个区域。”
“不管他,去找刘克森。
在值班护士的带领下,二人很快来到刘克森的病房,却不见人影。同屋的病人说道,半个多小时前就匆匆出去了,好像是去找他女儿,一直没回捉。沐天陉暗叫一声“糟糕”。
此时病房外一阵骚乱,一个护士推门进来:“你们是警察?正好,看守太平间的老王不知被什么人打昏了,现在正送往急诊室救治。我们已经报警了,你们能不能先去看看……”
不等护士说完,沐天陉已经向急诊室跑去,裴宣怕其闯祸,紧紧跟在后面。
“我们不能在这儿待太久,舜城警方来之前我们必须离开。”
“我知道!”
很快,二人闯进了急诊室,医生还没未反应过来,沐天陉已经扑到床边,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中年男子,抬头问道:“他怎么样?”
医生诧异地看着眼前两个陌生人,正要反问,裴宣伸手将证件亮在他的面前。
“你们警察来得这么快!他没什么,不是被击昏的,说来奇怪,是被迷药迷昏的。”
这时跪在床榻边的沐天陉看到老王动了一下,竟然伸手扒了—下老王的眼皮,“喂!喂!你醒醒!见到那个人了吗?”
医生有些急了,生气地说:“你这是干什么!这是急诊室,不是公安局!我们还要对他进一步检查,你们出去。”
裴宣只好拽着沐天陉向外走,此时,老王似乎被沐天陉折腾得不轻,竟然微微醒了,嘟囔着发出了什么声音。沐天陉立刻甩开裴宣,爬到床前,耳朵紧紧贴在老于嘴边。医生见状,怒道:“不管你们是谁,再在这里胡闹,我就叫警察了……”
无动于衷的沐天陉听了一会儿,失望地站起身,走了出去。
“他什么也没看见,没法作证。快,打电话告诉我师傅这里发生的一切,让他赶紧过来。我们去停尸房看看,希望老刘还没出事。”
因为发生了意外,院方已经安排了两名保安看守现场。
裴宣出示证件,问保安道:“你们没动过什么吧?”
一名保安慌忙道:“啥也没碰,俺俩一直守在门外。”
裴宣和沐天陉刚刚走进停尸房,沐天陉突然停住脚步,退回到了门口。
“怎么?”裴宣跟出来奇怪地问。
沐天陉指了指门牌,说道:“这里刚刚被人动过。”
裴穴贴近仔细一看,叹道:“好眼力。好像是被抽下后又匆匆插了上去。不知能不能提取到指纹,你们两个在这里守着,警方技术人员来之前不要让任何人碰它。我们进去看看。”
走进房间,霎时寒气逼人。面对几具尸体,裴宣不解地说:“这里是暂时存放尸体的地方,他的目标是刘克森,来这里干什么?”
沐天陉蹲在一具尸体旁边,细细打量着。
裴宣被吸引过来,说道:“这具尸体没有盖尸布。”
“没错。一具没盖白布的尸体,门牌被人动过,刘克森在找女儿……坏了,他的目标不是刘克森,是刘雪!”
“这里鲜有人来,他将刘雪骗到这里,为了防止谎言漏出马脚,所以摘下过门牌!”
“迷晕刘雪之后,他要将刘雪带走,这里有多余的担架车,却没有多余的尸布,所以这具尸体显得那么与众不同。”
“把尸布盖在刘雪身上掩人耳目,他可以将刘雪偷偷运走,没人会注意。”
“可是手机GPS显示,他一直医院附近。”
“难道手机被他发现了,丢在了医院?”
“还有另一种可能……”
“他止在医院的某个地方解剖刘雪!”
“会在哪因……哪里……保安!保安!”沐大陉推门而出,劈头问道,“这所医院的存尸楼在什么地方!”
“就在这栋楼的后面……”
“你留下,你,快带我们去!”
急匆匆赶路的沐天陉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对裴宣说话,“存尸楼,存尸楼,没有什么地方比在那里处理尸体更方便……”
存尸楼门口,带路的保安指着说道:“这就是。”
裴宣掏出于枪,打开保险,子弹上膛,与沐天陉蹑步进去。保安见此阵势,慌道:“我在外面断歹徒的后路。”
走廊中静寂无声,裴宣看着一排房门道:“一间一间找太慢了。”
“嘘。”沐天陉将手指停在嘴边,示意安静,轻声说道,“我闻到了浓烈的福尔马林味儿,跟我来。”
沐天陉闭着眼睛,探头扶壁,摆出一个很滑稽的姿势蹑足向前走去。裴宣有点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轻轻跟在旁边。
最后一个门前,沫天陉睁开眼睛,半蹲着缓缓将门推开,裴宣紧握手枪向里指着,突然—股刺鼻的气味直钻鼻孔。二人慢慢踱步进去,裴宣习惯性地看一眼门后,随即查看盛着尸体的水池,刘克森的尸体连同一块尸布在里面漂浮着,非常显眼。看着眼前的惨状,裴宣叹道:“我们来晚了。”
沐天陉木然地看一眼浮尸,即向担架车走去,裴宣跟着上前。
“天呐……”看着刘雪的尸体,裴宣忍不住皱眉惊呼,身体连打几个寒颤,眼中充满了痛苦与惊惧,握枪的双手慢慢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