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克森回到公安局,先被褚辛叫到办公室密谈了一刻钟,随后便匆忙赶往化验室。他和林函引虽然见面不多,但二人师承一派,算起来是师兄弟,几个月前林函引还是在刘克森的强力推荐下进的县局。法医这行当,往往一个局就一两个宝贝,尤其在县一级的公安局里,属于稀缺性人才,六十多岁被领导软硬兼施留下的也常见,如果不是确实身体欠佳再加上招来一个“替死鬼”,刘克森是不可能五十出头就清闲在家的。
在客套地问了刘克森的身体状况后,林函引详细地向刘克森介绍他所发现的情况,并分析了凶手可能使用的截肢手法及犯罪心理。刘克森暗自感叹廉颇老矣,林函引虽然三十岁不到,眼睛比自己这个拥有二三十年经验的老法医还要毒。真想与其探讨一下夏小雨的案子,但犹豫片刻终究没有说出口。
在罗从和刘克森的坚持下,段青山同意分派一部分人化作便衣潜伏在几个大型公共场所巡逻,尽管他一再抱怨人手不够并质疑这样做的必要性。确实,几乎整个舜城的警察都出动了,任务一级一级向下分派,除了县属和各区刑侦大队,安全保卫大队、治安管理大队、交通大队也都被划分出自己的搜寻范围。这种倾巢而出的场面只有在一年前中央来人的时候出现过。
没心没肺的周正阳依旧跟着罗从,正准备出外勤调查的二人突然被段青山叫进了办公室。
屋里一张陌生的面孔,罗从一眼就看出这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乃是自己的同行。目光灼灼,眼睛里射出来的精明坚韧非常少见,透着一股军人的气质,这种气质也许只有同样当过兵的人才能捕捉到。
不是省厅的人,公安部不会这么快吧?
“这位是仁州市的裴宣探长,”段青山介绍道,“这是我们县属刑事侦查大队的队长罗从。”
“早有耳闻,你好罗队。叫我裴宣好了。”
“你好,裴探长。”罗从又暗自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人,身高一米七零左右,微瘦,虽然只有三四十多岁,但头发稀少,已经略微有一点秃顶,白脸膛,胡须刮的干干净净,一丝不苟,衣着整洁神采奕奕。
“这是周正阳。”段青山继续介绍说,“也是罗队的徒弟。得过省公安系统散打比赛的亚军。”
“幸会。”
大家一一握手致意后,段青山对裴宣说道:“他们与沐天陉最熟。”
“找沐天陉?”罗从颇感意外。
“裴探长,沐天陉的事他们最了解。有什么问题请问吧。”
“好的。昨天上午,有人在距504国道不远的地方发现一辆烧毁的凯马kmc1031,这是照片。诸位最好……”
裴宣还没把话说完,大大咧咧的周正阳已经手快地将照片接过去翻看起来。那照片让他头皮一阵发麻,胃里的残渣开始向上喷涌,正阳赶忙用手捂住嘴。
“……有心理准备。”裴宣看了正阳一眼。
“噢,这太……恶心了。”段青山皱着眉头说道。
裴宣接着自己的话说:“驾驶室中有一具烧焦的尸体,死者是车主杜应全,仁州阴偌镇桑梓村人。经过尸检发现死者在死前经受了一种奇怪的折磨,先是遭到严重的殴打,虽然全身已经烧焦,但通过对肌肉组织的检查,发现了多处挫伤。致命之处在这里,凶手开车碾过了死者的头部,整颗头几乎没了踪影。这张照片,这块像馅饼一样的东西就是死者的头。我干了十几年警察,还从来没见过这种杀人的方式。”
周正阳唯恐当众出丑,赶忙喝了口水压一压胃里的东西。侧耳听裴宣继续说道:“死者妻子六年前弃家出走,至今没有音信。有一个儿子,名叫杜蒙,十岁,患有自闭症。杜应全常年在外跑运输,儿子一般交给邻居照看。当我们在他家里进行调查时,发现了这个。”
裴宣拿出一张用铅笔画的素描。
“天陉!”正阳抬头一看失声叫道。
裴宣迅速观察罗从的反应,继续说:“杜蒙不跟任何人说话,即使我们找了一位儿童心理专家,也没有从他那里得到一点信息,但是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很多,用那位心理专家的话说,非常优秀的素描,这只是其中一张,杜蒙可能画他见过的每一个人,我们只有挨个进行调查。巧的很,有位同事因为两年多以前协助你们调查案子曾经见过沐天陉,由于印象深刻,立即认了出来。据他提供,当时那个案子好像与沐天陉的妻子有关,我想了解一下关于沐天陉以及那件案子的详细情况。”
“老罗,”段青山说道,“沐天陉的事情你最清楚,给裴探长介绍一下,配合兄弟单位破案也是我们的职责。”
“就因为一个小孩子乱涂乱画的东西就把天陉看作嫌疑人?”罗从明显有些护犊。
“我们还没有将沐天陉列为嫌疑人,只是想找他了解情况,否则我也不会只身前来。线索在这儿摆着,如果换成您,您也会这么做,不是吗?”
罗从沉默了一会儿,深叹一口气。
“沐天陉的妻子叫沈依祎,两年前的二月十四号,沐天陉因为执行任务没有接从老家探亲回来的妻子,那辆长途车是过路车不进城区,本来说好沐天陉去接的,他老婆当时怀有三个月的身孕。可是他因为工作没有去,沈依祎失踪了。直到两天以后她的尸体才被在504国道附近的山涧中发现。经过勘查推断,沈依祎是在舜城县郊外遭遇了车祸,被一辆两轴中型货车撞倒后从肋部斜压过头部,很惨。由于车祸当天雪下的很大,血迹被肇事司机清理掉,然后将沈依祎的尸体带走丢弃了。发现尸体时已经过去两天,雪几乎已经全部融化,我们甚至不知道那车祸是在哪里发生的,只是从沈依祎的尸体损毁程度推断出了轮胎的型号。肇事司机应该是由东向西驾驶,因为走的不是高速公路,没有监控录像。那辆车可能由舜城驶往全国任何一个地方,也可能来自全国任何一个城市,根本无从查起,很久也没有结果。那件事之后不久,沐天陉就辞职了。大体就是这样。”
“也就是说,如果沐天陉认定杜应全就是当年的肇事司机,他完全有动机作案。段局长,罗队,我建议应该立即控制沐天陉,希望你们能协助配合。”
“这不合适吧!”罗从盯着段青山显然不同意。
“现在是非常时期,你知道应该把注意力放在什么上面,沐天陉现在只是一个普通市民,如果他有在邻市作案的可能,我们有义务协助当地警方破案,这你难道不懂?”
“沐天陉的侦破能力你是知道的,他现在正在协助我们调查那个案子……”
“什么?你让一个非警务人员参与尚未公开案件的侦破!”
“段副局长……”
“好了,不要说了!把手机给我。”
罗从和周周正阳无奈地将手机拿出交给了段青山。
“我知道你们和沐天陉之间的关系,更知道你们在这种情况下会做什么,所以我只能这样,也是为你们好。”说完,段青山用罗从的手机发起了短信。
罗从马上意识到他要干什么,气愤地说:“段局!这样太过分了……”
“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和人手花在一个沐天陉身上!拘捕他,把他交给仁州警方,这是现在最正确的做法。”
信息发出了,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裴探长,你先到会议室等一下,要不了多久沐天陉会自己到局里来。”裴宣二人出去之后段青山开始安抚道,“老罗,你是二十多年的老刑警了,不用我跟你说规矩。你插手不但保护不了沐天陉,还会害了自己。如果沐天陉是无辜的,仁州警方自然不会冤枉他,但万一那个案子确实是他干的,这样选择更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