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些问题他却说不出口。他感觉一旦提出这些问题,和美冬之间的关系会马上崩溃。
“怎么了?”美冬歪了歪头。
“没,没什么。”雅也摇摇头。“感觉有些不舒服。说实话,这事连想都不愿意想,竟然让那个人怀孕……”
“看来我提的要求有些太过分了。”美冬拿起了桌子上的账单,“走,找个地方调整一下心情吧。”
数十分钟后,两人到了台场的一家酒店的房间里。美冬好像用雅也的名字提前预约了。一进房间,两人马上抱在了一起。雅也贪婪地抚摸着美冬娇嫩的肉体,用自己的全身体味着那迷人肌肤的感觉。象征兴奋的部位被允许插入她的体内,但是,最后还是在她口中射精的。当然,那同样是伴随着悠悠欲仙的快·感。
雅也一边抚摸着美冬柔软的头发,一边想起了和赖江在一起的情景。两人已经有过四次肉体关系。当然了,第一次留下的印象最深。
进入赖江的卧室时,她恳求他不要开灯。意思是自己的身体不好意思让他看。雅也听从了她的请求。因为他自己也担心,如果看到了她的裸·体,也许就无法和她发生性行为了。
不过,在黑暗中接触的感觉并不像他想的那么差。赖江的身体依然具有弹性,而且,两人融为一体的部分,虽谈不上充分,也有一定的湿润度。当把手放到她的腋下时,发现那里竟然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雅也那时才意识到,看来去京都前,她果然在一定程度上做好了思想准备。最初的行为后,他用已适应了黑暗的眼睛重新打量着赖江的裸·体。如果说身材没有走形那是撒谎。乳··房已萎缩得很小,但是,他并不觉得难看。
当发现雅也在看自己时,赖江慌忙盖上了被子。小声说“不要看”,然后扭过了身子。她的样子简直像经验不多的少女。实际上,做·爱时她几乎没有出声,身体僵硬。
“和我这样的人……愉快吗?”赖江问。
她既没有问“好吗?”,也没有问“感觉怎样?”,而是选择了“愉快”这个词,雅也从这些地方也能感觉出她的羞涩。
“我很高兴。”
听雅也这样说,赖江骨碌一下转过身,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你在想什么?”美冬从雅也的胳膊下问。
“没,没想什么……”
见他含糊其词,她抿着嘴嗤嗤地笑了。
“我知道,在想那个人吧。”她把手放到他的胸口,“你在想赖江,确切地说,在想和她做·爱的事。”
雅也皱皱眉头,“别瞎说。”
“用不着生气。是我不好,这我知道。让你和不喜欢的人,而且是年龄大那么多的人干那种事,我一直觉得对不住你。”
“不是说没有想吗。真唠叨。”雅也把她的手从胸口拿开,身子转向了床头柜。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点着了火。虽然自己装着不高兴,内心却对美冬敏锐的洞察力感到不寒而栗。
她慢慢翘起上半身,拉过毛毯裹住身体。露在外面的肩膀闪着妖艳的光。
“昨天,青江告诉我一件奇怪的事情。”
雅也把吸入肺中的烟吐了出来。
“说是警察去找他了。你还记着吗?警视厅的加藤。”
“那家伙?”雅也一惊,“他来干什么?”
“据青江说,他是来追查那次美容店学徒被歹徒袭击的事件。是不是很奇怪?都到这时候了。”
雅也把还剩下很长一段的香烟掐灭了。“他发现什么了吗?”
“似乎在怀疑那个骷髅和玫瑰花的垂饰。估计是他对我的周边进行调查时知道了那件事。对于‘华屋’的恶臭事件,他至今似乎仍在怀疑什么。而且,关键是——”美冬缩了缩下巴,注视着雅也,“曾我的失踪案……”
雅也扭过头,叼了一根香烟。他不想被美冬揣摩自己的表情。
在京都发生的事情在脑中闪过。加藤知道美冬是假冒的,他是在了解这些的基础上才去青江那里探问的。
“不论怎样,如果对那个刑警放任不管,对我们绝不是什么好事。”
雅也手中夹着香烟扭过头,“你想怎样?”
“所以想找雅也商量这件事。”
“美冬,你不会又……”
“那个刑警,”美冬打断了雅也的话继续说道:“看出我背后有一个男人,察觉出那个男人是同犯。包括对‘华屋’的事件,他也是用这种思路解释的。不过,对于那个事件倒是没有必要太在意。就连加藤,也不会对没有死人的事件感兴趣。问题就是曾我。”
雅也倒吸了一口冷气,注视着自己的手。香烟灰越来越长,他赶紧抖落在烟灰缸里。
“那家伙认为曾我被杀了。当然,他应该还没有证据,但是,如果那家伙总是这样推理,而且还四处寻找我的同犯,对我们来说无疑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就算是这样……”
“目前只有他一个人在行动。警察中也只有那家伙盯上了我。现在下手还来得及。”
香烟头在一点点地抖动。雅也意识到这是因为自己的手指在颤抖。
加藤的存在确实麻烦。除了美冬所说的理由,他还知道美冬的秘密。假设那个刑警把秘密揭露出来,结果会怎样呢?对于不知道美冬真正面目的雅也来说,之后的事情简直无法想像。但只有一点可以断定,两人肯定都会毁灭。
难道要再干一次——
刚想到这里,大脑深处突然弥漫了一层厚厚的黑云。顷刻间黑云覆盖了他的整个思维。同时,剧烈的呕吐感涌了上来。他咬紧牙关,忍受着胃部的抽搐。他用食指尖掐灭了香烟。
“怎么了?”美冬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雅也默默地摇了摇头。用放下烟蒂的手捂住了嘴。
美冬似乎察觉了情况,她抱紧雅也的后背,就像要把他罩起来似的。他那因冷汗变得冰凉的后背,感觉到了她肌肤的温暖。
“再也不让你干那种事了。”她在耳别窃窃私语道,“我再也不想看到雅也痛苦的样子。”
雅也反复深呼吸,等待着突然袭来的不快·感渐渐消去。
“我……”他喘着粗气说,“为了咱们两人的幸福,什么都可以做。不论什么事情,不论多少次。如果真的能幸福……”
美冬抚摸着他的头,“绝对能幸福。”
雅也扭过头望着她,“真的吗?”
“我是这样相信的。所以,雅也,你也要相信。”
美冬的眼睛里充满了真挚的光。红红的有些充血,还有些湿润。
“知道了。我也相信。不过,你要向我保证,不能背叛我,绝不能。”
“不会背叛,我保证。”美冬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
04
让到场者签名的笔记本,第一天基本上就写满了。赖江想,如果准备一个大些的笔记本就好了,不过,如果剩下许多空栏,会给人留下没有人气的印象。如果听说准备了两册笔记本,御船孝三也会高兴吧。
赖江看了看表,刚过下午六点半。闭场时间是七点。在会场中心设置的谈话区里,御船正在和画廊老板谈笑风生。
赖江离开接待处,走到会场的一角。虽然是御船的个展,也摆放了一些学生的作品。御船的说法是为大家提供了向公众展示自己作品的机会,而培训班的人都清楚,实际上是他用来举办个展的作品不够。
学生的作品共十七件。其中有三件出自赖江之手。一件是点心钵,另两件是用拉胚机做的茶碗。
她拿起了自己做的茶碗。釉子用的是白荻。本来想让颜色更浅些,但烧好后比预想的茶色深。尽管如此,她还是喜欢那个茶碗的形状。双手拿起时感觉能和手掌完全融在一起。她开始浮想翩翩,如果用这个茶碗喝茶……
把茶碗放回去时,眼睛转向了摆在旁边的酒壶。这是雅也唯一展出的作品。尽管前不久刚开始学习陶艺,但他比所有人用拉胚机用的都好。赖江也能理解为什么御船最先选择了这件作品。和茶碗或茶杯不同,壶口部分比躯干细很多的酒壶,不是初学者能简单做成的。
“因为我喜欢喝酒。”赖江的眼前浮现出了一边说话,一边不好意思地转动着拉胚机时雅也的样子。
一想起他,赖江就感觉从身体的中心部位开始发热。最近几乎每天都见面,尽管如此,依然想看到他的面孔,想听到他的声音。
自己也觉得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这样。爱上了比自己小一旬多的年轻人。但是,她并非不知如何处理自己的感情,也没有焦躁。尽管知道这非常危险,而且是很麻烦的状况,但身处这种漩涡中确实感觉很快乐。
并非单纯想起了自己还是个女人。如果从这个意义上讲,可以说女人的部分一直存在于心底,一直等待着有人敲那扇门。但同时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今后这样的日子也许不会来了。期待和放弃,这两种想法保持着绝妙的平衡关系,就这样岁数越来越大了。
和雅也见面时,从未想过他会成为敲门的人。确实觉得他是个杰出的小伙子,以前对别人也有过类似程度的感觉。不同的是,他发出了要靠近那扇门的信号。
赖江不想自己打开那扇门。因为害怕那样做会失去许多东西。尽管觉得这也许是最后的一次机会,她却选择了在门内侧等待的方式。她心中也想过雅也也许最终会从门前走过,但她依然无法自己靠近那扇门。
所以,那一天他突然敲门的时候,她根本没有萌发自制心的余地。她只是在门的内侧茫然地看着他走了进来。
这么大年纪了,还痴迷于年轻男子——有时她会这样进行自我分析。通过分析来确认自己依然保持着冷静。尽管心里清楚这种状态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但她想尽情享受从梦中醒来之前的短暂时刻,哪怕只有一秒钟。
但是,正因为如此,不想留下遗憾的愿望则更加强烈。想充实和雅也度过的每时每刻。为了他可以做任何事情——
“打扰一下。”
突然听到有人跟自己说话,赖江不禁吓了一跳。右边斜后方站着一个男人。满脸胡子拉茬,看样子三十多岁。身上倒是穿着西服,也系着领带,但赖江感觉他土里土气的。这并非是因为个子矮的缘故,难道是因为他眼睛向上翻着看自己?
“您是仓田赖江女士吗?”
“是的。”
男人递过一张名片。赖江看了后皱起了眉头。她不明白警视厅的刑警为什么会来找自己。
“我可以问您点事情吗?”叫加藤的刑警问。
“可以,不过,七点前我不能离开这里。”
“那就在这里谈吧。”
加藤走到展品近前,他也许想装成一位散场前刚来的客人。
“真好看。就算是学生们的作品,也完全具有商品价值。不好意思,您学陶艺多长时间了?”
“一年。”
“哎?一年就能做得这么好。”加藤看了赖江制作的点心钵后,把手伸向了旁边的酒壶。“这个也很厉害。是有丰富经验的人做的吧?”
赖江微微一笑。见雅也的作品被人表扬,她也很高兴。
“那人最近才刚开始学。”
“是吗?”加藤看上去很惊讶。他凝视着酒壶,然后又放回到原来的地方。“这世上还真有手巧的人。”
“因为那人是个手艺人。”
“手艺人?”
“他的本行是金属加工,制作各种精细的零部件,所以不能说完全是个外行。”
“噢,原来如此。”加藤点点头,再次望着酒壶。他的侧面脸庞看上去异样认真,这让赖江感觉有些怪异。
“您想问我什么事?”
“啊,对不起。”加藤似乎一下回过神来了,“是这样,我正在调查九五年‘华屋’发生的恶臭事件。”
“啊,那个事件。”她当然知道,“还在继续搜查吗?”
“零零碎碎地,因为至今还没有解决。”刑警扭着头笑着说。
“我以为肯定成为悬案了……”
“您这样想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实上,搜查总部早就解散了。因为当时刚发生地铁毒气事件,上头的人也特别重视,但是……”
“关于那件事,想问我什么?”
“不知您是否记着,当时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就是跟踪狂事件。犯人是宝石饰品专柜负责人。名字叫浜中。”
“听说过这么一件事,但不知道详细情况。而且,不是说那个事件与跟踪狂没有关系吗?”
“这种意见是主流,但还无法断定。”
“即便如此……”
“浜中跟踪的女性中,有一个叫新海美冬的人。通过调查,发现他曾跟踪过多名女性,但是,他本人只承认对新海美冬的行为。而且,据他说,她是自己的情人。”
赖江环顾四周,想确认刚才的这番话是否被别人听到了。幸亏旁边一个人都没有。
“我很难理解,为什么事到如今又重新提起这些事。”
“我十分理解您困惑的心情。因为,叫新海美冬的这位女性现在是您的弟媳,也就是秋村社长的夫人。但是,正因为如此才来问您。关于那一系列的事件,包括您在内的秋村家族应该都知道吧。尽管如此,依然将她作为社长夫人迎进了家门,那对她是否进行了相应的调查呢?”
“当然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查。不过,最后还是由本人决定,周围人如果过多干涉——”
“您说进行了调查。那具体是何种程度的呢?是否对新海的过去也进行了详细调查?”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因为这很重要。就算是出于形势所逼,既然那个事件的嫌疑犯坦白那个女人是自己的情人,作为刑警当然会在意的。”
“你……是叫加藤吧。”赖江深呼吸了一下,冲着刑警挺起胸脯,缩了缩下巴说,“不知你是否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就算是有所谓的为了搜查的名目,也无法容忍你对‘华屋’的社长夫人进行诽谤。如果把我们惹急了,可以要求你的上司对你提出警告。”
虽然赖江不客气地瞪着他,但加藤没有流露丝毫的畏惧表情。倒像是在清醒地观察她发火。看到他的样子,赖江突然感到一丝不安,也许正中了这个男人的圈套。
“对不起,因为这样站着随便聊天,不由得说过火了。还请您多多包涵。”和他的表情相反,加藤礼貌地道歉。
“仓田太太,到时间了。”这时身后有人喊赖江。原来是一起负责接待工作的叫山本澄子的女性。平时和她并非特别合得来,不过,今天倒像是被她救了一把。
“好的,马上就去。”赖江对她说。
山本澄子交替看着加藤和赖江的脸。
“您是仓田太太的朋友?”
“我是‘华屋’的相关人员。不过,我该告辞了。”加藤答道。
“有没有您中意的东西?”
“有很多。特别是这个。”他拿起的是那个酒壶。
“啊,这个。”看那表情,山本似乎对此早有预料,“水原先生的作品吧。他是仓田太太选拔出来的,眨眼间就超过了我们。”
赖江嫌山本说的太多了,但山本澄子还在那笑嘻嘻地不走。
“是仓田女士选拔的?”加藤问道。
“因为他好像对陶艺感兴趣,我只是邀请了他。”
“听说原来是干手工活的手艺人,看来江户手艺人的水平在这里也体现出来了。”加藤看了看手表,看样子是想告辞。
但是,还没等他开口,山本澄子说道:“水原先生不是东京人,是关西人。”
“关西?是大阪吗?”加藤问赖江。
“听说是神户。”赖江答道。
“神户……噢。”
加藤再次把目光转向酒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标有“水原雅也”的牌子。过了一会儿,他低头说了声打扰了,就向出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