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坐东武伊势崎线在曳舟站下了车,在回住处的路上,雅也去了常去的套餐饭馆。是叫“冈田”的一家小店,从傍晚起兼营小酒馆,顾客多是附近的商店店主以及干手艺活的工人。大多是六人桌,总是彼此不认识的人同坐一桌。因为今天碰巧角落的四人桌空着,雅也便坐在了那。头顶上有电视,正在直播棒球比赛。这个位子之所以不受欢迎,是因为看不到电视画面。
有子拿来了湿毛巾。
“晚上好。”她笑眯眯地招呼道。
“来份烧鱼套餐,再加啤酒。”
“好的。”她答应一声便去了厨房。
有子的年龄大概是二十四、五岁。几乎不化妆,总是牛仔裤加T恤的打扮。听其他客人以及她母亲喊她才知道她的名字叫有子。她母亲平时在里面,店里忙的时候才出来帮忙。饭菜全由她父亲做。听说曾是有名饭店的大厨。雅也来东京的时候,曾对这里的饭菜是否合自己的口味感到不安,自从碰上这家店,他的担心也消失了。
其他客人在看着电视拍手。像是喜欢的球队得分了。当然是巨人队。雅也自己并不是阪神队的球迷,但总觉得不能随便开口说话。如果别人听自己一口的关西方言,也许会马上有人来找碴。
美冬总让他快改一改口音。说是关西话既有有利的时候,也有不利的时候,最好能自由区别使用。美冬确实做到了这一点。如果她不说,估计无人能想到她是关西人。
“普通话很简单。又不是让你记英语或法语。那是日语。而且电视上每天都在播。就算不愿听也能进你的耳朵,记住那些话不就行了?”
说得简单,不论留在耳朵里多少,能不能说又是另外一回事儿。语言靠嘴巴说才能学会。但是,现在的雅也没有频繁说话的机会。原本他就不善言辞。
有子端来了饭菜。雅也掰开一次性筷子时,有子替他往杯子里倒了啤酒。雅也惊讶地抬头望着她。
“阪神队,今年不知会怎样。”她说话时并没有看着他的脸。
“不清楚。”他苦笑着说。看来有子认定他是阪神队的球迷,估计是按他的口音自己推测的。他也并未特意否定。
“今天还要饭团吗?”
“是啊,那就梅干和木鱼的各来一个。”
“梅干和木鱼的。”她点点头回去了。
雅也边吃烧竹荚鱼边喝啤酒。这是能消除一天疲劳的瞬间。在自家工厂干活时,几乎没有这样的幸福时刻。满脑子总是惦记着工厂的经营状况。但是,福田工厂似乎也不稳定。他想起了和福田的对话。
没什么稀奇的。雅也想,这和水原制造所的末期完全一样。接连解雇曾大量雇用的员工,缩小工作规模。这是事态向坏方向发展的恶性循环的典型模式。
话虽如此,雅也能理解福田的心情。刚开始工作时,雅也就觉得这家工厂不需要三名员工。只要有一个全都会干的人,就能维持下去。福田看了雅也的技术,所以做出判断,有他一个人就足够了。
不过,那个部件究竟是什么——。
看了雅也做好的部件,福田似乎很满意,对他赞赏了几句后,小声补充道:
“这件事不要跟那两个人说,这是他们不知道的部件。以后也会偶尔有订货,到时还要拜托你。”
雅也默默地点点头。只要能拿加班费,就没有怨言。
吃完晚饭,吸了一根香烟,雅也站起了身。付完账后,有子递过来用纸包着的饭团,“给你这个。”
“谢谢。”雅也已养成了在这买饭团当宵夜的习惯。
“对了,还有这个。”有子拿出一个小纸袋。“不喜欢吃甜食吗?”
“那倒没有。”
“那,这个也给你。免费赠送的大礼。”她皱着鼻子笑了。
出了“冈田”走大约五分钟就到了住处。是一幢二层的小楼。刚来东京的时候,雅也没有工作,也没有保证人。在那种状况下很难找到房子。而且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如果只靠他一个人肯定是没有任何办法。
回到房间,刚打开灯,电话就响了。
“喂,是我。”
“哦。”
“现在去你那可以吗?”
“可以。”
“那,十分钟后到。”说完马上挂断了电话。
既然是十分钟后,那她肯定在这附近打的电话。总是这样,在他的记忆中,她从未从自家打过电话。
很快,变调的门铃发出了响声。雅也起身打开门,她没有这房间的钥匙,雅也手上也没有她房间的钥匙。
新海美冬在T恤外套了一件棉布衫,下面是牛仔裤。她来这时从不穿有女人味的衣服。头发也没好好打理。
“还好吗?”她随意地伸腿坐下后问。上次见她是十天前。
“还算凑和吧。”
“工作怎么样?”
“不太正常了。”
雅也把福田工厂的事告诉了美冬。本以为她会表情严肃,没想到她反而眼中闪出兴奋的光。
“总而言之,雅也的技术得到了认可,这不很好吗?”
“可是,为此那两个人快要丢工作了。”
“这又怎么了?这个社会就是弱肉强食,弱者被吃掉也没有办法。”
雅也没吱声。美冬说的他也明白,但还是无法释然。
“雅也。”美冬静静地说,“我们的身份不容许我们说漂亮话。”
他点点头。的确如此,从大地震发生的那天,从杀死俊郎的那一刻开始,自己的人生已经改变了。
“这是什么?蛋糕?”为了缓解沉闷的空气,美冬发出了欢快的声音,把手伸向桌子上的纸袋。“呀,‘Harmony’的奶芙。真少见,雅也,你也会买点心?”
“不是买的,餐馆的女孩给的。”
“餐馆的?”美冬的眼睛亮了一下。“这么说来,你曾经说过有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没说过她可爱。”
“是吗?不管怎样,看来她对你有意思。”
“不可能。”
“不用隐瞒。又没干什么坏事。能吃一个吗?”
“可以。”
“那我就不客气了。”美冬说着咬了一口奶芙,用手指擦了一下嘴唇的奶油,然后看着他。“雅也。”
“什么事?”
“如果想跟那女孩睡觉,也可以。”
雅也没能马上明白她的话的意思,反应慢了一拍。
“说什么呢。荒唐。我怎么可能那样做呢。”
“可以睡,但我有个条件。”美冬把脸凑过去,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绝不能在女孩子体内射精,只要你对这个发誓。”
雅也皱起了眉头。他感觉美冬并不是开玩笑。
“如果你那样做,咱们的关系就完了,全都完了。”
“无聊,我不是说过不会那样做吗。”
雅也伸手去拿香烟和打火机。
美冬微微一笑,咬了一大口奶芙。
“真好吃。果然是‘Harmony’的奶芙最好。雅也,你也尝尝。”
他咂了一下嘴,吐出一口烟。
阴·茎在她体内不停地跳动着。雅也为了追求快·感,用上了全身的肌肉。喷涌而出的汗水落在美冬的乳··房上。大脑核心感到周期性的麻木。
开始感到快射精了。他在大脑的一角想,今晚是不是可以呢。她说绝不能射在其他女人体内,是否就意味着想射就在自己体内射呢。
如果她不说什么,雅也就打算这样一直到最后。也许会怀孕。但是,到时候再说吧,已经做了思想准备。
快·感像波浪般涌来。他想加强下半身的动作。
“不行。”
然而,就在这时,美冬的身体刺溜逃到了上面。她迅速地抬起上半身。
“为什么……”
“不行。”
美冬让雅也坐下,把嘴唇贴了过来。她的手伸向了他的阴·茎。手指抚摸着尿道,摩挲着阴·茎。她动作娴熟,知道该用哪种方式来刺激哪些地方。
快·感的高·潮再次涌来,雅也低呻着,顺着她的引导射了出来。
“喂,能问问你吗?”
雅也横躺在被褥上,注视着天花板。把头枕在自己的右臂上,左臂轻轻弯曲。腋窝下就是美冬的头,她把手放在他的胸口上。
“什么事?”美冬娇媚地说。
他用舌头润了润嘴唇,“用避孕套也不行吗?”
一听到这句话,她的情绪马上变了。尽管看不到脸,也能感觉出已绷起了面孔。
“这种事,以前不都说过了吗?”
“忘了。再给我解释一次吧。”
美冬叹了口气,离开他的腋窝,坐起身。
“为什么雅也这么想在体内射精?”
“只要是男人,当然都会想。在高·潮的时候都想自然射精。因为担心怀孕,有时会选择体外,但实际上谁都不想那样做。所以才会用避孕套呀?”
“我不是用手来满足你吗?那样达不到高·潮吗?”
“那倒不是,但还是想抱着心爱的女人自然射出。”
美冬又离开一点,用毛巾被挡住身体,靠在墙上。
“估计会有很多女人喜欢这样。不过,我不希望雅也成为这样的男人。不希望你被本能左右,被性欲支配。想让你成为任何时候都能控制欲·望的男人。”
“我不会被本能左右。”
美冬摇了摇头,意思像是说雅也并不明白。
“如果能够射精,那将成为做·爱的目的,雅也会优先追求快·感。这和普通人一样,而我们这样绝对不行。只要做·爱,就必需带有支配对方的想法。自己的快·感要放在第二位第三位。为此,绝对不把射精作为目的。没有别的办法。”
“美冬,你的意思是连做·爱都是操纵人的手段?”
“当然,就是这样。对自己没好处的做·爱没有任何意义。”
雅也慢慢坐起身,搔了搔脑袋。
“和我做·爱有意义吗?”
美冬扑哧笑了。
“有和雅也相互确认爱情的意义。可是,即便如此,还是不希望雅也输给欲·望。希望你成为一个做·爱也不追求射精的男人。如果能那样,雅也将成为更坚强的男人。”美冬摸着雅也的腿。她的手慢慢移动,抚摸着他的腿肚子。
雅也还是无法消除心中的不释然,不知如何是好。他想知道美冬这种奇妙的做·爱观是如何形成的,但又觉得再追问下去会脚陷危险的泥泞,心里有些害怕。
“啊,对了,那东西做好了。”雅也为了缓和气氛说道。
“真的?”美冬的眼睛一亮。
雅也一丝不挂地站起身,取出了放在小桌子抽屉里的东西。然后放在手心上,拿到美冬的眼前。“做这个有点费劲儿。”
她眼中的亮光越来越强。从他手中抓起了那东西。
那是一枚戒指,材质是银的。材料是她交给雅也的。
“太了不起了。真不愧是雅也,跟我所希望的一样。”
“雕手饰在上技校时只做过一点,所以现在是从头再学,就算这样还是失败了好几次。幸亏我们工厂里碰巧有专用机械,否则就难办了。”
不知是否在听他说话,美冬痴痴地注视着戒指。不久将闪着光的眼神转向他。
“这三块石头安得太绝妙了,是不是很难?”
“这是最难的。反复试验摸索了好多次。”
“太厉害了。我就觉得雅也能做到,但没想到做得这么快,还这么漂亮。”她又一次望着戒指。“谢谢,雅也。这样我就有一决胜负的信心了。”
“不用客气。可一决胜负是怎么回事儿?”
“先保密。等成功了再告诉你。”美冬吻了一下戒指。
雅也去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打开盖子,吸了一口快溢出的泡沫。
给他拿过戒指的图纸,是大约一个月前的事。问他能不能做这个。事实上,在他刚来东京时,美冬就问过他会不会雕手饰。那时他回答说会一点。因为确实曾做过,但没有想到她真的会给自己提出要求。
她拿来的戒指图纸十分奇特,这一点就连对雕首饰只有基础知识的雅也都能看出来。最大的特点是宝石的配置。三块不同的宝石被立体安放。从未见过这种设计的戒指。
他手拿啤酒回到美冬身边。她还在盯着戒指看。
“我只想确认一点。”雅也喝了口啤酒继续说道:“你那一决胜负的事,不会有危险吧?”
美冬的脸从戒指上慢慢转向他。“什么意思?”
“就是说,不会发生像四月份那样的事吧?”
雅也本想板起面孔,而她却想故意化解似地微微一笑。
“没有任何的危险。四月份那件事也一样,给雅也添什么麻烦了吗?没发生任何事吧?相信我。”
“可是,那……”
“别再说冠冕堂皇的事了,雅也。”她似乎看透了他的内心,叮嘱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要两个人斗争到底。周围人全是敌人。我们为了生存下去,无法干高尚的事。”
“这我也明白,但我担心你。”
“我没问题。只要雅也能支持我,就能继续战斗下去。所以,”她那微微有些上翘的大眼睛转向了雅也,“你绝不能背叛我。”
在她的注视下,雅也感到一种错觉,似乎连身体的核心部分都被吸走了。他眨眨眼睛,轻轻晃了晃脑袋,点了点头。
“我会永远站在美冬的一边。绝不会背叛你。”
“谢谢。太高兴了。”美冬把右手绕到他的脖子上。顺势把他拉过来,在鼻子上吻了一下。
穿上衣服后,两人一起喝了罐装啤酒。美冬从未在他的房子住过。看来今晚也打算回去。
“你今天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呀?”雅也把花生米扔进嘴里。
“嗯,有点事想求你。”
“什么事?”
“想让你调查一个人。”
“又是这事?”雅也皱起了眉头,“又是跟踪或翻垃圾袋吗?”
“垃圾袋不用翻了,跟踪还是需要的。”她微微歪了歪脑袋。
“要调查谁?又是‘华屋’的店员?”
“这次和‘华屋’没有关系。”她从包里取出一张照片,放在雅也的面前。
上面是一个男人。小脸盘,尖下巴。略小的太阳镜正适合他。穿着瘦腿裤,随便披了件衬衣的打扮显得很时尚。像是在什么店的前面,站立方式也很文雅,颇有几分艺人的风度。
“这是谁?”
“名字叫青江真一。”美冬用圆珠笔在旁边周刊杂志的空白处写了青江真一四个字。“是美容师。”
“美容师?哎,男的美容师?”雅也又看了一眼照片。雅也对这个行业一无所知。
“没什么稀罕的。现在任何一家店都有男美容师。”
“为什么要调查这家伙。”
“当然是为了实现我们的梦想。”
“梦想?这家伙能给我们实现?就这么个美容师?”
“雅也,可不能小瞧他。”美冬双手拿起照片,冲着雅也说,“好好看看这个男人的脸,保不准就能改变我们的命运。对我们来说,也许就是能产金蛋的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