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闹铃在床头柜上持续响着,陆喆被吵醒了,皱着眉想要按掉,手伸出去却摸到了温热的物体,睁眼一看,是李致的手背。
帮他把闹铃按了,李致说:“实在累就请假休息一天。”
陆喆没有理他,翻了个身脸朝着另一侧,拉高被子盖住脑袋。
李致在床边站了片刻,待他离开卧室后,陆喆才去看对面的窗户。
昨晚喝了酒又接连折腾,现在他还是很困,不过睡意却随着看到李致的那一眼迅速消退了。
蜷缩起身体,他用手指摸了下右脚的脚趾,那上面分别贴了三块创口贴。昨晚李致帮他处理伤口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他和李致都坐在床沿,李致把他的右脚放在自己大腿上清理创口。
明明只是一道很浅的伤口,只因划破了三只脚趾才变得明显,李致却小题大做。而在给他清理时,他看到李致的右手虎口位置也贴着一块创口贴。
当时他没问,现在想想,昨晚给他倒水的时候李致手上还没贴这个,也许是后来捡杯子碎片被割了吧。
重新闭上眼,陆喆又躺了一会儿才起来,下床时看了一眼右脚,被李致这么一包扎,他反而觉得走路别扭了,总能感觉到那三张创口贴的存在。
打开卧室门,李致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知道,这件事你先跟老张商量下,问问他的意见。”
“马菲菲那边暂时不用理会,她开的条件不合理。”
“如果她要来香港,你该怎么接待就怎么接待,也不必敷衍,差不多就可以了。”
李致人在阳台那,讲电话的声音不大,陆喆听了几句猜到他应该是在讲流浮那边的事,于是拿了衣服先去洗澡,再出来时看到李致站在餐桌边。
见他出来了,李致在他面前蹲下,拉起他的裤腿想检查。他往后退了一步,李致抬起脸看着他:“你先坐着吃早餐,我帮你换下药。”
餐桌上放着李致早上买回来的早餐,是他吃惯的港式风味,牛乳炒的香甜滑蛋盛在烤好的西多士上,搭配一根火腿,再加一杯热的无糖港奶。
在陆喆吃早餐的时候,李致坐在他身边,弯腰给他换药的姿势不方便,就又将他的右腿抬起放在自己的腿中间。
陆喆瞥着李致的动作,视线从脚趾朝向的尽头部位收了回来。等李致弄好他也吃完了,回房穿了外套,李致则在玄关处等着他。
“我送你去上班。”
陆喆没吭声,过去把自己的鞋子换了,李致看他拿了皮鞋,提醒说:“皮鞋会磨到脚,你今天这身穿运动鞋也可以。”
陆喆身上的是偏休闲范的衬衣和浅灰色的黑格纹毛呢大衣,的确可以搭配李致帮他拎出来的人字纹圆头帆布鞋。不过他不想听李致的,穿上皮鞋出了门。
到了楼下,李致解锁黑色的Cayenne,他却径直往自己那辆白色的Stelvio走去。李致只好重新锁定,跟着他走到车旁边,看他想要坐进驾驶座,李致按住车门道:“我来开吧,你的脚这样不好踩油门。”
陆喆把手里提的公事包往副驾位置上一丢,终于出声道:“你是不是以为昨晚那样就代表我跟你之间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李致说:“我没这么想,我知道这些远远不够。”
“我不管你怎么想,”陆喆截住了李致的话头,“我还是那句话,你离我远点。”
坐进驾驶座,陆喆没管李致的手还压在车窗上面,用力就把门关上了。外面站着的人收了一下手,他从眼角余光瞥到李致把右手收到了身后,也没多想便发动车子开走了。
在前面的路口拐出去时,他看了一眼后视镜,李致的人影已经变得很小,仍站在原地没有动。
去拍卖行的路上,宋言豫发来消息:【还在睡吗?累的话今天不用来上班,昨晚就你喝最多】
陆喆回道:【没事,我快到了】
十几分钟后他进了办公室,几个早到的同事和他打招呼,他拿起桌上的马克杯去了茶水间,遇到正在泡茶的宋言豫。
“早。”宋言豫说。
“早。”陆喆过去洗了杯子,听宋言豫说:“昨晚没事吧?”
“没事,”他专注地洗着马克杯的内侧杯壁,“就是麻烦你送我回去了。”
宋言豫端着茶杯走到他身边,这会儿茶水间没其他人,宋言豫低声问道:“李致送你上去以后没发生什么?”
昨晚陆喆进楼道后,宋言豫没有追上去,后来他在楼下待了一会儿也没见到李致下来。陆喆洗杯子的动作没停,冲完便去隔壁泡咖啡:“没有,还能发生什么。”
他神色泰然,哪怕宋言豫瞧着他淡定的模样觉得有点怪,也不好追问下去,只得说:“那我先进去了。”
“好。”陆喆应道,等宋言豫出去了才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深褐色的浓缩液体被开水冲散,在搅拌勺的作用下变成一杯香浓的咖啡。
他现在喝的黑咖啡是一个很大众的牌子,口味和价格一样普通,胜在提神效果不错。回到办公室,秘书小蔡正在通知大家一会儿开会的内容,他拿了要用的东西,这时学徒小周跑上来,给他递了个不透明的手提袋,说刚才有人拿来指名要给他。
对方没留下姓名,朱晓荟好奇地靠过来看了一眼,袋子里装的是一双崭新的灰蓝色拖鞋。
“这谁啊?给你送拖鞋这么奇怪。”朱晓荟问道。
陆喆把拖鞋放回袋子里,编了个理由打发掉了。等到开完会回来,他坐下时瞥到那个被自己丢在椅子旁边的袋子,又拿起来看了看。
袋子里的拖鞋外形很普通,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双拖鞋和他前年在法国买的拖鞋是同样的品牌和款式,当时他买了两双,另一双灰色的给了李致。
不知道李致是什么时候买的新拖鞋,竟然能在这种时候拿来给他。
文藏的工作环境舒适,着装整齐却是基本要求,陆喆把拖鞋放回柜子里,开始专注工作。
中午他点了份外卖,一点半朱晓荟转过来提醒他差不多该走了,他才记起前天朱晓荟说过今天下午要去看拍卖会。
他收拾好东西便跟着朱晓荟一道出发,下午的拍卖会是鼎冠拍卖行举办的珠宝拍卖,这次的拍品中有一件十三世纪法国某位王室公主佩戴过的翡翠黄钻项链,尽管起拍价不低,但是不少人都慕名前来,能容纳百人的拍卖大厅座无虚席。
朱晓荟和陆喆站在一旁的走道上看竞拍,这是陆喆第一次参加拍卖会,现场不能摄影录音,他便目不转睛地看,结束以后顾着跟朱晓荟讨论刚才的竞拍流程,对于四周的拥挤没太注意,结果被个同样往外面走的人踩了一脚。
这一天下来陆喆都没留意到脚痛,然而对方这一下恰好踩到了脚趾的伤口上,痛得他差点没发出声来。
朱晓荟也注意到了,问他有没事。陆喆忍着钻心的痛,摇头说不要紧,等朱晓荟去洗手间了,他找个无人的角落把鞋脱掉检查,右脚中间的三根趾头都红肿起来,创口贴上还有血迹。
下午回到办公室,朱晓荟和他继续谈吴氏那个竞拍方案的流程优化问题,坚持到下班的时候伤口仍是火辣辣的痛着,他想着尽快回家敷昨晚买的药,都要出门了又被秘书小蔡叫回去,说蒋经理通知大家临时开个会。
待到窗外月明星稀,时针指向九点过,这个临时会议才结束。众人饿着肚子,没人有闲情再聊废话,匆匆收拾完各自离开了。陆喆也整理好物品,不过在走出楼下大门时,他看到对面街边公园路灯下的身影。
李致身上的衣服已经不是早上那套,快步来到他面前后,李致接过他手里的公事包,看了一眼他脚上的鞋:“给你送的拖鞋怎么不穿?”
走在陆喆前面的同事们早已不见了踪影,陆喆也懒得跟李致争回自己的包了,他道:“你怎么又来了,你现在真的很闲?”
“我刚从香港过来,”李致看着他说,“现在晚上能避开的饭局我都会让别人去。”
陆喆睨了他一眼,没接这话,两人一起往陆喆停车的位置走去。走了没几步陆喆的步伐慢了下来,李致察觉了,问他是不是脚痛。
从下午在拍卖会现场被踩了开始,那三道伤口就一直在作痛,又因为被袜子和皮鞋闷着还要时不时走动,陆喆已经被这种持续而无法忽视的感觉折磨得快没有耐心了。
注意到他脸色不对,李致让他扶着自己的肩膀,小心帮他把鞋脱了。
昏黄的路灯下,陆喆的脚被李致身体投下的影子挡住,他看不清阴影之下的画面,只能看到李致埋头时发丝浓密的后脑,以及那人的手脱掉他的袜子后,抚摸着他脚的感觉。
持续了一下午的痛觉终于被其他感觉稍稍取代了,李致的指腹摸着他的脚趾,温热的皮肤接触带出了一点瘙痒感,陆喆忍不住往回收了一点,按在李致肩头的手更用力了几分。
李致直起身看着他:“怎么弄成这样?伤口都发炎了。”
陆喆说了一句,声音太轻李致没听清,他又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下午被个不长眼的踩了一脚。”
李致无奈叹道:“这回真要去医院了。”
“去什么医院,”陆喆不满地呛他,“回去抹点药就好了。”
“已经化脓了,再拖下去会很麻烦。”
为了让陆喆看清楚情况,李致用手机拍了张照片放大递给他,高清镜头下,伤口真有点严重,难怪这么点伤会痛了一下午。
回到车里,李致占了驾驶座,帮陆喆把副驾的椅子往后调整,前面空出了更宽的空间让他放脚。到了社区医院,李致又让他坐在椅子上,挂了号才扶起他去医生办公室,医生检查完说伤口已经发炎化脓了,开了几种外敷内服的药,提醒他伤口忌水也要忌口,还要注意不能捂着。
陆喆看着自己的右脚,只觉得无语,明明昨晚还是一点小伤,到了现在没过24小时,却已经影响到他的行动了。
旁边的人去结账拿药,回到他身边说:“走吧,我抱你回车上。”
陆喆一口回绝:“我自己能走。”
李致放缓了语气:“可你现在不能穿鞋。”
停车场和医院门诊之间有一大段距离,陆喆看了一眼自己没穿鞋的右脚,还没出声就听到李致用比刚才更温柔的语气说:“要是不想被我抱,那我背你好吗?”
夜里的社区门诊没什么病人,陆喆望向不远处的双开门,那边恰好也有个值班的保安看着他们这里,放在身侧的手指用力握了一下拳,再松开时,他低声说:“用背的。”
李致在他面前蹲下,陆喆趴上去之前仍有些迟疑,李致也没催促,等他愿意靠过来了才把手伸到后面,托住大腿将他背了起来。
整个人贴到李致后背的时候,陆喆眉头拧起,脑子不受控制地回想起过往被李致背在背上的画面。
这些反应是情绪下意识的反射,随即就被他压下去了,他盯着旁边,直到坐回车里都只想着工作的事。
到家都快半夜了,陆喆晚饭没吃,现在已经完全感觉不到饿。李致把他放下来后,他只想洗澡睡觉。
李致站在玄关处,没有要走的意思:“我还没吃晚饭,你饿不饿?我煮点泡面给你吃。”
似乎怕陆喆会嫌弃泡面,李致继续补充:“昨天我去超市有买出前一丁,再加鸡蛋和午餐肉进去,保证好吃。”
陆喆当然知道出前一丁的泡面加了鸡蛋和午餐肉有多美味,毕竟以前李致就很喜欢吃他这么煮的泡面。
“我不吃了,你想吃就回去煮。”陆喆拒绝道。
“这么晚了,我就算能找到酒店也没地方煮,”李致握着门框跟陆喆僵持,“昨晚我就是在你这客厅睡的,什么事都没发生,不如你让我今晚再睡客厅吧。”
李致的言辞恳切,陆喆斜眼看他,目光掠过他按在门上的右手掌,看到了虎口处新换的一张创口贴。
早上自己关车门时发生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片刻之后,陆喆放开了门把手,走进卫生间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