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延走上前,在李致身边一步之遥站定,问道:“李总您没事吧?”
李致的手机被握在手里,人好像没听见他说话,甚至没有察觉到房间里多了个人,只是望着对面那栋别墅的屋檐,看灰色瓦片间覆上的白雪。
谢延把文件夹放到他面前的小桌板上,收走了两支空酒瓶,还有那个原本装着驴打滚,现在已经空了的打包盒,打开床头灯。
柔和的暖光驱散了屋里的黑暗,也模糊了李致瞳孔中倒映的景色。李致抬手挡了下,神色显得不耐烦:“关了。”
谢延没有按他说的关灯,走到他身边说:“已经查到宋言豫的一些信息了,夹在第一页。”
李致一身酒气,两瓶红酒下肚,他的脑子已经快转不动了,但还是拿起文件翻开看。
能查到的信息很有限。宋言豫也是香港人,家中经商,有父母和一个妹妹。大部分的信息都没什么用,但是在关系圈那块出现了高秀东的名字。
李致与高秀东认识的时间不长,彼此之间更多的是商业上的合作。谢延见他看到这了,主动说道:“这个宋言豫会不会是高先生介绍给陆总的?”
起身去洗了把脸,李致等脑子清醒了些就打给高秀东,可惜没在高秀东那问出什么。
看他神色倦怠地靠回沙发椅背上,谢延说:“您这么累还是先睡一觉吧,我把文件放桌上,您醒了再看。”
李致没拒绝,谢延便去拿回文件,放下时恰好看到茶几上的手机屏幕有静音来电,他递给李致:“是李唯少爷。”
李致接起来,听到李唯说:“哥,都一天了,你找到喆哥没?”
“找到了。”
“他没事吧?”不同于李致语气里的淡漠,李唯急切地问道,“那你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知该怎么回答,李致只能推搪说“过两天”,随后又问:“今天爸的情况怎么样了?”
“还不错,刚才已经可以说几个字了,有问起你,我说你临时去北京出差。”
“那就好,我先挂了。”
李致不想在电话里多说,却被李唯拦着道:“哥,怎么喆哥到现在还是关机?你让他开机吧,免得有事不好找他。”
“你找他干什么?”李唯无视了他的提醒,一而再地提起陆喆,李致心里压着的火气蹭地一下就起来了,“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
没等李唯再说下去,他把手机丢回茶几上。
谢延从头到尾都站在一边,看着李致一脸疲态却不得不收敛脾气的模样,自觉地退了出去,关上房门。
屋里恢复了安静,李致望了一眼窗外,有室内灯光的打扰,外面的雪景显得模糊而不清晰。
盯着那块屋檐的影子继续看了一会儿,李致走到床边,关灯躺了下去。
一觉无梦到了天亮,两日没睡的身体像一团吸了水的海绵,即便休息了几个小时,醒来时仍然觉得头重脚轻。
去浴室泡了个热水澡,李致出来时感觉好些了,便换上外出的衣服。
昨天他根据陆喆走过来的方向判断了陆喆住的大概是哪一栋,现在过去却看到有一家三口正好从大门出来。他去前台一问,原来宋言豫他们在昨晚11点多就退房了。
李致立刻去谢延的房间,用谢延的手机打给陆喆是忙音提示,他又去附近的通讯店买了本地的号码卡,这次打过去则是关机。
看样子陆喆是想彻底避开他了,不但把他们都拉黑,还不肯开机。
谢延神情严肃地问:“现在该怎么办?”
李致放下手机,说:“继续查陆喆的行踪。”
谢延便联系前天找的人,李致则推开门走到后院。天空又开始下雪了,建筑物经过一夜的风雪沉淀,纷纷裹上银装,寒风吹过对面那栋别墅檐角的风铃,不时会传来几声清清泠泠的声响。
站在院落中央,李致仰头看着天上密集飘散的雪花,盯久了眼睛会刺痛,他伸手想要抓住一片落下的雪花,却因为掌心里的温度偏高,细雪被握住时已经融化了。
在院子里站了许久,后面才传来开门的声音。
“李总,我已经联系老葛查了,”谢延走到他身后,“老葛说如果陆总和宋言豫没有再定酒店的话,他那边也未必能查到,毕竟这里找人不方便。”
想要在北京查没有行踪的外地人难度确实非常大,李致没说什么,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昨晚谢延给他拿的几份文件都还没有处理,这次出来得突然,很多事都不能及时安排,也不能总拖着。谢延过来和他一起办公,中午点了酒店的午餐,但李致没胃口,只靠抽烟解乏。
一个下午谢延帮他点了三次咖啡,傍晚时分他还想再喝,谢延不得不提醒道:“您这样身体会吃不消的,我们还是出去吃饭吧,隔壁有家羊蝎子火锅,这种天气吃很滋补。”
李致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的英文信函,指尖的烟送到嘴边,察觉味道不对后才掐灭,又点了一支:“你自己去吃吧,我不饿。”
他这两天的模样越来越憔悴,整个人也没什么精神,眼白里爬满了红血丝。谢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劝的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毕竟没人比他更清楚李致现在正经历着什么,而李致这么执着非要找到陆喆的态度也出乎他的意料。
毕竟这么多年来李致都是把工作摆在第一位,即使过年都能出差,谢延还从没见过他因为一个人而乱了阵脚,在一个没有意义的地方浪费时间做无用功的等待。
晚上和几个部门经理开完视频会议,李致合上笔记本电脑,问谢延找得怎么样了。
“老葛有消息会马上通知我,”谢延收拾着桌上的文件和纸笔,想了想还是补充道,“不过李总,如果陆总有心避开我们不定酒店的话,我们也没办法查到他的行踪,总不能一直在这里耗着吧?”
“中楷那边有很多事都需要您亲自去处理,还有流浮第二次展览的两位合作方也已经到了,傍晚海悦接待他们入住酒店,但是之前都是陆总去沟通的,海悦说很多细节她并不清楚,只能硬着头皮先顶上。”
李致听着谢延说这些工作上的问题,以往这些麻烦事传到他耳朵里,大脑都会习惯性地过滤分析,拿出最优解的方案来。现在许是累过头了,他竟然靠在沙发靠垫上没了反应。
见他闭着眼睛不说话,谢延只好拿起东西先回房。
等门关上了,李致用北京的号码打陆喆的电话,听到的还是那句粤语的“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接下来的两天,李致除了忙公事,也会出去到处看看,希望能在景点碰到陆喆。
这么做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总好过只能待在酒店里等。
登八达岭长城那会儿,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慢慢走到了北八楼。一路上来,身边有数不清互相搀扶鼓励的情侣们,他一个人走着,沿途呼啸的风吹得脸都僵硬了,最渴的时候他买了一瓶矿泉水,却在用力拧开后被冰凉的水洒了满手。
盯着那些淌过手指再滴落地面的水珠,他沉默着没有动,直到旁边路过的女生好心给了他一张纸巾,他才回过神,点头向对方道谢。
站在最高处俯瞰四面环绕的巍峨群山,他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发到陆喆的Whatsapp上。
记得很久以前,陆喆曾提起过来北京玩的经历,那时候他们都还在读书,天南地北地瞎聊彼此去过哪里玩。现在过了这么多年,李致只依稀记得陆喆提过长城故宫,颐和园以及清华园这些知名的地方。
逛故宫时,他行走在红墙灰瓦间,路过一座座被岁月洗礼的宫殿楼宇。拍到好看的照片会发给陆喆,可惜发出去的每一张都显示未读。
在颐和园游湖的那个下午,他拍到了著名的夕阳余晖穿过十七孔桥的画面。站在柳岸边,透骨的寒风一阵阵往人身上扑,他把手放回大衣口袋里,宽大的口袋仿佛不是为一个人设计的,内里空荡荡,聚不拢一丝温度。
在金色的光辉逐渐消失后,身体里最后一点余温也像被沉落地面的斜阳带走了,拿出手机,他想给陆喆发文字消息。
其实这些天过下来,他有很多话想跟陆喆说,但是编辑了许久后,只发出了四个字。
——【我很想你】
三小时后看到这条消息时,陆喆正站在海淀区的一家酒店门口等霍骁。
这几天北京陆续在下雪,他除了开头两天出门之外,这两日都待在房间里休息,药吃完了咳嗽依然没停,宋言豫便陪他再去协和检查了一次,医生说还是有炎症,继续给他开药。
翻了一遍李致发来的一排照片,陆喆忍不住咳了几声,点开拉黑的界面。
指尖悬停在操作选项上,他盯着屏幕有些失神,还没按下去就感觉到有车灯一晃而过,一辆出租车在几步开外停下了,后排下来的人快步走到他面前,面色凝重地看着他。
他也抬起头看着对方。
互相对视了片刻,霍骁叹了口气,将他揽进怀里拍了拍后背。
靠在熟悉的肩头,这些天一直被压在心底的各种情绪忽然争相着失控地冒了出来。陆喆咬紧牙关忍了回去,在司机把行李箱推过来后,霍骁低声说:“先进去吧,别站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