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过喜欢的人吗?”阮舒月实在好奇,像她?这样的性子,会?对谁动心吗?
郎元怿微一怔忡,思绪不觉飘远——她?虽是王府庶子父王不疼兄长不亲,但也从不觉得孤单委屈,记忆中总有一抹温暖从幼年?时的守护到少年?时的陪伴,甚至最后,她?也是为了保护她?……
“下去用膳吧,她?们应该准备好了。”
见她?沉吟良久却只?轻叹一声岔开话题,阮舒月不由蹙眉,方才那副茫然失神的样子分明就是心有所动,可人家不想多说她?也不好再问,只?能跟着一起下楼用饭。
“捕头那事你再考虑一下。”下楼前阮舒月拽住元怿衣袖,心事重重的人也没注意她?说了什?么,只?自顾茫然地点了点头。
吃过饭,阮舒月带着孙萍娘一道?回?衙门,梁实想跟着,这次大小姐先发了话:“你去不好。”她?看了一圈,最后指向?元怿,“七娘同我一起去吧,你是女儿家又有武艺傍身?,等事情办完也好护送孙娘子回?来。”
郎元怿不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跟着人一起往衙门去。
等几人到达公堂时,外面已?经?围了不少人。
“和离也要升堂?”
阮舒月冷哼一声,瞥一眼元怿,说话时眉眼间神采得意:“总得让人们都知道?知道?如何礼敬妻子,不然真觉得以夫为天什?么恶事都能做下,平白随意糟蹋女子。”
元怿闻言面上虽不显但端详阮舒月的目光则柔和了许多,她?心中暗暗称赞,这县太爷家的娇小姐却比些京都高门贵女还有胆识。
几人来到衙门前,秋兰扶着“羸弱”不已?的孙娘子,边上围观百姓见状纷纷让路,看着萍娘这满脸伤不少人倒吸气继而?开始咒骂起李柱。李大妮就站在公堂最前面,冷冷瞧着从面前经?过的孙萍娘,耳中尽是乡亲对父亲的谩骂。孙萍娘经?过她?时不自觉摸了摸脖颈,低下头加快了步子。
上到堂前,阮知县看了一眼孙萍娘当下不忍摇头:“李柱啊李柱,你这无知莽夫,你娘子都伤成这样了你还狡辩!”
“大人冤枉!是她?气我的!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打了她?这一次啊。”
“父亲。”阮舒月此时出?声:“我让人去寻孙娘子时她?正欲寻短见,要是再晚一点人便救不回?来了。”
阮大人一听再看一眼孙萍娘脖颈,果然见一圈淤紫痕迹,当下大怒,听见李柱辨别更气,喝道?:“来人,给我掌嘴!”
十几个嘴巴呼在脸上李柱只?感觉头脑发花连话也说不利索,跪在堂下不住哼哼。
“将孙萍娘接走时本官就说过,让你善待娘子两人一起好好过日子,若你再喝酒撒疯对你娘子动手打骂便要与人一别两宽,当时你不仅应下还签了保书?,如今你屡教?不改更是差点送了你娘子的性命,就此本官便判你们和离。”
言罢,师爷上前将写好的和离书?呈上放到李柱面前。
“我不认,凭什?么。”李柱大着舌头犹自摇头,“没有这个道?理,她?嫁给了我,就得随我处置,我不认。”
郎元怿站在堂外,听李柱这话心中渐渐怒火升起,都到这般田地他竟还如此,想来民间这样凄惨事得有多少。就在这时,旁边忽然带起一阵风,众人回?头看去却见李大妮从人群中走出?直奔堂前。
“大人。”她?上前先冲着阮县令鞠了一躬,“我是李柱的女儿李大妮,我能作证我爹确实虐待过孙萍娘。”说完也不待众人反应,直接走到她?爹面前抓起他的手,李柱宿醉过后又被抓来跪了半天抽了十几个耳光正晕着,也不知道?反抗,李大妮抓着他的手按上他嘴角渗出?的血,紧接着一把?按在面前的和离书?上。
“你!”李柱看着血红指印嚎道?:“你这小畜牲!老子白养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
“别在这丢人现眼了!”李大妮吼道?:“积点德吧,折磨死我娘一个你还不够吗?”
李柱哪里肯罢休,又要去抓那文书?,李大妮力?气也大,按着她?爹的手:“以后我给你养老送终还不行吗,总不会?丢了你。”
李柱闻言动作一滞,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女儿,李大妮低着脑袋将那和离书?拾起丢向?孙萍娘,“你自由了。”说罢她?拉起父亲朝阮县令再一颔首:“大人,我们可以走了吧?”
堂上堂下的人都被这一系列变故惊呆,阮县令眨眨眼,又点点头,他还没处理过和离官司,更没见过女儿按着爹和离的,不过这样一来倒是省去了自己?的麻烦,要不他这堂堂县令也不好逼人和离按手印。
“啊?好,走吧。”
李柱双眼失神呆愣着不发一言,只?时不时看看他这女儿不知在想些什?么。李大妮将他爹拽起拉着便往堂外走,孙萍娘看着父女二人,跟上前两步却也没说出?任何话,只?望着李大妮拽着李柱走出?县衙消失不见。
“萍娘。”阮舒月见她?失神模样,在旁轻轻唤道?:“萍娘,你自由了。”
孙萍娘瞬间回?神,眸光闪了闪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手里这份和离书?,良久不语。
如果悲剧的结局是以死亡为终,那么这一场以悲剧为起始的故事,好在最终没有真的以悲剧落幕。
萍娘被元怿护送回?到客栈,她?伤的并不重,休养几天便也痊愈,而?李柱那面连日来出?奇的安静,没有来闹的不说甚至李家昔日常有的打骂摔东西声音也渐渐消失……
这日清早,众人聚在欢喜客栈大堂,梁实背着包袱孙萍娘站在他身?旁,两人互相看看继而?双双跪地。
“这是干什?么!”众人大惊忙上前要将人扶起,梁实按住扶他的俞寒时,“你们对我都有大恩德,我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的,就让我们给你们磕个头吧。”
洪喜儿冲俞寒时摆摆手示意人退开,要是不让人行这大礼他们心中总会?不安。
梁实和孙萍娘朝着众人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才被她?们扶起,洪喜儿朝旁一个示意,陆棠一上前递过一个布袋。
“这是你这个月的工钱,回?到村里修缮下房屋,和萍娘一起好好过日子吧。”梁实接过布袋就知道?里面钱不少,打开一看足有七八贯钱,赶紧推辞:“掌柜的这哪里是一个月的工钱,不行不行的!”
陆棠一:“拿着吧,娶媳妇不得要花销啊,你别委屈了人家。”
王琦也在旁附和:“就是,摆席的时候别忘知会?一声,我们好去喝你的喜酒啊。”
梁实无措地攥着布袋,侧头去瞧萍娘,萍娘动动口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掌柜的,已?经?很麻烦你们了。”
“好了好了,快赶路吧,晌午之前不到就要饿肚子了,夏日的太阳可毒着呢。”
两人千恩万谢一通,红着眼圈一步三回?头,客栈众人刚将他们送出?门去,迎面却撞上阮舒月。
“大小姐?”
“我来送送你们。”
二人见着她?立时又要下跪,阮舒月一摆手秋兰赶紧上前将他们扶起,“快起来。”
从袖口取出?一张纸,阮舒月递给孙萍娘:“当作你们成亲的贺礼,家里重要物品还得女主人保管。”
孙萍娘打开一看,见里面竟是一张通卖文书?。黎朝对田地农收十分看重,田产买卖必须由里长统一登记通报给官府,再由官府统一出?具同意文书?,若是村中里长为恶或不好相与,买卖田地之事就会?格外困难,再加上通报官府所需时间,要想弄得一纸通卖文书?对于普通百姓可谓十分不易,一般只?有富甲豪绅或身?有功名的举子官员才有这样直接拿着官府文书?买地的待遇。
“大小姐!”两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磕绊半天口中直念叨当牛做马难以报答。
“你好好待萍娘,莫要让她?再受苦便算报答了。”阮舒月冲人笑笑,跟着一道?将二人送出?长街,
孙萍娘走至拐角却突然停住。
“怎么了?”
“实哥儿。”她?向?西望去,梁实顺着她?目光看去,那是通往西街肉铺的路。
“你不会?是想回?李家看看吧?”
孙萍娘摇头,继而?又点点头:“李柱那个德性怕是改不了,大妮她?一个人撑着,日子不会?好过,况且这一走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梁实挠挠脑袋,咽口唾沫:“我是没问题,可是李柱肯定在家,再招惹上他怕又要麻烦。”
犹豫片刻,萍娘最后也只?低声叹口气:“走罢。”
欢喜客栈中,送别了梁实洪掌柜又要头疼,这年?头招伙计容易,可招个知根知底又诚实可信的伙计可就太难了,总不能真让七娘来跑堂吧?这么想着她?向?郎元怿望去,见人笔直立在那,一手垂于身?前一手负于身?后,翩翩风度很有些文贵风骨,嘶~这气质,让来跑堂不太好吧。
她?正琢磨着,忽见阮舒月走到人身?边,大小姐比她?矮了一头故而?只?能微抬起脑袋与她?说话,洪掌柜自问见多识广情爱之事更不是一窍不通,但说这阮大小姐看向?元姑娘的眼神,还有这说话时不自觉展颜微笑的样子,怎么这么像怀春少女啊?
再竖着耳朵一听两人对话,洪掌柜眉头更是不禁一跳。
阮舒月:“怎么样,我的提议你有没有考虑过啊?”
“什?么?”郎元怿不记得自己?答应过她?要考虑什?么,但看她?一脸期待的样子也不好打击人,心想着若是不过分的要求自己?也可以答应下来。
“我不是和你说了吗,县衙缺人手,怎么样,要不要来当个女捕头啊?”
洪喜儿:嘿?这是来挖人了?不对啊,女捕头?有官身?的女捕头?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悲剧的结尾以失去为终,这一幕剧,或许还是以悲剧结束。
孙萍娘的故事告一段落,她应该会给元姐姐带来不小的触动吧。至于大妮和萍娘的故事,并不是什么缠绵悱恻荡气回肠,应该是一点温情感动,一点嘴硬心软,还有一点女人之间的怜惜同情吧。再具体还有什么谁又知道呢?或许她们自己心里都不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