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镇大?街房屋排落有致,商户店面聚众在四条大?街上,居民屋舍则多于一隅环绕展开。此时晌午已过避开太阳最毒辣的?时段,又?是家家户户吃过饭的?半下午档口,街上熙熙攘攘行人小贩往来不?绝。
“是小陆账房啊,你的?伤好点了?没?”临街卖瓜果的?大?娘抬手赶走飞来的?小虫,笑着招呼道。
“已然?大?好了?,您吃了?吗?”
“刚吃过,这是出去啊?”
“对,去李柱家要账。”
“好好,你忙,注意安全呦。”
“诶,放心大?娘。”
又?往前走几步,书坊的?陈公子恰巧路过:“陆先生,欢喜客栈什么时候开啊?”
“正重新装修呢,再开时定有新菜和优惠环境也更好,还请陈公子来捧个场啊。”
“好说好说,一定去。”
“这一路走来,当属安州宁州一代最是繁华,欢喜镇算是我见着最富饶安泰的?镇子了?,水乡鱼米更难得人也淳善。”郎元怿和陆棠一并排走在街上,看着往来热闹不?禁感慨。陆棠一醒来就在清泉山上,没去过其它地方不?知?是何情状,只听客栈中?人讲过,近来年?景一年?不?如一年?,就听郎元怿又?道:“若是我黎朝百姓皆能如此,人人富足家园平安,那便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是啊,老百姓所求能是什么呢?不?过吃饱穿暖,一生顺遂家人平安,若是人人都能如此......”陆棠一说至此心中?一动,她看看身?旁郎元怿,问道:“七娘,这段日子以来我经历种种,也参透一些,佛说众生平等,你怎么看?”
郎元怿不?假思索道:“佛前性命皆自平等,无论?王公贵胄还是平民百姓。”
“那你认可?吗?”
郎元怿看她一眼,虽不?明白好好的?陶依为何问她这个问题,但?还是道:“人虽分?三六九等,但?性命皆自一样可?贵,这一点上我倒是认同。”
陆棠一点点头,在这封建古代,郎元怿这么个皇族世子能有这个觉悟算很?不?错了?。
“七娘,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关于阮小姐的?。”
欢喜大?街路程不?短,但?也没有大?府州城那般一眼望不?到头的?漫长,两人闲步慢走,拐弯几转来到西街李屠户家不?远处。
“就这样,姑家小姐和侍从皆都丧命,无辜的?阮小姐也成了?寡妇。”
郎元怿听得入神,心中?不?免同情:“难怪我见她时她一身?缟素,原来也是个可?怜人。”
“要我说阮小姐当是幸运之人,能够如此及时的?脱离抽身?,真正可?怜的?是那饱受欺凌最后丧命的?姑小姐和那仆从。”
两人停在街口处,这里人少清静尤其还是靠近屠户家里,往来更没什么人。
郎元怿叹口气?:“堂堂官身?子弟尚且如此失德丧行,可?想而知?上行下效又?怎能教化好百姓。”
“人心始终向善不?易,教化虽是最好的?方式,但?想要彻底改变并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人品人性有时也随天性而定,哪怕你教化的?再好甚至连周遭环境氛围也积极向善,也备不?住他生来反骨。”
郎元怿点点头,陆棠一继续道:“再说咱们今天来的?李柱家,孙萍娘受尽折磨但?只要李柱不?休妻她就算死也是李孙氏。和离不?应只对皇家官众,平民夫妻间,若丈夫不?仅不?关怀心疼妻子甚至动辄打骂欺辱,和离就是妻子最后的?救命稻草,天下之大?,孙氏萍娘的?悲剧数不?胜数,你我应知?道哪怕官家显众也未必就能保得女儿出嫁之后顺遂不?受欺,何况这些贫家女子。”
陆棠一说至此长吁口气?,再看过来时眼神格外沉定:“众生平等,自当夫命不?高于妻,夫妻平等,主家不?可?滥杀仆从,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官吏与民,性命都一样可?贵。”
郎元怿闻言目光渐渐深远,她独自思量片刻,再望向陆棠一时满是赞许欣慰:“棠一,若你是男子,郎家也算后继有人。”
陆棠一却摆手笑道:“我可?不?是那块料,你也知?道,我打小散漫惯了?受不?了?那拘束,更何况我的?性子是不?适合运筹帐中?定乾坤的?。”她笑过又?认真道:“不?过,就算不?是男子,也自当能开国立世,经天纬地之才不?应有性别?之分?,若女子能上学堂定不?会输于男子,就像你。”她说着一拍元怿肩膀:“你是被当做儿子教养长大?的?,你的?文韬武略你的?胆色智谋都是同辈中?的?翘楚,七娘,其实在我眼中?,你是咱们这辈的?兄弟里最出色的?一个。”
郎元怿怔住,陆棠一却不?再多说,迈步向前:“走吧,趁早先把帐要来,李柱可?不?是个好说话的?。”她走出去几步见身?后没动静,回头看郎元怿还站在那里似在想着什么,陆棠一也不?打扰她,就那么站在原地等着,直待见她目光似有清明后才先一步招手:“快点,要是他那一屋子帮手还在我一个人可?打不?过。”
二人来到李柱家见大?门紧闭,陆棠一上前拍门:“有人吗?”
过了?不?多时,大?门被打开,一个壮硕姑娘挡在门前:“你们是谁?有什么事??”
“在下欢喜客栈账房,找李柱有事?。”
“哦,要账的?啊,没钱!”那姑娘鼻子一哼就要关门,陆棠一伸手要拦被她一瞪下意识地缩手,这姑娘浓眉大?眼五大?三粗的?虽是个女子但?颇具横气?,想来这就是掌柜提到过的?那让寒时吓哆嗦的?李大?妮。
“这位是李大?姑娘吧,在下是奉县太爷的?命令,你父亲砸了?我们店,自该赔偿的?。”
李大?妮从上到下打量她一番,看得陆棠一忍不?住退后一步,要不?是怕影响不?好她现在很?想躲到郎元怿身?后。
“他是谁打的??”
“谁?”
“啧,我爹,李屠户。”
“哦哦,他,他是,当日情况太混乱我也没记住。”
李大?妮冷哼哂笑:“没记住还是不?敢承认啊,他可?骂了?好几天,说那门牙是让一个瘦鸡小白脸的?账房下了?黑手打掉的?,就是你吧。”
一听这个陆棠一脾气?就往上窜,当下也不?客气?:“你爹满口污言秽语,我们客栈岂能容得他胡闹,若再敢乱说,我定打得他一颗牙也不?剩。还有,我可?不?是下黑手,我是正面打过去的?。”
果然?,小郡主脾气?又?上来了?,郎元怿心中?发笑,人却稍稍动身?挪步,挡住陆棠一又?防御好面前的?“小山”姑娘别?突然?来个泰山压顶。
谁成想李大?妮听完倒是一乐:“看你跟个瘦病鸡似的?,没成想还有点男人样。”说罢竟然?让开一条路:“他在里面呢,自己?要去吧。”
二人相视一眼,郎元怿先一步上前,陆棠一随在她后面进门,李大?妮靠在门边哼嗤:“小白脸子倒是不?假,就知?道躲在女人身?后。”
“你!”陆棠一回身?瞪她,却见人动动手腕一脸不?屑的?样子。算了?算了?,跟这样的?粗人计较什么。将争辩的?话咽回去,陆棠一跟着郎元怿进屋。
“嚯!这味。”一进去一股酒味混杂着男子汗臭的?气?味袭来,两人眼前一辣只觉呼吸不?畅。
“那小婆娘走后没人管,他就这德行。”
李大?妮来到屋边冷眼看着,屋中?李柱显然?喝了?不?少酒,郎元怿忍着反胃勉强道:“他是你爹你也不?知?道帮着收拾收拾。”
“哼,谁爱给他收拾谁去,你要是看不?过眼是给他当女儿还是嫁给他作小自便。”
“混账!”郎元怿怒道,眼看就要动手,陆棠一赶紧拦住她,这地方她是一秒也不?想待下去:“别?和她一般见识。”说罢又?对那李大?妮呵道:“你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满嘴说的?什么混话!”
“什么出阁不?出阁,老娘还不?稀罕嫁你们这些臭男人,一个个虚伪薄情的?活兽,洪三娘也是蠢,吃过一次亏还不?长教训。”
李大?妮冷笑白她们一眼,转身?走开。
“这人怎如此粗鄙古怪。”
“先别?管她了?,快要账。”郎元怿捂住口鼻,仿佛下一秒就要吐出来。
“李柱,李柱!”陆棠一从怀中?掏出破损明细单子,推醒趴在桌上的?人:“这是你砸坏我们店里的?明细单子,一共十七贯又?四吊钱,零头我给你抹去了?,赔钱吧。”
李柱晃晃悠悠起来:“赔钱,赔什么钱?我没钱!”他说着斜一眼来人,见是陆棠一当即起身?怒道:“是你这个小白脸啊,还老子的?牙!”
郎元怿赶紧上前,一巴掌将他拍回桌上,反手一转将人按下:“你老实点!赶紧把钱,呕!”她上前将人治住,这一下离得近了?李柱身?上的?臭气?猛地往她鼻子里钻来,熏得她话都没说完便要吐。
“县太爷判的?案子,你要是不?还钱我就去衙门告你,看你这样子就是没去领刑吧,到时候数罪并罚非打得你皮开肉绽!”
“少拿县太爷吓唬老子!老子不?怕!他扣了?我媳妇,还包庇那奸夫,还有你们都不?是好人!老子没钱,十七贯,十七文都不?给你!”李柱喝了?酒混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当下挣扎扑腾,郎元怿实在受不?了?这味,连忙拉着陆棠一出来。
“呼!”直出了?院子来到大?门口她才呼出口气?:“先回去吧,我受不?了?了?,钱找官府让衙门来要吧。”
“怎好老麻烦衙署。”陆棠一在民间呆久了?知?道老百姓的?想法,老话说:衙门口向南开没钱别?进来,虽然?阮县令看着是个好官,但?百姓不?愿沾官司进衙门却也是真的?。
“我看那阮县令颇清明,会为你们做主的?。”
“你来时还短,老百姓总不?愿去衙门的?,你我又?不?方便。”
李大?妮从西边屋溜达出来,手里抱着个寒瓜见她俩这狼狈样,嘲讽道:“就说要不?来吧,他喝了?酒就是个浑人,走吧走吧,趁我那混四叔没来,少挨点揍。”
陆棠一不?自觉摸了?下眉弓,那里伤疤差不?多痊愈了?,只留下淡淡痕迹,她见李大?妮对李柱这态度不?禁奇怪:“他是你亲爹吧,你怎么对他这样?”
“哼,亲爹后爹总不?是什么好爹,我劝你们趁早告诉孙氏那小婆娘,想要活命就别?回来,不?然?趁早得死。”
她说完不?再搭理她们抱着瓜转身?进屋,留下两人站在院门口面面相觑。
“快走吧,回去想个办法,起码等人酒醒再来。”郎元怿拉过陆棠一就走,如果可?以,她这辈子不?想再来这样的?地方。回去的?路程远比来时走快几倍,郎元怿健步如飞,陆棠一简直在后面撵着她走,“我说,你慢点,走这么快干吗。”
前堂装修两人从后门进,一进去郎元怿就奔到井边打水洗手,继而提水去向后厨。
“厨房有水。”
“我要沐浴。”
得,这是洁癖病又?犯了?,陆棠一无奈摇头,想到刚才在李柱家的?情形,自己?这个吃过苦的?假郡主都受不?了?,郎元怿这位真郡主流落至此也是难为她了?。
“你们俩做什么去了??”
有女子声音自后响起,陆棠一被吓了?一跳,回头见是阮舒月拄着个木杖站在她身?后。
“吓我一跳,阮小姐你怎么下楼来了??伤没事?吧?”
“好多了?,今天天好出来晒晒太阳,她怎么了??”后门开着,陆棠一顺着看过去,见细柳树下一方小几一个矮凳,想来阮舒月方才正在那乘凉。
“她啊,方才我们去要账,李柱那个混人喝了?酒又?耍横赖账,元姑娘帮着制伏了?他,只是您也知?道,李柱妻子不?在家,那家就格外脏臭,元姑娘爱干净有些受不?了?。”
阮舒月“哦”了?一声,继而喊道:“秋兰,秋兰。”
喊了?两声秋兰才自王琦屋中?出来,陆棠一见她从自己?屋里出来咦了?一声,就听阮大?小姐吩咐道:“你去帮着元姑娘烧好水送到她房间。”
“是,小姐。”秋兰应声去帮忙,院中?只剩陆阮二人。
“她这几日怎么会帮着你们料理客栈?”这话阮舒月早想问了?,起初她来给自己?送饭还以为是关心自己?,谁成想秋兰那丫头回来说她人在客栈里帮忙做工呢。
“哦,其实……”话问的?突然?,陆棠一一时还没编好理由?,阮舒月则以为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对!”受到启发的?人赶紧点头:“其实元姑娘被人偷了?钱,没钱吃饭住店,我们掌柜看她可?怜加上店里最近确实人手不?够,她便留下来不?时帮帮忙,算顶上房钱伙食费。”
这样啊,阮舒月没再多说,陆棠一看她那样就是明显上了?心的?,就听大?小姐接着道:“烦请陆公子将那些东西帮我收回来吧。”
“好的?大?小姐,您不?用叫我陆公子,唤我陆账房或者小陆都可?以。”
阮舒月笑笑点头:“有劳小陆了?。”
这边陆棠一领命去收拾,左手提凳右手拿几,一回头就见阮大?小姐拄着她那乌金木棍,慢慢悠悠地推开了?厨房大?门。
嘿?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事暂停更新一天,后天周三回归,大家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