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客栈正堂,圆桌上摆着?四碟四碗,边上四个人齐齐围坐。坐在上首主位的洪喜儿罗扇摇曳不疾不徐,盯着?面前的红烧狮子头半晌,将扇子往桌上一扣。
“吃饭。”
王琦同俞寒时对视一眼,继而纷纷看向楼上,再双双低下脑袋。只有还不知发生何?事的俞菱初道:“不等棠一一起吗?”
“不等了,咱们向来都是这?个时辰开饭。”
俞菱初不明所以,好端端的怎么感觉三娘有点不高兴呢?她看向身旁的弟弟,见人只管埋头扒饭间或望一眼楼上,再看对面的王琦,此时她也正好看过来,两人视线隔着?桌子无意识相遇,下一刻,对方?先一步移开目光。
王琦:“咳咳,掌柜的,要不,我上去?喊棠一?”
“她有手有脚有脑子,自?己?要是饿不会下来吃吗?”
王琦被呛没了声,跟着?低下头吃饭。俞菱初微微蹙起眉,她定定看了王琦一会儿,方?才拿起筷子吃饭。
众人吃到一半陆棠一才从楼上下来,俞寒时见了连忙招呼道:“棠哥快来吃饭,有你爱吃的狮子头。”
“哦好。”陆棠一走至桌前,刚要坐下,就听洪喜儿淡淡道:“送个饭能送一个时辰,难道没在楼上吃完再下来。”
陆棠一眨眨眼,她脑子里还在想着?方?才郎元怿同她说的话,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洪喜儿的意思。
“啊?我没在上面吃饭。”
王琦:“棠一,你上去?那么长时间是干嘛了?”
“哦,那位客官第一次来咱们镇,我给她讲讲周围的风土人情和山林景致。”
“你来欢喜镇才多?久,要讲风俗景物怎么不找琦哥儿?”
洪喜儿说完这?句,陆棠一才有些恍然,她坐在圆桌另一端正好和洪喜儿面对面,闻言看向对方?默然不语。洪喜儿一通话说完,心里不快的感觉稍稍消减,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琢磨自?己?为何?有这?不快之?感,迎面便对上陆棠一似有探究的目光。
看什么看!默默腹诽一句,洪喜儿一记冷眼飞过,转而继续吃饭,只奇怪的是,往日?她一向喜爱的酸甜腌脆笋,今日?吃起来竟不似以前那般爽口。
陆棠一被莫名?怼完又收了一记眼刀,心里也纳闷,好好的这?忽然是怎么了?那日?她表明只想真心报恩绝无觊觎之?意后,洪喜儿也并没有对她表现出任何?躲闪反感的意思,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一餐饭吃的格外沉闷,连平日?总会插科打诨逗趣说笑?的王琦俞寒时都安安静静的,陆棠一没什么胃口,简单吃了几口,见众人吃完跟着?收拾了碗筷便准备回房。
回到房中?,她早早躺床上闭眼休息,王琦见她睡着?也息了想要聊天的心思,吹熄蜡烛跟着?上床睡觉。黑夜中?,陆棠一再次睁开眼睛,脑海中?琢磨起郎元怿同她说的话。
原身的生父六王爷是所有亲王中?最?先遭毒手的,当然其他几位王爷也没有幸免于难,只是五王爷向来精明,虽然在现今的皇上登基后被剥了实权成了个闲散亲王,但到底有些手段,本想保得自?己?两子一女平安离开,结果还是被当今皇上的暗卫所劫,五姐姐就是这?时候为了保护元怿被暗卫当街斩杀。后来元怿的嫡兄长世子元恒也在逃亡时被捕,元怿在躲避追兵时改换了女装,她本就是女儿身,将面貌稍稍易容便能蒙混过关。
“我出京州关时,见着?守城护卫将所有过路男子衣服扯下检查左臂是否有苍狼图腾,其中?有个男子左臂被烫伤过,一整面的火烫疮口,那盘检的校官二话不说将人拿下,那男子不过挣扎几下,他竟一刀将人毙命。陶依,我郎姓子孙何?曾受过这?等屈辱?苍狼图腾什么时候成了郎家男儿的夺命咒!”
陆棠一听罢心中?竟忍不住跟着?心酸凄惶起来,半晌方?怅然道:“最?是凉薄帝王家……元怿,好在你能安然。”
郎元怿起身走到近窗边:“我亲眼见父兄被捕,亲姐惨死在屠刀口下,偌大?个江王府如?今只活了我一人。陶依,余生不报此仇,我怎得安然?”
她声音凄冷,哀恨不绝,陆棠一听得心口闷痛,脑海中?不由开始忆起当日?之?事。
火海刀山,血染亭台,明明之?前也忆起过的往事,今日?想起却格外锥心刺骨。
郎元怿回身,见她难过模样,心疼道:“好在六王叔还有你这?血脉,也算天不绝人。陶依,别难过,只要我们都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陆棠一听得心中?唏嘘,真正的郎陶依早已香消玉殒,自?己?这?顶多?算是借尸还魂过来的冒牌货。
见人不语,郎元怿也不再说话,而是起身为她倒了杯茶。两人沉默半晌,陆棠一方?才开口:“元怿,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父王好交友四方?,少时曾让我拜了位江湖侠客为剑术师父,后来出事我在逃亡途中?被他所救,在得知你也逃出来后我便央求师父帮忙寻你,说起来那日?搜捕客栈时,还是他帮你引开的官兵。”
陆棠一听罢也想起来了,她刚来时客栈里确实来过一黑衣剑客。
“原来他是你师父,那他后来没事吧?”
郎元怿笑?笑?:“师父轻功剑术最?佳,那些官兵哪里是他对手,师父一路将人引至关州口,估计现在他们都以为你出了关。”
陆棠一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她可不希望因?为自?己?再害了别人。郎元怿瞧着?她若有所思,她总觉得这?次见到陶依对方?似乎变了许多?。
“陶依,你好像变了。”
陆棠一心中?一咯噔,她不是原身正主这?事不会被发现了吧?
“有吗?也许吧,经过这?么多?事,怎么会没些变化。”
郎元怿点头,是啊,以前自?己?只想平淡无忧的过完一生,如?今不也被卷进这?场洪流,以性命余生为筹,誓要复仇雪恨。
“对了元怿,你现在可有安身之?处?”
“师父救我之?后,我便随他去?了赋州后来又往凉城山安顿,师父虽半生漂泊好在交友甚广,总能有我们安身之?处。”
好吧,这?和无家可归有什么区别?
陆棠一想了想,客栈是洪喜儿的她没权力收留谁,不过让郎陶依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至亲流浪无依她也于心不忍。
“这?样漂泊总也不是办法,这?样元怿,你先在我这?里住下,银钱食宿我来想办法,剩下的咱们再从长计议。”
“银钱你先别担心,我逃出时身上还带了几件值钱的物什,也趁乱典当了不少,只我长久在这?里居住不会惹人怀疑吗?”
是啊,她们如?今在外人眼中?就是陌生的孤男寡女,如?果元怿一直住在这?自?己?又时常跑进跑出,不用别人,客栈这?些人率先便瞒不住,到时候又是一场麻烦。
“不如?,我告诉她们你是我姐姐,来这?里投奔我的?”陆棠一说完,自?己?又摇摇头:“不行不行,我说过我是孤儿了……对!我就说我事先忘了,反正我跌下山崖的时候撞到了脑子,她们一直以为我失忆了,现在你来找我,我便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姐姐。”
郎元怿听她自?顾说着?,忽然开口:“你跌下山崖摔了脑袋,现在可有大?碍?有没有留下什么病根?”
陆棠一愣了愣,方?才道:“没有,当时是出了血,后来被掌柜的医治好了。”
“陶依,你受苦了。”
手被人握住,陆棠一怔然,她从没体会过血缘亲情是什么,可在郎元怿握住自?己?的手时,鼻头一酸,竟莫名?有种想哭的冲动。
郎元怿心疼地望着?她,陶依和自?己?不同,在现今的皇上未登基之?前,陶依是她这?一辈身份最?尊的女孩儿,从小千尊万贵长大?的郡主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若不能复仇雪恨,她的陶依就将一辈子过着?担惊受怕朝不保夕的日?子。
“元怿,你且先住下来,剩下的事我来想办法,不过以后你不能再叫郎元怿了。”
郎元怿轻叹一声,无奈笑?笑?:“这?是自?然,如?今你我连性命都难保,又遑论这?姓氏名?号。不过,你叫陆棠一,难道我要叫陆棠二吗?”
陆棠一嘴角一抽:“你是我哥哥,不对,如?今得是姐姐了,真按排字你得叫陆棠零。”
两人说完都笑?起来,一时间竟真似回到了儿时一般。
“外面通缉令遍布,都知道在抓一对兄妹,我们便不以姐弟亲属相称免得惹人怀疑。以后白日?你也不要往我这?里跑了,若有事找你相商我便于巳时在窗边摆一盆花,你看到后夜间再来找我。至于名?字,咱们这?一辈我行七,就叫元七娘吧。”
陆棠一听罢点点头,郎元怿说的有理,“好,就按你说的办,元怿你先休息吧想来连日?奔波也乏了。”说罢她起身准备离开,郎元怿却出声叫住她:“陶依,其实我这?次前来除了看你是否安好,还想问你件事。”
“什么事?”
郎元怿皱皱眉,她虽不愿将陶依拉进仇恨的漩涡,但以对方?的性格,这?血海深仇怎能罢休?况且眼下情形,她一个人的力量是绝对不够的,而她父王又素来没什么兵力实权,如?今要想成事,还真非得郎陶依不可。
“我知六王叔向来德高望重,这?次之?事不管朝中?还是军中?,对此不满者亦不再少数,我是想问你,可愿和我一同联络这?些六王叔的旧部,养精蓄锐以图他朝?”
……
轻轻叹气,床上的陆棠一翻了个身,缓缓闭上眼睛。她当时并没有立刻回答郎元怿的话,只说给自?己?些时间考虑。作为陆棠一,她从小便只想过吃饱穿暖衣食无忧的快乐生活,如?今在欢喜客栈也算初步达成了她这?一愿望。然而这?副身体到底是郎陶依的,而且自?己?这?借尸还魂似乎也还的不彻底,不管对于前尘往事还是郎元怿这?位至亲手足,她竟都怀有深刻的记忆与感情。
那么作为因?着?郎陶依重新活了一次的自?己?,是否要为她报仇?
在床上又翻了个身,不由再次叹气。
“棠一,你没睡吗?”
那一边的王琦出声问道。
“嗯。”
“睡不着??”
陆棠一深呼吸索性坐起身子,外面月色朦胧,今晚的夜色不是很明亮。
“琦哥儿,在你心里,什么是最?重要的?”
“掌柜的、俞姐姐、寒时、还有你,咱们这?个客栈的所有,就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王琦回答的干脆,说完后两人都沉默下来,半晌王琦也坐起身,犹豫着?问道:“棠一,你和那位白衣姑娘,是不是认识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看有小可爱问,小姐姐叫元怿y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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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连上六天班的新一周明天就开始了,今天还在vb上看到五一小长假的真面目就是调休!快乐真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