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棠一双腿并拢双手安放于膝,老老实实地坐在王琦屋中的矮凳上。对面的炕床排排坐着四人,此刻都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半晌,还是俞寒时先坚持不住开口道:“掌柜的,咱们现在是要干嘛啊?”
洪喜儿长吁口气,从刚才的不理智中慢慢缓和了情绪。菱初和寒时不知道其中内情,自己刚刚情急之下差点冲动了。
“方才官兵来过,追着几天前来咱们这住店的那位黑衣客人跑了。今天召集大家就是想要提醒大家,现在镇上不太平,能不出门就不要出门,如果遇到官兵盘查也要知道说词。”
几人纷纷点头,陆棠一虽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也跟着乖乖点头。洪喜儿见状杏眼一眯,站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下。
“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陆棠一被她盯的不自在,又想不明白忽然这是怎么了,想了想,只能捡着女人爱听的话说道:“掌柜的,其实我一直想说,你的妆容特别好看。”
洪喜儿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句,一时怔愣,对面三人的表情则更加丰富。
王琦想的是:这姑娘莫不是摔坏脑袋了?
而一直当她是男子的俞家姐弟则纷纷在心中咋舌:啧,这小子别不是看上掌柜的了吧?
“谁让你说这个了。刚才官兵来拿钦犯,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陆棠一听罢心中一咯噔,只面上还得强装镇定,“钦犯?你在怀疑我是钦犯吗?”
洪喜儿不置可否,她倒想听听对方要怎么说。
“我陆棠一自问不愧天地,从没做过任何亏心坏事,若喜儿姑娘担心我是坏人,大可将我交给官府,我相信法理道义自会有个公断。”
洪喜儿听到她唤自己“喜儿姑娘”时略一挑眉,待她一席话说罢,再看向陆棠一的目光中便多了丝玩味。
俞菱初也被这一称呼吓了一跳,霎时瞪大眼睛盯着两人仔细瞧起来:这三娘怎的能将闺名都告诉了这来路不明的小子呢!
这里面要属俞寒时和陆棠一最推心置腹,且他生性憨直,闻言也跟着打包票道:“掌柜的,我看棠一不像坏人,别是搞错了吧?官府那种地方咱们寻常百姓还是少沾惹为好。”
“是不太像坏人。”盯着对方端详了好一会儿,洪喜儿才慢悠悠的吐出这么一句,说罢起身,拂了拂自己的衣袖,“既然如此,陆公子,你就在房中好生将养吧,外面乱你又有伤,还是莫要出去乱逛的好。”
陆棠一被她这一声婉转千回的“陆公子”弄的差点起一身鸡皮疙瘩,她清清嗓子,干笑两声,“呵呵,是,都听喜儿姑娘的。”
洪喜儿笑笑,对着众人招呼道:“都散了吧,干活去。”
王琦和俞寒时率先出门,俞菱初走在后面,见洪喜儿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又对她使了个眼色。洪喜儿略带安抚的冲她一点头,脚下却仍不动,俞菱初无奈只能先一步离开。待到众人散尽,洪喜儿提起茶壶给两人面前杯中倒上茶水,“通缉的要犯是一男一女,我刚看过画像。”
正要喝茶的陆棠一手下一抖险些将茶水洒了出去,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可此刻落在洪喜儿眼中,已是慌乱尽显。
“哦?你觉得我像那男犯人?”
“不像。”
心里松了口气,刚将这口茶喝下去,就听洪喜儿继续道:“你比较像那女犯人。”
“咳!咳咳咳咳......”一口水呛在嗓子眼里没顺上气,陆棠一咳的差点将肺管子吐出来。
洪喜儿摇摇头,起身走到人身后给她顺了顺背,自己这还没说什么呢,至于吗?
“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好不容易喘匀了气,陆棠一伸手一点方桌,“喜儿姑娘,你这是笑话我呢?我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像个女子!”
见她酝酿半天就说出这么句话,洪喜儿心中哼笑,这姑娘到底是真傻还是城府过深啊?盯着陆棠一再次瞧了起来,似乎不像个老道深沉的人,更别说那些作奸犯科的事,怎么看都没办法和眼前这人联系到一起。算了,反正她现在这副样子就是给她提到县衙估计捉拿的官兵都认不出她是个女子更别说其他了,既然如此,自己暂且先不拆穿,看她究竟何为,是否真有苦衷隐情。
“那就恕我唐突公子了。”
陆棠一就觉得,这人怎么每次唤自己公子的时候都这么阴阳怪气的呢?
洪喜儿言罢起身,只是在将离开时忽然开口:“对了,喜儿是我的闺名,姑娘家的闺名不能在外乱叫,尤其,你还是个‘男子’。”
陆棠一闻言一怔,她好像记得电视剧里是有这个说法的。
“抱歉啊,我,我不是故意的......”
洪喜儿也没真打算同她计较,只是又道:“相熟的朋友都唤我三娘,当然你也可以像镇上其他人一样,叫我洪掌柜。”
陆棠一抿唇,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叫三娘好还是洪掌柜。索性洪喜儿也没真在那等着她叫人,撂下这话转身便出了屋子,只留陆棠一独坐小屋中,喃喃道:“喜儿...三娘?”
洪喜儿说让她少出门,她就真的一天没敢踏出屋门半步。待到入夜时分,陆棠一观望着客店已经关门才敢踱步出来。大半天没吃饭肚子已然饿的咕咕直叫,见院中没人,她便来到厨房准备找点吃的充饥。
彼时的后厨房中,王琦正捧着碗卤面吃的香。可能是因着还在长身体的缘故,王琦和俞寒时最近的饭量越来越大。俞寒时还好说,厨子总亏不了自己的嘴。王琦就不行了,前堂事忙起来有时候连口水都顾不上喝,更别说顾嘴了。所以这每天晚上去后厨房里吃顿宵夜,便也成了客栈里的惯例。俞菱初为人温和柔善,每天晚上都会留好了饭食,忙时将馒头片裹上鸡蛋液炸炸,不忙时则做碗细细的面条,专等着王琦来吃。
“俞姐姐。”
王琦进了厨房便见着一碗满满的卤面放在灶台上,上面卧着个鸡蛋,鸡蛋上还撒了层嫩绿的葱花。
“琦哥儿来了,快吃吧。”
将厨房归置好,俞菱初洗了手,又端了碟酱菜放到她跟前。
王琦凑到面前一闻,乐道:“呀!洒香油了?”说着也顾不上其它,从碗底捞了一筷子面就往嘴里塞。
“呲溜~”
“好吃吗?”
嘴上吸溜着面条,王琦脑袋点的如捣蒜。俞菱初见她这样,笑道:“你慢点吃,又没人同你抢。”
“俞姐姐,这面真香。”
“天天吃也香?”
“香,天天吃天天想,一天同一天不是一个香咧。”
俞菱初被她这憨憨的样子逗笑,“哪里学的这些花里胡哨。”
“嘿嘿,不是花里胡哨,实话呢。”
俞菱初笑,坐在灶台旁看着王琦将一碗面呼噜噜地吃下。
“吱呀。”
两人正说着话,厨房门被人推开,陆棠一从外间走进来。
“诶?都在呢。”
“陆兄弟你咋还没睡呢?”
陆棠一见着王琦手捧着的面条不由咽下口水,肚子更饿了。
“那什么,有没有吃的,我有点饿了。”
王琦嘴里还叼着面条,闻言眨巴眨巴眼睛,转而看向俞菱初。
“还剩些面片,我给你做碗面片汤吧。”俞菱初说着起身开始给陆棠一张罗吃食,“陆公子,晚上吃饭时掌柜的说你不舒服,现在可有好点?”
陆棠一听的纳闷,我什么时候不舒服了?但嘴上却客气道:“好多了,没什么大事。你们也别叫我陆公子陆兄弟了,就和寒时一样喊我棠一就好。”
“你和寒时倒是格外处得来啊。”
王琦喝口面汤,看着陆棠一笑容渐深。
“那孩子厚道爽朗,是个热心肠。”
俞菱初瞥了眼陆棠一,“棠一你看着同我们时哥儿差不多大吧,怎么说话倒像是个长辈。”
“啊?有吗?呵呵。”陆棠一打着哈哈,就听王琦又接问道:“对了棠一,你多大了?”
“我,我十七了。”
“十七了?那这身子骨是弱了些。”
陆棠一干笑两声,其实关于原主的年纪她记得,出事的时候正好是她刚及笄之后,也就是说这副身体实际上是十五岁。但陆棠一一个现实生活中二十三岁的非大龄青年实在说不出自己才十五,好在原身是个郡主从小山珍海味的,父亲又是带兵的王爷,自幼学得些拳脚功夫,让她这副身子骨不至于太过单薄羸弱。只是到底年岁小了些,虽然只有两年,但在青春期里两年还是够不少发育的。
“呵呵,小时候家里穷营养没跟上,身体就弱了些。”
“啥养没跟上?”
“就......吃的不好。”
说话的功夫,面片汤做好了,俞菱初也给她卧了个鸡蛋撒上葱花又滴了两滴香油才端到陆棠一面前。
“我的天呢,俞姐姐,你的手艺简直!人间绝品。”
暖乎乎都喝上一口浓骨汤,陆棠一只觉幸福的要上天。
俞菱初见她吃的欢喜模样,不由在心中对陆棠一多了两分同情。都是穷苦出身,更能体会世道艰辛活人不易。
“好吃吧,俞姐姐的手艺没的说,在咱这十里八乡那可数一数二的。”
“唔,我听寒时说过,这几天吃着那些清淡食物都特别美味,我就知道俞姐姐的手艺一定了得。”
俞菱初面皮薄,被两个“半大小伙子”大晚上这么恭维,委实不太好意思,“你们俩别夸了,赶紧吃好饭去睡觉,都什么时辰了。”
二人闻言不再多说,唏哩呼噜地将两碗面食吃干喝净。
“俞姐姐,我刷吧。”王琦放下筷子刚站起身,手上的碗便被对面人夺去。
陆棠一将碗中最后一口骨汤喝下,跟着道:“对啊俞姐姐,我俩自己刷吧。”
“得了,两个碗,我顺手的事,你俩快回去睡吧。”
王琦挠挠后脑勺,笑的腼腆,“那...你也早点歇。”
“好,回吧。”
看一眼厨房里忙活的背影,王琦拉过还杵在原地的陆棠一,“走了。”
“琦哥儿,这两天我睡的你房间,你住哪了?”
王琦哼着小调,看起来心情颇为不错,闻言笑道:“我啊,掌柜的让我暂时住在客房,反正这几天生意也不好没啥人。”
陆棠一点点头,就听王琦哼笑一声拍上她肩膀,“嘿嘿,幸亏是我睡在客房,不然官兵拿人那天,你可怎么是好哟。”
听了这话陆棠一怔住,就见王琦拍拍她肩膀又冲她一眨眼,“我说棠一,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