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第一零一章

床幔放下,上面悬挂的银质香球东摇西摆,有的还撞到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动。

一方天地之间,那一片片的合欢花朵朵绽开,斜风细雨慢慢落下,花瓣偏离枝杈。随后,新一轮的花瓣也缓缓绽开,再随着斜风细雨落下,渐渐地形成一场柔软的花雨,洒入涓涓溪水中,星星点点,艳丽无匹。

花雨渐渐止了,思夏叫了声“阿兄”。她叫惯了,脱口而出的自然是“阿兄”。

声音极软极糯,仿佛一阵煦煦春风。张思远并不高兴,哑着声音命令:“叫我名字!”

思夏乖觉,听之任之,叫了一声“慕之”。

——“你看啊,我们的名字里都有‘思’,虽然……很多人的名字里都有‘思’,但是只有你适合当我妹妹。”

从前他说得小心翼翼又外加讨好,以致思夏驾轻就熟地叫了多年兄长。现如今,身份不一样了,称呼自然也要变。

“慕之。”她贪婪地叫了几遍。

之后,她抬手,捧着他的脸,描摹他浓墨般的眉,向下走是眸子,那双眸子里有小小的她。

他的鼻尖戳到了她的鼻尖,再一偏头,他的唇向樱桃小口凑近。

之后,他扯过袍子披上,倒了杯水饮下。前头送进来的水已凉了,他却喝得痛快。回头一看思夏,她已经坐了起来,用被子将自己包了个严实,唯独一张小红脸露出来。

可爱,可爱。

张思远也给她喂了水,还涎着脸挑逗:“你还有力气坐起来,看来是我无能了。”

思夏刚喝下去的水在翻涌。他还想多能耐?

他无师自通了一些羞耻手段,思夏像是跳进红色染缸中被捞出来一样,再被他绣上粉红色的合欢花。这样一看,他收获不小。

本知无欲则刚,奈何心有贪恋。他贪恋的是她,有了她,心便积满了光。

他将她鬓角发丝别于耳后,看着那张脸像煮熟的虾子,莫名笑了。她是一壶清酒啊,抵在他心间,醉了整个人。

思夏盈盈的眸子潋滟如水,已羞得不知东南东北,撑着力气翻了个身,不想再看他了。困意来临,闭着眼要睡去时,身后的人又有动作。

思夏反应过来,紧张地拉住被子,颤着声音道:“我……我累极了。”

张思远失望地“嗯”了一声:“好,睡吧。”

他却是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床总是动。

思夏被他闹得无法,睁眼翻身,看他紧皱眉头,似乎还在咬牙,一只手紧抓着床沿。从前他二人躺一张床上他睡相安稳,今日这是什么德行?

他也睁开眼,看到她蹙眉,猛地将被子一扯,盖住她的头,别看她会好一点。可她将被子拉下来,焦躁道:“你要憋死我?”

张思远:“……”

是你要憋死我!

思夏再次背过身去,之后她“哐当”一声翻过来,一副坦然赴死的状态,大义凛然道:“你来吧!”

“……啊?”张思远惊得声音劈了。

“我说你来吧!”思夏这几日睡得极少,此刻更是疲惫,赶紧完事赶紧睡。

他生怕今晚把她折腾坏了,思及来日方长,以后慢慢来就是了,是以极力忍着。偏是她非要招惹他。

“你……你会好受些。”思夏咬咬牙,她能忍住,反正不会疼死。

“好吧。”

思夏听这俩字就不乐意了,一瞪眼:“你不情愿?”

“……哪儿能呢,你开恩,我求之不得。”张思远看她胆子也大了,这次敢睁眼看他,心情畅然,笑着扣上她的手。

十指锁住,底下的手起初还是好好的,之后便攥紧了上头的手,且是越来越紧,以致十个指甲盖从粉红变得发白,再之后,指甲就要掐进上头那双手的肉中了。

从指甲的收紧到声音的支离破碎,拼出了一副可怜巴巴。思夏悔不当初,眼泪快要掉下来了:“明日、明日行吗?”

明日当然行,不过得过了今日。张思远不想放过她了,左右他摸清了一些门道,此刻得试用一番。

尤是看她眸中又积蓄起了晶莹,偏眨眼不让泪水流下来,他又心疼又想笑。

天上的下弦月扯过云朵遮了脸,星子将光亮收了收,隐于草中的秋虫“吱哇”乱叫,檐下的飞蛾扑棱着翅膀划向灯火,发出“噼啪”之声。

这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嘛。当他体味到进时防守阻拦,退时留恋不舍时,越发有成就感,是以他便更卖力了。

待一方天地间恢复了平静,思夏似是散了架,软软地伏在衾被上,闭着目调匀呼吸。

张思远搂着她问:“是不是最后要好一些?”

思夏小脸通红,听到这句更红,已经快紫了,加之脸上有汗,像一颗刚洗过的葡萄。

张思远颇没面子:“头次干这事,我也不懂,你多担待吧。索性今晚镗道弄明白,再看看哪种更好一些,以后就省事了。”

思夏越听越羞,越听越惊恐,他可别来了,新婚之夜让她背过气去可太丢脸了。赶紧握上他的手,轻轻答:“……最后这种就很好。”

他满足地笑了:“好,那明日就直接最后这种了。”

思夏如遭雷劈。

张思远看她呆愣着,又涎着脸问:“怎么,还有力气?”

思夏细密的睫毛不住地打颤。

他笑着凑她额上吻了一下。随后起身,从楠木架子上取了衣裳,草草穿上,到了外间,吩咐人将浴桶抬进来。

那些个年轻的婢女不懂什么,只依言做事。李增那老狐狸打宫里出来的,什么都懂,额外叫人炖了补药,此刻一并送了进去。

只在外间,隔着浴桶里升腾起的氤氲,众人皆感到荼靡的气息,个个低头敛目。

张思远看着那碗药,颇为惊骇,他不是早就停药了吗?这个时候端碗药进来真是煞风景。

宝绘嗫嚅道:“这……是补药,给娘子的。”

这下他知道臊了,拦住了她,接过漆盘,亲自端着进了卧房。

思夏歪在床上养神,听到外头的响动,慢慢坐起来,其时张思远已端着药进来了。她看见那碗碗,当即皱眉问:“我没病吃什么药?大喜的日子让我吃药,真是晦气,快拿开!”

张思远将药碗凑她嘴边:“乖,喝就是了。”

不用他说明白,思夏已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不得不捏着鼻子喝下,紧接着嘴里便有苦味蔓延开来,随后嘴里多了一颗酸甜杏干。待她落了汗,又腾空而起,被他抱到了外间的浴桶里。

水声“噗通”,水面上涨了寸许,浴桶的空间变得逼仄,思夏神情紧张之际,已被他拉入怀里。

张思远有些惭愧地笑道:“你担心什么?——别泡太久了,对身子不好。”

二人重新换了寝衣要睡后,思夏哼哼唧唧说肚子饿。

这个时辰,就是吃夜宵了。

今日宅子里的人都没准时歇息,厨房的人更是辛苦,然而因为静风轩要膳食,谁也没敢耽搁,得了令立马忙碌起来,依着平常的膳食,做了两样小菜并两碟点心送进去。

思夏捏着筷子夹起一片藕要往嘴里送,却一转方向往张思远嘴边送。

“你吃吧。”

思夏点头。

张思远看她不停地往嘴里送膳食,不由蹙了眉,她居然饿成了这样,全吃光了!是不是才刚折腾她太过了?

“还要吗?”他问得温柔小意。

思夏却如惊弓之鸟,闻声手中的筷子险些滑落,他可千万千万别来了!

一旁立着的人再次将她抱起来,朝外头扔下一句“进来收拾”便将人抱去了卧房的床上。

锦绣战场上的激烈已被婢女们清扫立整,重新换上了一套干净的床单。

思夏紧紧握住他的手,狠狠摇头,更是带了哭腔:“我想睡了。”

他无奈地笑了笑,给她拉上被子:“笨。”

那美目含泪的人往床里侧转身,却是故意弓着背,占了大半张床。

张思远揭开被子滑进去时,才知自己快到了床沿,偏里头那人似是较劲一样往外挪,他真的到床沿了。

他撑着身子看她闭着眸抿着嘴,抬手捏住了她的鼻头:“何为同床共枕?你要把我挤地上去了。”

思夏被迫张开了嘴,却依旧不肯认输。

张思远极为无奈:“你到底是困还是不困,闹什么?”

思夏转过身来,以手支头,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像个小孩子似的发问:“你猜,我那群表姊妹们说你什么了?”

还没等回音她已咯咯笑起来。搭在他眼睛上的手也缩回去了,也不支头了,几乎是笑趴在了床上。

——“大帝亲甥,堂堂国公,竟没有职事官可做,一定是个无能之人了。”

张思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说,”她凑到他耳畔,嘻嘻道,“他就是无能啊。”

张思远翻身而起:“既然想笑,那你就笑个够好了。”

思夏已是腰酸背痛体力不支,此刻拼命躲他伸来的手,却是笑得满床打滚,上气不接下气。

“看你还敢胡说!”

“不敢了,不敢了。”思夏到底攥住他的手,“我说,因为他无能,所以才这么晚娶到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