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七十二章

吏部铨选过后便要授官了。让张思远头疼地是,晁毅竟然没考上。

他这种人竟然没考上?!他没考上的话是不是还得留在张家学堂教书?

好在铨选一过,制举的诏书便下来了。制举不像铨选那样有固定时间,这是为选拔特殊人才所设的考试。虽是天子下诏,然主持此事的还是中书门下或尚书省,考策官多为中书舍人或吏部侍郎。

考策官评卷后要与辅弼大臣初步商议取舍与及第情况,之后密献天子,再由天子名义昭告天下。

晁毅又去考了制科,之后没令张思远失望,他终于考上了——每日走班忙碌,那便会舍弃张家学堂的营生。他可以走了!

国朝制举中第的举子,没有出身和官职的人大多会授从九品的县尉之职,进士登第后授官职再考制举的举子,大多授畿县的县尉。

然而,在今年制举登第却没有官职的举子中,有几位却破格授了从八品的官,这其中,包括晁毅。一个没有出身和官职的举子起家为太原府晋阳县县丞,正八品下,可谓是好事。

尚未过冬至,晁毅便收拾东西准备赴任,这个年便是不能在家过了。临走那日,张思远倒没阻止思夏给他送东西表示庆贺,然而见到晁毅看思夏的眼神时,他心里还是不大舒服。

晁毅也算乖觉,将那两份王右军的字归还给了张思远。

送出去的东西,张思远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权当感谢他教导思夏了。晁毅没再推辞,道了声谢,转身离去。

张思远不打算再给思夏请教书先生了,却没放走那四个女史,只是调她们去了李增身边,毕竟是读过书识过字的,学着记账,免得思夏太辛苦。

朝廷和各地官员调整后,御史台便头疼起来,刘贵妃兄长任京兆府华阴县县丞时收受贿赂高达百万钱。

自古以来,官员受贿屡见不鲜,然而区区县丞收钱高达百万,难免让人震惊。那刘县丞不过是八品官,收这么多钱是要通过贵妃向圣人讨官?

“百万钱哪!你我俸禄才多少?曹相公的俸禄有多少?”

“这有钱人就是好呀!”

……

原御史大夫致仕归家养老,御史中丞拾级而上担任了御史大夫,看着台中官员窃窃私语时,当即恼怒:“诸位身为风宪官,要注意言行举止。”

诸官忙叉手行礼,将此事说明,请御史大夫拿主意。

金吾卫撞开了刘家宅子的大门,刘贵妃的兄长吓瘫在了地上,直至被金吾架走时,他一直在喊“贵妃救臣”。

刘家女郎进宫去求贵妃时,刘贵妃气恼地数落了兄长见钱眼开的臭德行。她当然知道御史台的厉害,且圣人一向看重御史台的官员,此次兄长做的这事是板上钉钉,还让她如何开口?

这是在拿鞭子咣咣抽皇帝的脸呐!贵妃一兄一弟的官职既不靠荫封,也不靠科举,全靠圣人所赐。然而这事还是皇帝给贵妃兄长留了面子,罢了她一兄一弟的官,且是永不录用。

这是思夏近来唯一的舒心事。然而她兴致颇高地听完了这件事,却纳闷地道:“百万钱足够贿赂一个侍郎或者尚书了,这是哪个傻缺出的下策,竟去找那八品县丞,难不成是想通过八品县丞请托贵妃?也不想想,他若有本事,还至于这么多年只是个八品县丞?”

说完这话,她盯视张思远。

“我不大清楚。”

张思远确实想过要将那刘贵妃的兄长给除了,实在不想让那贵妃的侄女再祸害别家郎君了,可是这事当真不是他所为。他还没大方到用百万钱除掉一个八品县丞。他只是让杨璋着人去看着点,若是哪日刘贵妃再敢多事,再动手不迟。

然而,杨璋派去的人没发现是何人所为。虽不知是谁,可这百万钱砸出去,想都不用想,也知做这事的人不简单。

思夏不想多去操心这事,总之那姓刘的被罢了官,他女儿也就不再是官眷了,刘贵妃也不用拿她侄女当钩子钓得意的侄女婿了。

想到那日在骊山上被汉王的人羞辱,对比今日这事,思夏的心才好受一些。

张思远却不解了。他觉着从去年开始,有些事一直是莫名其妙的,可他细想之下,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总之,他觉着还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背地里搅弄风雨。

不管是谁,只要不给他惹麻烦就行。他现在除了惦记着灭掉中书令外,就一门心思地想娶思夏,其余的事情他无心也无力做。

冬至一过,便是腊月。腊月初十这日,京城落了第一场冬雪。鹅毛般的雪花簌簌落下,于廊下织成了厚重的雪帘,北风一吹,檐下铁马叮咚作响,奏响了过节的喜庆气氛。

原是思夏听说冯素素有了身孕,就要去宣阳坊探望她,可是不巧,她又受了风。这次没咳嗽,但因鼻塞导致的头晕已足够让她难受,又怕过了病气给冯素素,这才闷在屋中隔窗看雪。

张思远过来看她时,她已经昏昏沉沉睡了。因鼻塞呼吸不顺,小嘴微微张开,屋中热气足,她脸有些红。

他抬手将她露在外头的手指塞进了被中,又触上她的额头,还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定她没发烧才放了心。

思夏被他惊动,睁开惺忪睡眼。下一瞬,他抬手盖住她的双眸,轻轻说:“接着睡吧。”

思夏哼唧了一声,又闭眼睡去了。

待暮色沉沉,她口干舌燥地醒来,有气无力地坐起时,唇畔已多了一碗温水。她就着张思远的手咕嘟咕嘟喝完,之后,她的头就被他揽在了他肩头。

搂着她单薄脊背的手慢慢滑下,扯过被子,将她严严实实包了起来。

不出片刻,思夏似是热得急躁,就要撩被子。

“别掀,发发汗会好得快。”他说。

她想“嗯”一声,可喉咙发声困难,只点了个头。

老半天,她哑着嗓子说:“我想吃酥山。”

“又糊涂了。”张思远敲了一下她的额头,“酥山没有,吃杏仁酪吧。”

杏仁酪细腻凉滑,思夏吃了两口,方觉自喉咙一线至腹中都畅快了一些。

“别总是吃那个,好歹吃两口菜!”

她鼻塞,吃什么都是一个味,碍于他在,不得不吃了小半碗菜。待搁了碗筷,有气无力地洗漱完,就又躺在床上昏沉着。

屋中灯火阑珊,思夏翻了个身。

张思远看她难受的样子,心里不落忍,想了想,俯身凑上前去,非常不要脸地道:“你若是嫌冷,我倒是可以帮你取暖。”

思夏惊得杏眼圆睁。

亥时一到,绀青没见张思远回来,便踏雪走出静风轩,到晴芳院时,她手已经冻红了,搓着手进屋去,正看到有婢女端着水盆和手巾从思夏卧房出来。紧接着,屋中的烛火灭了几支,再之后,宝绘跨出了卧房,又扭身轻轻掩上了门。

绀青悄声问:“阿郎他……?”

宝绘抬手在唇畔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低声道:“阿郎和娘子歇下了。”

老半天,绀青才讷讷地“嗯”了一声。然后,两人都红了脸。

卧房里,思夏看着张思远解了带子,褪了外袍,心中气恼,却没力气与他争辩。然而,她却暗自下了决心,若他真敢放肆,她就抽他一巴掌!

修长的手指自腰上攀上,被他一拉,思夏就贴近了他,刚要甩开他的手,自己的手却被他攥住了。十根手指在被中打架,最后当然是张思远胜了,强行与她的手指扣在了一起。

他不知她能否发汗,反正他热得不行了,从头发丝到脚指头,他觉着每个毛孔都滋啦啦响。

她生着病,难受,又羞又气,还担忧让他过了病气,便翻身背对他,脑子里却在不断地想,待会儿要怎么抽他一巴掌。

张思远老老实实搂着那细瘦的腰。越想越觉着亏,都到这地步了,他还忍什么?

他撑着肘,侧着身子看她光滑的脸颊,瓷一样的额头,以及略带干涩的双唇,多看一眼就多一分急躁。

他向上移了移,从她额头开始,一路到下颌,再到她嘴角,或轻或重地将那份无法压制的喜爱尽数贴了上去。

自他欺近的那一刻,思夏浑身上下都在发麻。她拒绝了数次,却都无济于事,双手被他的双手锁在头顶,整个人都被他死死钉在床上。她实在气不过,干脆把自己当成个死人,由着他亲。

思夏再放空,可与他挨在一起做这事也紧张得不行,一颗心狂跳,像兔子要造反似的,屋中本就暖和,被他折腾一番,她鼻尖和颈间很快就有了晶莹的汗珠。

张思远确定她这汗发得可以了,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她的唇畔。揪了揪被子后,笑着催她:“睡吧。”

思夏看他得意,又羞又气,狠狠掐着他手腕,张思远当即疼得皱眉,看她还不撒手,连挑逗带威胁地说:“你再不睡,我可就不客气了。”

思夏惊得撒手,再度背过身去。这样躺了半晌,半边鼻子堵得慌,连带着头都发沉,于是又翻了个身,撞进了他怀里。

张思远得意地提起了唇角,搂紧了怀里的人。

夜里风声大得吓人,张思远闻声醒来,看思夏大半个身子压住了被子,似是被冻到了,像只可怜巴巴的小兽。

他抬手去抓被子,这一动才知,他的衣摆也被她压了个结实。

思夏夜里睡觉实在不老实,她不受风才怪。

张思远只能小心翼翼地往外扥衣摆,扥了半晌才扥出一角,又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给她盖好了被子。再度摸了摸她的额头,又闻着她平缓的呼吸声,最后他确定了,她发汗发得很好。

这都是他的功劳。

再次看向那睡得安稳的人,心下一片柔软,再次欺上前去,贴上了那令他流连忘返的樱桃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