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安离开后,叶思娴脸上的温和笑意瞬间消失不见。
她慢悠悠靠在椅背上,轻轻啜了一口茶,眉宇间布满冰冷。
“昨夜到底怎么回事?”
问的是昨夜守在景珠身边的两个嬷嬷。
“回娘娘,公主昨夜醒了两三回,都是哭醒的,说素贵妃要来找她索命,还说素贵妃是您害死的,她不甘心”
小公主当真吓坏了,昨夜半梦半醒间已经将实情吐露个一清二楚。
“我害死的?不甘心?找我索命?”,叶思娴满脸冷笑。
很明显有人装神弄鬼,却不敢冲她来,只敢对着六岁半的景珠下手。
任凭景珠平时多么小霸王,终究没经历过这些。
万一被吓傻了嚷嚷出来,宫里宫外立刻就会流言蜚语。
什么‘自己做了恶,被报应在女儿身上’
什么‘连自己女儿都看不下去,将她的恶行公之于众’
再严重些,景珠被吓坏了,一个不测夭折,对方更是渔翁得利。
既能除掉自己长女,又能让自己痛不欲生。
呵呵,多阴毒的伎俩。
可惜太稚嫩了,稚嫩到……不用猜就知道对方是谁。
“都是奴婢们伺候不周,让公主受了惊吓,请娘娘责罚”
两个忠厚老实的嬷嬷跪在地上,守了一夜满脸的疲惫。
“不愿你们”
叶思娴叫她们起身,还赐了座。
“景珠任性,一直不喜欢叫你们跟太紧,你们何尝有错,圆月”
守在门外的圆月会意,立刻去正殿取来两个沉甸甸的荷包。
“这是给你们的奖赏,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机灵些,务必以公主的安危为重!”
“多谢贵妃娘娘!”
两人捧着银袋子,心肝儿激动。
叶思娴挥手让她们下去,自己不紧不慢吃着早膳。
“都凉了,奴婢再给您换一桌吧?”,圆月不忍。
叶思娴却摇头:“简单吃点儿就行,待会儿还有一场别的恶战”
圆月噤声不再说话。
用过早膳,起身回正殿梳妆时,叶思娴忍不住感叹。
“幸亏我平日出手大方,那帮宫人对景珠还算忠心,请太医救急都及时”
“不然景珠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娘娘”,圆月挽着发髻,神色凝重。
“景珠公主就罢了,她还是个孩子,告诉她也未必能做什么”
“但是皇上,奴婢觉得还是应该知道,怡安公主她……”居心叵测。
“我何尝不知道怡安居心叵测,可这一切都是咱们的猜测,连一丁点儿证据都没有,至少目前不能说”
“何况她亲事都定下了,明年及笄就出嫁,横竖再忍她一年半载的”
终究是素贵妃一生的牵挂,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她不想把事情做太绝。
前年孩子们吃东西,轻微中毒,原以为是素贵妃,后来发现不是。
后来景珠跟怡安一起捞鱼,两小姑娘同时掉入池塘,景珠重伤,怡安轻伤。
这次也是,景珠跟她在一起,景珠重伤,怡安轻伤。
“一桩桩一件件不可能是巧合,可惜翻来覆去,也就这么点儿伎俩了”
叶思娴微微讽刺。
“圆月,你回头叮嘱凤语阁的教养嬷嬷,让她们再严厉些”
小小年纪就坏了心智,可是不好玩儿。
“哎!”
主仆俩谈过话,叶思娴带着心腹宫女太监,亲往明溪阁来。
大景朝的后宫占地广阔,中间还围着御花园。
靠南是华丽巍峨的宫殿,住的都是位高受宠的主位娘娘。
靠北则是冷宫,园林,还有几间不大不小冷冷清清的阁楼,住的是不受宠的贫寒宫妃。
映着秋高气爽蓝天白云,叶思娴坐着步撵,足足两刻钟才行至明溪阁附近。
果然衰败了许多,周围人迹罕至,连宫道两边的杂草都没来得及拔除。
明溪阁大门紧闭,一个人影也没有,叶思娴缓缓上前敲门,带着人顺利进去。
进门左转来到内室,叶思娴第一眼就看见被牢牢捆在床上的韩才人。
“娘娘!”
韩才人哭得呜呜咽咽嗓音嘶哑,滚落在地上不住磕头。
“嫔妾知错,嫔妾再也不敢了,求娘娘饶了嫔妾一条贱命,嫔妾……”
“是谁的?”
懒得废话,叶思娴开门见山。
“娘娘……”,韩才人欲言又止,脸上挂满泪水,狼狈又愧疚。
“你不说,本宫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把你狠狠杖毙,以儆效尤了”
轻轻托着暖暖的一盏茶,叶思娴慢条斯理。
茶是她自己带的,明溪阁的东西她还不敢乱喝,怕脏。
“求娘娘饶命!”,几番犹豫,韩才人还是不想说。
“给你一炷香的考虑时间,本宫不听废话,要么说,要么杖毙,你二选一”
都到这地步了还想扯淡,讨了便宜还卖乖吗?
果然韩才人老实多了。
哆哆嗦嗦趴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几经变换,最后终于绷不住,涕泪横流开始讲述。
“他……姓孙,是宫里的末流侍卫,时常在这附近巡逻”
“他皮肤黝黑黝黑,两排牙齿却白得很,笑起来十分亲厚”
“我住在这荒凉的明溪阁,再往北就是冷宫,寻常十天半个月也见不着一个人”
“我家最穷,蒋才人杨才人她们都瞧不上我,也没人和我来往,可是……他不嫌弃我”
“最开始是一块烧饼,后来是帕子,发簪”
“因为他,我知道了东大街的夏老六做的烧饼最香,西街的李绣娘绣得帕子最精致,南门外的何老三家的首饰打得最好”
“我们俩志趣相投,越聊多投机”
“我知道他家里也穷,父亲早亡,老母病重,要不是他谋了一份侍卫的差使,恐怕家里的几亩薄田也保不住”
韩才人哭得稀里哗啦,她膝行爬到叶思娴的裙摆下,泪流满面。
“娘娘,我也是好人家的姑娘,我也想正正经经嫁人生儿育女,可万万没想到我会被皇后娘娘选到宫里”
“我爹是秀才,我外祖父也是秀才,祖上也曾做官,可谓清清白白”
“是我不争气,是我守不住活寡,还请贵妃娘娘杖毙我吧,我不能给家里抹黑”
的确,皇后当初选的人都是清清白白的小家碧玉。
既可以任意拿捏,又能和叶家有一拼,说不得能讨皇上喜欢。
那时的皇后大约觉得,皇帝就喜欢小家碧玉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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