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列举一下有关鸟的各种有趣故事吧。
圣鹮虽然和日本的朱鹭种类不同,却有些相似。前文提过,圣鹮是热带地区的涉禽,因为喜欢吃尼罗河的蛇,所以受到埃及人的保护。这种鸟还作为埃及神话里的预言、治疗、魔术之神而闻名。不过我最感兴趣的部分是:民间相信这种鸟有一种奇特的习性。
根据普林尼的记述,圣鹮“在迫于健康需要、不得不排泄不消化物时,会用自己长而弯曲的喙清洗肠子。不仅圣鹮能做这样灵巧的动作,很多动物都有各种有益于人类的发明”。
换言之,圣鹮把长长的喙插进肛门促进排便,是发明灌肠方法的鸟。不过,我也说不清楚圣鹮到底有没有这种习性。总而言之,古代人总有一些不可思议的想象。
更不可思议的是出现在J.F.库洛布的《龙涎香的历史》和路易·居永的《教训》等17世纪书籍里的、叫作Aschibobuch的鸟。Aschibobuch此前好像还出现在16世纪安德烈·特维的《宇宙志》里。Aschibobuch应该是当地的土著语,大小像鹅一样,生活在由西克群岛上——接近葡萄牙统领的东非洲的莫桑比克。一到夜晚,Aschibobuch就收起翅膀,来到无人的岩礁上排出大量粪便。
人们相信这些粪便受阳光炙烤,被月光净化,经洁净的空气提炼,最后会化成龙涎香。龙涎香实际上是抹香鲸肠内生成的蜡状物质,从古至今都是珍贵的香料。有时Aschibobuch的粪便还会被海浪拍打,在海面上漂流,或者被鱼吃了又吐,于是慢慢形成白色、灰色或黑色等各种各样的龙涎香。因为是极珍贵的香料,所以当地居民争相采集。
会不会是死去的鲸鱼身体里释放的龙涎香漂浮在海面上、或者漂到海岸上,然后人们任意发挥了想象力,把那些看作是鸟儿粪便变化的产物呢?在动物学上,Aschibobuch这类鸟是身份不明的鸟,极有可能不存在。
中世纪的动物志上,经常出现一种神秘的鸟叫作Caladrius。这种鸟是鸻的一种,自古以来人们就相信它能治病。很多学者提过这种鸟,我在这里要介绍的是美术史家埃米尔·马勒在《13世纪的法兰西宗教艺术》里引用的欧坦的洪诺留的文章。
“叫作Caladrius的鸟能看透病人的生死。把它放在病人旁边,如果病人注定死亡,那么这只鸟会看向别处。如果病人有生的希望,它就会一直看着病人,并张开嘴吸收病气。之后它会朝着太阳飞去,然后这只鸟吸收的病气会像汗水一样从体内散发出去。至于病人,自然是完全康复。”
如果这种鸟真的存在,就该人工大量饲养,然后一个不少地送到全世界的各个医院里去吧。
我在前面介绍过的“鞑靼羊”传说,是从植物里诞生羊。与此大致相同,还有从植物里诞生鸟的传说。17世纪初法国博物学家克洛德·迪雷的《让人惊叹的植物故事》里如下揭示了优秀学者——罗马教皇庇护二世的意见。
“传言说,在苏格兰某条河的岸边,有一棵树能结出野鸭形状的果实。果实成熟后从树上自然脱落,有的落在地上,有的落入水中。落在地上的果实就那样腐烂了,但是落在水里的果实会活着从水里游出来,然后拍打着翅膀飞走。我在苏格兰时,问过詹姆斯国王这件事。结果了解到传闻中的这棵树不在苏格兰,而在更遥远的奥克尼群岛上。”
北国的野鸭基本上都是候鸟,总是成群移动,古代人完全不清楚它们在哪里产卵,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因此才有这样奇怪的植物鸟传说吧。
“在苏格兰北边的梅恩兰岛的海岸上有一种鸟,当地人把它叫作黑雁。黑雁不是从蛋里孵化的,而是从海上腐坏的船的旧木材里产生的。船浸泡在海里,木材会因海里的泥沙腐烂。腐烂的木材里生成一种像蛋白一样黏糊糊的泥土。黑雁就是从这种泥土中诞生的。黑雁一开始用喙悬挂着,两个月后全身覆盖羽毛,长到很大后便落入海中成为一只美丽的黑色羽毛的鸟。它与普通的鸟没什么不一样,会随心所欲地在海上飞来飞去。它的肉又白又软,很有味道,像野鸭肉一样。”
我只介绍了两个植物鸟的故事,有趣的是每一个都是苏格兰周边土地上的故事。这一定跟北国有很多候鸟的风土有关吧。按照沙博诺·拉赛的说法是:对丹麦和苏格兰这样的北国居民来说,野鸭和大雁具有匹敌天鹅的象征意义。
18世纪初期,还有学者主张不是植物,而是从茗荷这种水栖动物里诞生了野鸭一样的鸟。这个人就是《珍贵植物的自然与技巧》(1709年)的作者法国的瓦尔蒙牧师。
茗荷是像藤壶一样成群附着在海上流木和船底等上面的小甲壳贝。它们被石灰质的壳包裹着,从壳中间伸出像植物藤蔓一样的足捕捉浮游生物。顺便说一下,茗荷的拉丁语是Anatifera,anas是“野鸭”,fero意思是“搬运”。茗荷里诞生野鸭的传说好像并不是瓦尔蒙牧师的独到见解,而是一个非常古老的传说。
“黑海番鸭这种鸟,”瓦尔蒙牧师断言,“像鱼一样排卵。像鱼一样把卵胡乱产在水里,通过太阳光热让卵孵化。就像自古传说的那样,这些卵在水上漂浮,会附着在碰到的物体上面,尤其是腐坏的木头上。因为腐烂的木头黏着性比较好。”
也就是说,根据瓦尔蒙牧师所说,茗荷就是黑海番鸭的卵。这是多么荒唐、不科学的意见。然而,过去人们认为黑海番鸭是冷血鸟,因为没有体温所以不能够自己孵卵,这大概可以为瓦尔蒙牧师的名誉辩解一二吧。在索邦的神学者会议上,水鸟也被视为是一种带羽毛的鱼,因此在禁止吃肉的四旬节,只有水鸟是可以吃的。这种想法根深蒂固,可见有古怪想法的并非只有瓦尔蒙牧师一人。
因此可以说直到18世纪,鸟、植物、鱼都还是混淆不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