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催妆铺房

因着家里有孝,不能出门拜年,也没人登门拜年,所有红色都不能见,更别说是放爆竹之类,所以这个年过得十分冷清。

大年三十儿这天早晨,老祝头领着几个儿子孙子上山去给祝老爷子扫墓,少不得又哭了一通,然后被几个儿子劝了回来。

随后祝老大和博源被博凯接去了城里过年,祝老四一家是早就跟杨氏说好了今年自己过,眼见家里就剩下老祝头和杨氏。林氏就说要不还是我们去老人家过年好了,方氏也知道他们小俩口这么多年都是跟着老人过,好不容易今年省事能轻省一年,就干脆把两个老人接到了自家来过年。

老祝头自然是没有一件,杨氏来了之后宝儿和栗子都围着她,也是满心的喜欢,看见新买来的两个小丫头,又有些说不出是发酸还是玩笑地说:“以前只知道大户人家三奴四婢地伺候人,如今咱家也混得越发出息了。”

博荣很乖觉地道:“我给爷奶也买两个丫头伺候你们吧!”

不等杨氏说话,老祝头就忙摆手道:“买什么丫头,我和你奶有手有脚的,又不是无儿无女,要那劳什子做什么。”

年夜饭吃过,也不能打牌取乐,就都坐着歪着说话解困,女人们在西屋包饺子,今年因着多了两个小丫头…也不用杨氏和方氏动手,小秀领着荷花和苗儿、小真,说笑着就把饺子都包出来了。

闲着没什么话题,问了些两个丫头以前家里的事儿…又说了会儿村里各户的闲话,就也差不多到了半夜,煮了饺子大家吃过,就越发觉得困倦,两个小丫头也有些熬不住神儿了,但是见荷花还在看书,就也都强撑着不肯睡。

荷花眼睛看累了才抬起头来…见两个丫头都坐在一旁,脑袋一点一点的,忙道:“倒是我想的不周到,屋里就咱们三个人,你们若困了就睡一会儿,不碍事的。”两个人这才就着炕稍睡了。

正月初二闺女回门,嫁到城里的枝儿也跟金巡捕一道回来,把祝大姐喜得不行…方氏忍不住取笑她说:“人家都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你这算什么?”

“去去…少拿我寻开心,我这不是看着枝儿有了好依靠,我心里高兴嘛!”祝大姐推了方氏一把嗔道。

方氏早就跟荷花姥娘说好了,自家初二等着闺女回门,让家里的嫂子们也各自回门去,自己初六再带着孩子们回娘家,荷花姥娘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枝儿到家没多久,梅子和茉莉也都搭着伴儿地回来了,祝老大和祝老四两家子都学着方氏,订了初六回去…好几家子凑在老院子,跟着杨氏这边一起热闹。

因着回来的人多,虽然没什么能玩儿的是,倒是也人声鼎沸的,谈论最多的就是荷花的婚事。

女人多了话自然就多,叽叽喳喳地把荷花说得脸红了又红…又躲不开,最后干脆坐在炕沿儿上不吭声。

卢家哥儿这会儿也陪着芍药回门,进来见礼拜年之后,出去跟其他祝家的女婿们一起,陪着老祝头和祝永鑫说话。

荷花忙把话题扯到了芍药的身上,屋里的女人们顿时又开始关心芍药婚后如何,为何还没有身孕之类的话儿。

趁着这空儿荷花忙躲了出去,出门撞见苗儿在门口蹲着擦地,奇怪地说:“苗儿,你干啥呢?”

“哦,姑娘,地上踩得都是雪水,姑奶奶说让奴婢擦一擦,免得滑倒了人。”苗儿腼腆地笑笑,手下又加快了速度。

荷花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嘴里说的姑奶奶应该是芍药,顿时眉头一拧,但是又不好说什么,尤其是当着丫头的面儿,难不成又跟芍药吵?她还不等说什么,芍药在屋里一挑帘子,靠着门框冲外面笑着说:“荷花,指使你丫头一下,难不成也心疼?你就是太好性儿了,下人们就得多使唤,一闲下来就容易生事。”

苗儿闻言低下头去继续擦地,荷花却道:“苗儿,早晨让你熨的衣裳你熨了吗?”

“…………”苗儿被问得莫名其妙-,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支吾道,“奴婢……”

“自家的事儿都没做好呢,看哪儿热闹就往哪儿钻,赶紧回家去吧!”荷花说罢也不看芍药,径自去了西屋跟茉莉说话。

茉莉素来对杨氏没什么感情,在这边呆得气闷,见荷花进来就商议道:“老院子这边人多又乱,两个孩子都累了也睡不下,要不你陪我回家去?咱自己清静地说话,让他们男人们在这里说话就是了。”

“那正好,我刚叫苗儿回家,这会儿咱们快走几步许是还能追上。”荷花闻言正合了心意,出去跟杨氏和方氏说了一声,就跟茉莉一起给枣儿和儿穿好衣服,裹好了披风,一人抱一个出了门。

蒋世彦见状忙过来说:“你们去哪儿,我赶车送你们过去。”

茉莉嫌他黏人,直摆手道:“你陪着爹说话就是,两个孩子困了,我跟荷花回家哄着他们睡会儿,这儿太热闹,怎么都不肯睡。”

蒋世彦也不管茉莉乐意不乐意,就非要黏着跟去,芍药有些酸溜溜地说:“大姐夫对大姐可真是没得说,竟是一时一会儿都分不开呢!”

“那是!”蒋世彦对芍药没什么接触,茉莉又要强不肯跟他说娘家这边的短处,所以他对芍药的刺儿竟然是没察觉,只以为是她们姐妹间的玩笑,“男儿大丈夫,善待妻儿是一等一要紧的事儿,别说是我,就是妹婿想来也是一样的。”

芍药被说得脸上一讪,虽然知道蒋世彦不可能了解自家的事儿…所以应该是无心的话,但到底还是被戳中了心窝子,扫了自己男人一眼,见他笑得满面春风…就好像果真是个好好.哎夫似的,心里越发不耐烦,瞥了一眼没好气地说:“罢了罢,要走就快些,别带累着这许多人都起身儿等着送你们。”

蒋世彦被说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不明白也就没多做理会,只护着茉莉和孩子上了车又帮荷花扶了脚凳,然后自己赶着车朝荷花家过茉莉在路上没说什么,到家后把孩子哄睡了之后,打发蒋世彦在西厢房看着,自己叫了苗儿和小真叫到东屋里,坐在炕沿儿上道:“我今个儿给你们说几句话,你们两个都给我好生地记在心里。”

苗儿转了下眼珠看看荷花,见她也默许了没有说话这才福了福身子说:“奴婢听大姑奶奶教训。”

小真赶紧也学着做了。

茉莉清了清嗓子道:“你们主子性子好,但是你们自己得知事,知道应该听谁的话不该听谁的话。不要谁指使了你们都去做,让别人看着不懂规矩,也给你们主子没脸。”

苗儿脸上一红,知道这是在说自己,但是也不敢解释,只垂头听着。

茉莉接着又说了几条,见两个小丫头都乖乖地应了,这才喝了口茶说:“罢了,你们下去吧,我们姐妹说几句话。”

等两个丫头去了西屋荷花才绷不住笑倒在炕上,揉着肚子道:“大姐,你如今可越发出息了,都能端出大户人家少奶奶的款儿来了,训得一板一眼、有章有法的,我以后得好生跟着蒋大奶奶学。”

茉莉本来也是有些虚张声势的这会儿被荷花一笑,自己也撑不住了,边笑边伸手去胳肢荷花道:“你这张嘴,我帮你教丫头你还挤兑我,看我不掐你的!娘还跟我说你越来越稳重了,我怎么就半点儿都没瞧出来。”

姐妹两个笑闹了一会儿,都累了也就歪在炕头上对着说话儿。茉莉先聊了聊自家一些杂七乱八的家务事,荷花也说了些自家的,还有城里铺子的情况之类,话题最后绕来绕去就说到了齐锦棠和蒋世彦的身上茉莉叹气说:“你姐夫若是有齐家小哥一半儿的上进心,我就也心满意足了。以前家里穷,总觉得有钱人家好,如今真嫁了个有钱人家,过上了这不愁吃穿的日子,如今才算是知道,难怪爹娘怎么节衣缩食都要供大哥他们念书,家里没有靠山又没有个上进的男人,日子当真是过得憋屈。”

“怎么好端端的起这样的感慨?”荷花纳罕地问,“我看你这就叫得陇望蜀吧?”

茉莉摇摇头,挪挪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道:“自然不是,我从来都不是那种不知足的人。只不过如今两个孩子大了些,我也开始跟着老太太学着管家,这才知道家业的艰难,公婆在外地做生意,被各处盘剥克扣,赚的钱倒有一半儿得去打点官衙人情,一层层的疏通下来,多少银子丢进去都是填无底洞,好容易在官老爷面前混了个脸熟,没两年又换了个旁的来上任,少不得又要重新一通盘剥………………”

“大姐这话说得也是,咱家如果不是大哥跟孙家关系好,在城里也难做得顺风顺水。”荷花听了这话倒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所以说,家里的老太爷就希望你姐夫能上进些考取个功名,我如今天天管着孩子还要盯着他念书,活似多了个大儿子似的。”茉莉赌气地说。

“噗!”荷花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蒋世彦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说:“我可是听见了的,你在家训我也就罢了,怎么当着妹子的面儿还揭我的短儿?让我这个做姐夫的没了脸面,你这个做大姐的难道光彩?”说着就笑着挑帘子进屋来,“荷花,别听你姐瞎说,我用功得很呢!”

荷花闻言抿嘴笑道:“姐夫其实并不是无才,只不过那才干都用在了诗词歌赋上,不肯在正经文章上下功夫,姐夫,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还是荷花会说话,虽然也是批评我但是听得我心里舒服。”蒋世彦连连点头。

“我可是还记得,好多年前小姑姑成亲的时候,姐夫出口成章,都说是神童呢!”荷花跟蒋世彦说笑了几句。

茉莉却想起说:“那时候你俩一见面就吵架真是不知道怎么就跟斗鸡眼似的,如今倒是和睦起来了。”

荷花凑到茉莉身边说:“你可知道我当初为啥看姐夫不顺眼?”

“为啥?”茉莉挑眉问。

“就跟你以前看锦棠哥不顺眼的缘故一样!”荷花把头埋在茉莉的臂弯处,笑得肩头一耸一耸的。

茉莉串页时也反应了过来,伸手拍打着荷花道:“你这小蹄子,你当时才几岁,懂个什么的!”

蒋世彦听得一头雾水,忙问:“你们这是打得什么哑谜?我竟是听不懂。”扭头问茉莉“你不是天天当着我夸齐家小哥读书好,怎么荷花又说你看她不顺眼?”

茉莉白了他一眼,经不住他再三地问,这才撇撇嘴道:“他看上我妹子,我自然看他不顺眼!”

蒋世彦哈哈大笑说:“我以前担心荷花是不是看我不顺眼,万一累得你也厌弃我可怎么好,原来竟还有这样的缘故。”

因着这件事,蒋世彦这一天的心情都好得不行走前还特意对荷花说:“等齐家小哥儿中了进士,我再带你姐来给你贺喜。”

旁边的人听了这话都露出了善意的笑容,荷花红着脸跺脚道:“你也来说这种浑话哪里还有个做姐夫的样子。”

茉莉也不说话,只是抿嘴笑,被荷花瞪了两眼才说:“你姐夫说得没错,到时候来给你贺喜!”

枣儿已经是能很会学说话的年纪,听着爹娘都这么说,忙也扎着小手冲荷花喊:“河西、河西……”

“去!”荷花伸手朝枣儿的小脸蛋儿上捏了一把,又顺手给她扯紧了披风,“赶紧跟你爹娘回去罢!回去替小姨给你太爷爷、太奶奶问好“好、好………………”枣儿也不知道是听懂没听懂的,只一味地重复着。

方氏大包小包地给堆了小半车,这才算是放人。转眼也是年后几个月了…给祝老爷子做了周年,荷花这一儿的人就出了孝期,博荣没急着回南边儿,想等着齐锦棠考试的结果下来,看着荷花成亲之后再走。

荷花开始还不甚在意,但是因着周围说得人多了起来…就不自觉的也开始紧张,尤其是算着日子殿试都该结束了,可因着京城跟北边儿离着远,所以还没得到消息,心里很难不惦记着。这几日晚上就总是睡不踏实,没几天眼睛就抠搂了下去,牙龈也因着上火开始肿痛,越发吃不下什么东西,每日捂着腮帮子很是难受,牙还没好人就瘦了一圈家里人看着着急,却也没法儿劝她,毕竟这应考之事,谁也不敢说就定然能考上或是如何,方氏回来看了一次,见荷花这个样子就不想回城里去了。

博荣借口说博宁还在城里念书,而且铺子也离不开人,催了祝永鑫和方氏又回了城里,只说家里交给自己和小秀。

方氏本不想走,但是又果真放心不下铺子,不能一直让巧然和枝儿撑着,只能叮嘱小秀好好照看荷花,平时多劝解着,若是有事儿赶紧到城里送信儿。

待把方氏送走,小秀就发愁地跟博荣合计说:“荷花一直都是只有她劝别人的,没有别人劝她的,娘让我劝解,我却是个嘴笨的,连如何开口都不知道,你可有好主意?”

博荣从看着的书上抬起眼,看看小秀发愁的模样笑道:“愁什么,我看她就是闲的。要不我教你个法儿,保管好使,如何?”

小秀闻言大喜,忙坐到他身边说:“什么法儿?”

博荣把书丢开一边,仲手一勾小秀的腰,把她搂进自己怀里道:“那你先说怎么谢我,我再看要不要跟你说。”

小秀羞得脸上涨红,仲手推了一把道:“大白天的少没个正经,看等下孩子醒了怎么好。”

博荣朝炕上睡得跟打架似的闺女和儿子,起身儿揽着小秀就朝外间儿走去,“睡得跟什么似的,打雷都醒不了。”

小秀拗不过他,到底出去在外面的小炕儿上亲热了一番,事毕气息略有不稳地歪在博荣怀里…伸手拢了拢蓬乱的发丝道:“你快点儿说正事,到底是什么法子?”

博荣闻听这话,眼睛顿时眯缝起来,手下又开始不老实地咕扌摸道:“怎么…我刚才太不卖力了?竟然还想着那件事?”

“去你的。”小秀又羞又恼地啐了他一口,翻身起来道,“可不跟你混闹了,你只说主意,若是不好看我不打你!”

“以往你看她天天没个愁事儿的,都是因为她天天忙东忙西的,如今买了两个丫头…她自己一发闲了下来,自然就开始胡乱琢磨,你只要把宝儿塞给她,说让她趁着有空给开开蒙,她有了事儿忙就自然好了。”博荣伸手摸着小秀的头发,把她刚拢好的长发又搅了个乱七八糟。

因着孝期要分房,两个人一年多没有亲热了,如今得了个空…博荣没有压着自己的性子,结果就又滚做一处,足又黏了小半个时辰才起来。

小秀得了博荣的妙-计…果然把宝儿塞给了荷花,让她看着给开蒙。荷花没得推脱,只能打点起精神教宝儿识字,一时间倒是也把自己的阄心事抛诸脑后,渐渐缓过了精神。

四月底的时候,京城的报喜单子逐层放到各道府县城,城里吹吹打打地来给齐家报喜。

荷花一大早听到锣鼓声,还以为是自己日有所思地白日做梦,还不等下地趿鞋,栓子就一头撞进来嚷道:“二姐…二姐,锦棠哥中进士了!”

“你、你说什么?”荷花的嘴唇有些颤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着实没想到齐锦棠能当真中了进士。

“我说锦棠哥中进士了,城里的人来给齐家报喜,齐老爷说要摆席面请全村的人呢!”栓子大声嚷道。

栓子话音未落…博荣也从外面笑着回来说:“果真是中了,虽说名次很是靠后,在三甲挂了个尾巴,赐了同进士出身,但终究也还是中了,这回你可就放心了。”

“二姐,你咋了,你别哭啊……”栓子看着荷花满脸的泪水,手足无措起来,扯着袖子上前帮她擦着眼泪说,“二姐你别哭………………”

荷葩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伸手把栓子搂在怀里,头就伏在他稚嫩的肩头哭了起来。

博荣上前伸手拍了拍荷花的肩头,并没有说话。栓子却在那瞬间挺直了腰杆,荷花的泪水打湿了衣裳,灼灼地烫在他的肩膀上,让他的心里涌起一股奇怪地责任感。

荷花的情绪很快就稳定下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扭过身去。

苗儿很有眼色地端了水盆过来,拧了手巾递给荷花擦脸。

小真笑眯眯地上来道:“恭喜姑娘!”

荷花的脸红了红,想嗔怪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心里百感交集,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就着盆洗了洗脸,这才对博荣道:“大哥,咱家是不是也该打点礼物去道贺?”

“嗯,我已经托人给爹娘捎信儿了,如今锦棠还没回来,我出面太不合适,得爹娘回来去送礼才行!”博荣笑得春风和煦的模样,他从小看着齐锦棠对荷花点点滴滴的心思,如今见二人终于快要修成正果,齐锦棠又有了这样一个大好的前程,心里着实替妹妹感到高兴。

晌午时分,祝永鑫和方氏也都从城里赶了回来,两个人都欢喜得不行,打点好要送的贺礼去齐家道贺。

齐老爷高兴的在村里摆了三天流水席面,方氏更是帮着拾掇了一桌上档次的席面,让齐家请了齐氏族长并一些长辈来吃酒。

又过了半个月,齐锦棠送的信儿也回来了,除了给自家的,还有特意写给荷花的,说是在京城候着选官儿,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大概再过七八天就启程回家。荷花掐算着日子,估摸着他该是六月上旬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