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君心有疑

“可她并无错处,也未僭越,本宫该如何敲打她?”萧贵妃叹道,想起多年前唐棠从诏狱脱身后,自己去劝解她的场景。

那时候她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形容憔悴,心思全然不在皇上身上,是自己开解她,告诉她在皇宫里只有有皇上的宠爱才能活得好。现在她做的极好,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好上许多,自己算不算是养虎为患?

那时候她还说自己和皇上是真心相爱,现在看来,皇上对自己这真心可要分给她不少啊。

“错处不会自己跳出来,得娘娘用心去找啊。”银环意味深长地说,她不信纯妃做事滴水不漏。

翌日,唐棠没等到皇上的传唤,就先等来了萧常在的登门拜访。

自己的萧常在可不算熟络,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萧常在不去延禧宫,怎么来本宫的清棠轩?”唐棠懒洋洋的说,被贬了位分又冷落了这好些时候,萧常在看着可没有往日的精气神了,果然是红气养人啊。

“那日娘娘在御花园对臣妾的教诲臣妾谨记于心,时刻挂念着娘娘。”萧常在有些尴尬地笑着,心口不一道,“既然是同为皇上的嫔妃,臣妾对娘娘和对萧贵妃都是一样的尊敬。”

这么急着撇清关系,看来果真日子是难过啊。“本宫可担不起这份尊敬,怎么,萧贵妃那儿讨不到好处,就想要本宫帮你?”

心思这么快就被唐棠毫不留情的戳穿,萧常在更加窘迫,陪着笑道,“臣妾只是敬仰纯妃娘娘罢了。”

“萧贵妃是太子生母,未来皇太后,怎么看你都应该向着她啊。”唐棠勾起嘴角打量着萧常在,让她浑身都觉得不自在。

萧常在沉默不语,不知该如何应答,好在唐棠看破她的窘迫,也并不想继续刁难。“行吧,你既然有心投靠本宫,本宫也不会亏待你,你可记着了,如今在本宫这儿献殷勤,日后要是又去求萧贵妃提携,可要得不偿失啊。”

唐棠斜着眼说道,连自己同族亲人都能背叛的人哪怕一定要利用,也得留个后路,不能全信。

“那是自然,臣妾一定听从娘娘的吩咐。”萧常在如获大赦,长舒一口道。

当夜,皇上果不其然召唐棠去奉天殿议事。白日站满人的宫殿如今空荡荡的,只有皇上、唐棠和李沐三人,气氛沉静又严肃。

“弹劾你的折子你都看过了?”皇上轻饮一口茶,漫不经心道。

“臣妾都看过了。”唐棠不卑不亢道,“臣妾做的一切都是得皇上允许,并无半分不逾越之处。”

皇上方才的笑意突然消失,猛地将茶杯往地上一砸,惊地唐棠禁不住身子一抖,但还是站地稳稳的。李沐也忍不住抬起头看向唐棠,两人目光相接的那一刻,唐棠的心突然就安宁下来。

“那你的意思是,是朕任人唯亲,他们该弹劾的人是朕?”皇上怒道,指着唐棠的鼻子吼道。

唐棠连忙跪下,没想到皇上会这般揣测,“臣妾是皇上的嫔妃,不敢有自己的私心,皇上的意思就是臣妾的意思,朝臣的意思也必须是皇上的意思。”

“你倒是巧舌如簧。”皇上冷笑,转身坐回龙椅之上,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李沐。“你觉得纯妃所言如何啊?”

“奴才以为纯妃娘娘并不像朝臣所猜测的那样。”李沐答道,仔细斟酌着用词,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之处。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皇上眯着眼,看着眼前伺候自己多年的忠仆和爱妃,竟觉得陌生的很。

“原来朕的奴才对朕的爱妃这般了解啊。”皇上意味深长道,不怒自威。

唐棠不知该如何回话,站立在原地,心乱如麻。本以为皇上只是疑心自己有不臣之心,怎么会突然谈到自己和李沐之事。

莫不是有人告密?又或是皇上知晓了什么?唐棠想抬头看一眼李沐,又恐让皇上火上浇油。

如若皇上真知道自己和唐棠的私情,就不会这般试探,而是直接斩杀自己,废了唐棠的妃位。

李沐跪地,毫无慌乱,语气平稳。“奴才和纯妃娘娘都只有皇上一个主子,自然是一条心,想皇上之所想,忧皇上之所忧。同为皇上的奴仆,纯妃娘娘又怎会有私心。”

他答地滴水不漏,将自己和唐棠撇的一干二净。接下来的是沉默,好像得不到尽头的沉默。

坚硬的金砖透过下裳将寒意传到李沐的膝上,硕大的宫殿将呼吸声都放大许多,在一片安静中更让人觉得心惊胆战。

从前他跪两个时辰也就是跪得的,要他一直跪下去倒是无所谓,只怕唐棠会乱了阵脚。还好皇上并没有沉默多久。

“好一个想朕之所想,忧朕之所忧,纯妃你说说朕在想什么又在忧什么?”皇上突然仰天大笑,又饶有兴趣地看着唐棠。

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但答不好可能就会坠入深渊。唐棠藏在衣袖下的手紧紧攥着,身子也有些站立不稳,甚至羡慕李沐可以跪着,不用站着平视皇上的视线,接受皇上的审视。

她来不及多想答道,“皇上想的是如何能使百姓安居乐业,如何能使江山千秋万代。皇上忧的是尚有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尚有疆土被逆贼觊觎。”

“你说错了。”唐棠话音未落,皇上就斩钉截铁道。

短短四个字就让唐棠的心坠入谷底,而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唐棠和李沐难以置信。

“朕想的是要废太子立五皇子,忧的是五皇子生于深宫之手,养于妇人之手,与权阉竖子为伍。”

皇上想的也是他们所想,但却是绝对不敢宣之于口的,皇上今日试探,无论如何应对都免不了在他心中留下芥蒂。

而皇上所忧的……

自己是清棠轩纯妃,在皇上嘴中是深宫妇人。李沐是司礼监掌印,在皇上嘴中是权阉竖子。哪怕皇上病着,他只要一天坐在龙椅之上,只要一天掌管玉玺,他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他跺一跺脚,江山都要跟着颤抖。自己面对他的侮辱,只有忍气吞声的份。

唐棠深吸一口气,努力说服自己,“国本已定,琼儿受不起皇上这样看重,臣妾倍感不安。”

“不安?”皇上反问,“你要是未做错什么怎么会不安?”

不安是错,心安理得也是错。唐棠咬着下唇想应答,脑子里却像鹅毛一样苍白。

“此事重大,纯妃娘娘只是五皇子养母,皇上该与皇后娘娘商议。”李沐出言解围道。

“生娘不及养娘亲。五皇子登基,纯妃你可就名正言顺的皇太后,你不想吗?”皇上笑着说,拉长声音反问。

“请皇上三思。”唐棠说着跪倒在地。

李沐余光瞥见浅蓝的裙角拂过地砖,唐棠的声音就在自己耳边响起。

他很想和唐棠站在一起,但是并肩站在一起,而不是想现在这样跪着。

“朕已经想好,偏偏就喜欢五皇子,要传位于他。”皇上背过手,在跪着的二人面前来回踱步,提高音调说出让二人头疼的话语。“但朕不放心你纯妃。”

“你聪慧机敏,又有手段,连朕都被你迷的团团转,朕怕你祸国啊。”皇上语重心长,一字一句都敲打在唐棠心上。

“臣妾不敢。”

除了这句不敢,她又能说什么。

“李沐,你说应该处置纯妃啊。”皇上又问,不紧不慢,好像只是问明日早膳用些什么一样。

“奴才以为可让纯妃娘娘迁居京外,远离皇宫。”

“朕觉得斩杀更好。”皇上摇摇头,轻飘飘吐出这么一句话。

哪怕知道皇上只是在试探敲打,但这两个字真落到自己头上时,唐棠还是觉得害怕。但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没等李沐开口,唐棠就抢先一步。

“臣妾一切听皇上的意思。”她轻声说道,声音没有起伏,十分平静,好似皇上要斩杀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唐棠又重重磕下头,“只恨臣妾不能陪伴皇上白头,不能看五皇子长大成人。”她言辞恳切,语毕,一滴清泪滴落在地上。

皇上看向唐棠坚韧又温柔的面孔,一瞬间有些动摇。或许真是自己疑心太甚?但李沐和唐棠确实是走的太近,自己的左膀右臂要真私下勾结,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身为帝王,情感从来都是牵绊。

涉及皇权之事,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今晚你捐躯,朕明日就传旨。”皇上看着唐棠认真说着,想从她脸上捕捉到仇恨、不满亦或是恐惧。但很遗憾,她的脸上只有平静。

“臣妾遵旨。”

既然皇上要演这出戏,自己就陪他演到底。唐棠起身就要伸手去取皇上腰间的佩剑,却被皇上拦住。

她一愣,不明白皇上的意思。莫非是要自己像玉儿那样触柱而死?自刎尚且能被拉住,这触柱的力度可不好掌握,要是……

她正想着被皇上话打断,“李沐,你来动手。”

皇上取下腰间佩剑递给李沐,只要他接过佩剑的动作有一丝迟疑,皇上就会将他抛弃。

还好,他虽然心中波涛汹涌,那身子却动的比脑子快。

他从未觉得哪一把剑像皇上这把这样沉。

剑拔出的那一刻,闪着寒利的白光。皇上的佩剑削发如泥,他是见识过的。李沐赌皇上不会让唐棠现在死,但他又忍不住害怕,拿自己心爱之人的性命做赌注,这赌局未免太大了些。

唐棠看出他的疑迟,有些着急,戏既然已经演到这一步,就不能因为任何原因功亏一篑。

“有劳李掌印了。”她开口,似乎在催促李沐,二人面对面站着,眼神中除却悲壮就是义无反顾的信赖。

下一秒,那佩剑就横在了唐棠雪白的脖颈之上。

再一下秒,那雪白的脖颈上就渗出血迹,犹如雪中红梅,让人触目惊心。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很努力让气氛看起来很焦灼!!!!甚至找出了甄嬛滴血验亲那集电视剧看看找感觉,然鹅……还是当轻松恋爱看叭